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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

      假面的告白 作者:三岛由纪夫

    里,边将黑板上的字抄写在笔记本上。这期间,我的眼睛离开笔记本,无意识地追逐着a的身姿。a边用年轻而有朝气的声音反复地解释集合难题,边在讲台上走上走下。

    官能的苦恼已经浸入了我的行住坐卧,年轻的教师,不知何时以梦幻般的赫拉克勒斯[希腊罗马传说中最著名的英雄]的裸像展现在我的眼前。他边左手移动着黑板擦,边伸出右手用白粉笔书写公式。我从贴着他后背的衣皱里,看到了弯弓的赫拉克勒斯[著名的雕塑作品]的肌肉的线条。我终于在上课时间里犯了恶习。

    ——我垂着呆呆的头,走向课间休息的操场。我的——这也是单相思的而且是留级生的——恋人凑了过来问道:

    “嗳!你!昨天到片仓家去吊丧了吧?情况怎么样?”

    片仓是前天举行过葬礼、因结核病死了的温和典雅的少年。听朋友说那死去的脸似像非响恶魔,我计算好在他火化时去吊丧。

    “嗳,难过什么,人都已经成骨灰了。”我只能这样冷淡地回答。可忽然我想起奉承他的传话。“哦,还有,片仓的母亲衷心地向你问好,她还让我告诉你,以后变得冷清了,所以请你定去玩。”

    “混蛋!”——我被急剧的、但带着温和的力量在胸部推了把而吃了惊。我的恋人脸颊上,还因少年的羞涩而通红着。我看见他的眼睛因把我当作同类的陌生的亲切而闪闪放光。“混蛋!”他又说道,“你这家伙变他妈的坏了啊!哭得他妈的弦外有音。”

    ——我时没明白。我只是合乎情理地哭了啊,所以30秒左右没明白过来。终于明白了,原来,片仓的母亲还是个年轻漂亮且苗条的寡妇。

    还有比这让我心情悲惨的,那就是,这迟钝的理解,不定是出自我的无知,而是出自他和我所明确关心之所在的差别;我所感受到的距离感之雪白,是理应被预见的东西,却因如此之晚的发现而使我吃了惊的那懊丧。连片仓母亲的口信儿会引起他怎样的反应都没考虑,只无意识地考虑将它转告给他以便奉承他。自己这幼稚的丑陋、像孩子哭泣后脸蛋上干了的泪痕样丑陋,使我绝望了。我为什么就不能保持现在这样呢?对于这个已被反复问了百万遍的询问,在这个问题上我也过于疲惫而不想问了。我厌腻透了,在纯洁中堕落。心想事成(那是么的温柔啊!)我也能够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我想。我尚不知道我现在所厌倦的,很明显是人生的部分,就像相信我厌腻的是梦想而不是人生样。

    我从人生那里收到了出发的催促。是从我的人生?即使万不是我的,我也必须出发,将沉重的脚向前迈进的时期来到了。

    人人都说人生像舞台,但是无法认为会有很人像我样,从结束少年时期起,就直被人生是舞台的意识所操纵着。这已是个牢固的意识,不过由于的的确确朴素、经验缺乏与它掺杂在起,虽然我心中某处疑惑——人们不会像我样走向人生,可心里有七成却深信,人人都是这样开始人生的。我曾乐观地相信,总之是结束了表演就落幕。我早死的假说参与了它。但是,到了后来,这乐观主义,确切地说是梦想,蒙受了严厉的报复。

    为了慎重起见,必须附带说下,不过我在这里要说的,不是前面提到的“自我意识”问题。单单只是性欲的问题,在此还不想谈它以外的事情。

    虽然劣等生的存在,本来就是由先天素质造成的,可我因想升入跟大家样的年级,就采取了姑息的手段。这手段即是在考试中,不管内容懂不懂,偷偷抄写朋友的答案,然后若无其事地将它交上去。这种般作弊比不需要智慧、厚颜无耻的方法,偶尔也获得表面上的成功。他升级了,以低个年级学到的知识为基础去读书,他完全跟不上,即使听课也什么都听不懂。因此,他只有两条路可走。条是留级,条是拼命装作知道。何去何从,问题取决于他软弱与勇敢的质,不取决于量。无论走哪条路,都需要等量的勇气和等量的软弱。而且,哪条都需要对懒惰有种诗样持久的渴望。

    次,群同学在校园外,边走边吵吵着谈论个在场的同学好象喜欢上了往返公共汽车的女售票员的传言,我也加入了他们中间。传言不久就被“公共汽车的女售票员到底什么地方好啊”这论题所取代。于是,我用有意冷淡的语调,抛出这么句话:

    “这个吗,是那制服啊!那紧裹身体的制服好吧!”

    当然,我从来没有从女售票员那里,感到过这种肉感的魅惑。类推——纯属类推,不过在对待事物上,想使用大人样冷淡的色鬼的看法,这种与年龄相符的炫耀也帮了忙,才使我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就出现了强烈的反应。这伙是既在学校表现好,礼节也无可挑剔的稳健派。他们七嘴八舌地这样说:

    “好家伙,可真有你的!”

    “我想要是没有相当的经验,是说不出那种针见血的话的。”

    “你这家伙,实际上够可怕的啊!”

    碰到这种天真激动的评论,我觉得药效有点过火了。说同件事,也有不那么刺耳、质朴的说法。那样也许使人们认为我有城府。于是,我反省自己的措辞是应该再稍微斟酌斟酌。

    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操纵这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意识时,容易陷入的过错,是认为只有自己直远比其他少年坚定稳重,能够控制意识。并非如此,只不过是我的不安,我的不明确,比任何人都早地要求意识的制约,而我的意识只不过是错乱的工具。我的操纵,只不过是不确定的、瞎猜的估量。按斯蒂芬·茨威格的定义,“所谓恶魔性的东西,是在所有的