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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章 不如归去

      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红,深深浅浅,在四周蔓延,沾染了天地,浸透了衣衫。他茫然四顾,触目却皆是片血海,那艳丽的颜色,仿佛妖媚女子的眼眸,蕴着无穷的魅惑,吸引着他步步,向那片微微荡漾着的血泊深处迈进。

    风,有气无力地拂动着血水上的雾气,紫红色的雾,扭曲着,伸展着,如只只勾魂的手指,轻轻描绘着他的轮廓。

    血水渐渐越过了靴尖,漫过了足踝,渐渐地,连衣摆亦沾染了血色。衣袂如浮萍般在血海上轻轻飘荡,腥气在鼻间缭绕许久不曾散去,但闻久了竟仿佛了丝让人麻木的甜味般,让人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脚下忽地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他缓缓低头,首先看到的是青白的团,映着血水,隔着雾气,看着十分模糊。

    阵风将雾气推向边,终于露出那软物的清晰轮廓。五指蜷曲,透着毫无血色的惨白,依稀可见皮下青色的经络,却原来是条手臂。

    他沿着那手臂看去,在血水中找到了那人同样白中透青的面庞,眉目俊朗,看着很是熟悉,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名,目光再向下移,移向那人的胸膛,果然如预料般地,找到了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血水如潮,轻轻荡入那巨大的伤口,又轻轻漾了出来,那人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这片血泊中,仿佛睡着了般。

    “……大师兄……”

    雾气中传来了声轻微的呼唤。

    他茫然,回头,只见又片雾气在眼前悄无声息地分开,露出后面深广的血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不见起点的血色中,渐渐浮起了具又具的尸身。染满了血污的衣衫在血水上轻轻荡来荡去,张张白中透青的面孔依稀都侧向自己的方向,可脖颈却是毫无生气地软着,四肢亦随意扭曲成古怪的模样。

    血水渐渐漫上了膝盖,漫过了那些浮浮沉沉的身体,漫过了那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漫过了那些死不瞑目的黯淡的眼睛。但那呼唤却没有止息,非但没有停止,甚至此起彼伏,声接着声,仿佛催魂的咒语,飘飘渺渺地穿过雾气,钻进他的耳朵。

    “……大师兄……大师兄……”

    玄震睁开双眼,猛然坐起身来,只觉得胸口的跳动阵快过阵,仿佛急促的鼓点,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阴阳猎心诀。

    待到心跳略略平缓了些,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竟都已被汗水浸湿了。

    他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就在刚才那个可怖的梦境里,自己的双手竟好似变作了妖爪,十指的指甲都仿佛成了紫红色的利刃,挥手便可将人的胸膛穿透。然而此时看去,十指却是修长如玉,骨节精致,每根手指的指甲都被修剪的十分齐整,看着与往日并无甚分别。

    乌黑的长发轻轻掠过耳畔,滑落肩头,玄震低首看见,是忍不住轻轻呼出口气。梦中的那个人果真不是自己罢,那个满头银丝,额生朱纹,大肆杀戮的人怎么能是……自己?

    “你醒了?”

    正沉思间,耳畔却忽地传来阵橐橐靴声,玄震忙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床前了道黑色的身影,那人身黑底红边的长袍,身材颇高,头银发垂在脑后打理得甚是整齐,模样也颇为俊朗,只是颊边殷红的朱纹和那对紫红的眼珠暴露了其妖的身份。

    玄震曾在婵幽处见过他面,记得这男子的名字叫做奚仲,似乎与那归邪样,是这幻瞑界的妖怪将军之。他看了奚仲几眼,忽地反应过来,拿眼向四周扫,打量着房中处处挂着的紫色幔帐,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

    奚仲低头看着他,眸中似是闪过丝探究的神色,过了半晌才沉声道:“此处乃是里幻瞑宫的处偏殿。”

    “里幻瞑宫?”玄震喃喃念了几遍,忽地想起,自己曾被婵幽带去的那处宫殿,那里似乎是叫做幻瞑宫,也不知与这里幻瞑宫有什么关系?

    奚仲仍是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又道:“几日前归邪将你带回旋梦城时,你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婵幽大人便命我将你带入此处来疗伤。”

    玄震又是愣,这才注意到自己身着的已不是琼华派那身破破烂烂的道袍,身干净的里衣内,恰恰露出包裹整齐的伤口角。自己何时竟受了伤,伤口还不止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奚仲淡淡道:“据归邪所说,你那日随他同出城,途中遇到了群人族……”

    寥寥几句,却仿佛道闪电划过了玄震的脑海。他浑身重重震,抓在被褥上的手指忍不住亦收紧了几分,同时脑中个声音大声喊着:“那不是梦,那竟然不是梦!”

    原来……原来自己竟真的杀死了那么人……

    刻意压在心底、撇在脑后的画面在眼前掠过,梦中那沉重的情绪又次泛了上来。

    玄震忍不住闭上双眼,但那只能使眼前的画面加清晰地呈现,那个睁着血红色双眸、疯狂杀戮着的身影亦加难以磨灭。

    耳畔又传来奚仲淡淡的嗓音:“若非你为我梦貘族立下此等大功,婵幽大人也不会轻易令我将你带入这里。里幻瞑宫乃是幻瞑界灵气的源头之处,历来除王族血脉和六大将军,寻常人都不得进入,你在这里休养,伤口自然也会好得快些。”

    玄震霍然睁开双目,颤声道:“我不是为你们妖族才杀了他们!”

    奚仲面色不变,看着他道:“这我自然知晓。从归邪将军所描述的情景来看,你不过是激愤之下妖化,难以遏制本性罢了。那些人族本就是攻入我幻瞑界的仇敌,不管你是为我族还是为你自己,杀了便是杀了,又有何异?”

    “妖化……”玄震这才明白过来,自己那时为何会忽然发狂,想起那个仿佛另个人的自己,犹如头噬血嗜杀的妖魔,便是他,都不由得对那样的自己产生了丝畏惧重生之王爷的奋斗。

    但恍然之后,深沉重的却是无法挽回事态的悔恨和痛苦。奚仲说的没错,杀了便是杀了,自己犯下的罪孽,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了灵魂深处。玄霆,还有其他那些师弟师妹们,他们竟不是死在了妖怪的利爪下,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同门手中……不,不对,自己还算是琼华派的“人”么,明明就也是只妖啊……

    不知不觉,他的嘴角挂起了丝讽刺的微笑。但那丝微笑扭曲着,看起来竟比哭心酸了几分。

    切已经无可挽回。

    玄震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点。过去的记忆交织成五彩斑斓的团,作为妖的自己,作为人的自己,如今却早已融为体,再也无法区分。

    对杀母仇人的憎恨,对师门的尊崇,对被杀死的师弟师妹们的愧疚,深深地压在心头。

    曾经在剑舞坪与师弟师妹同修行的快乐,曾经在琼华宫受师尊赞赏时的骄傲,曾经作为修道人士除妖救人的义气,曾经什么都不记得的那个自己,在眼前点滴,化作了齑粉。

    现在的自己,又是谁?还有什么面目待在这里?

    不如离开罢。

    个声音在脑海中轻轻地说着。

    琼华派已经不能再回去,被恩情压制的仇恨也不能得到解脱,待在幻瞑界,从此对曾经的同门刀剑相向不是他所愿。那么,除了离开,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紧紧陷在被褥中的手指终于轻轻地松开,玄震闭了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向奚仲,缓缓地说道:“我要见妖界之主。”那名作婵幽的女子救了自己,还允自己进入这里幻瞑宫疗伤,是自己母亲嫡亲的妹妹,于情于理,自己离开这里之前都当见她面。

    谁知奚仲却摇头淡淡道:“婵幽大人与那琼华派的掌门战之后内腑受创,此时正在闭关疗伤,是决计不会见你的。”

    玄震怔,讶然道:“与琼华派掌门战?何时,为何?”

    奚仲深深看了他眼,答道:“数日前,那琼华派的几名长老闯入幻瞑界杀死我族许貘妖,连族中的四位将军也被那几人施计害死,婵幽大人愤怒之下索性出城与之战,谁知竟被他们引出了幻瞑界,到了人族之地。那些人族狡诈之极,竟是打着以众敌寡的主意想将她围攻致死,好在婵幽大人见机不对,及时抽身避回到幻瞑界中,在离开之时,以幻术将那琼华派掌门立毙当场,杀了他们的威风!”

    “什么!?”玄震大惊失色,太清真人……师尊他竟然死了,被婵幽杀死了?

    这个消息比什么都要让他难以置信,直以来都只能仰望的师尊,直以来教导着自己对自己期待良的师尊,竟然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另个亲族手上?

    旁奚仲却面带忧色地又道:“只是那人族的掌门功力也不可小觑,婵幽大人虽将他毙于掌下,自己也受了重伤,是以只得暂居在这里幻瞑宫内疗伤,无暇管顾他事,无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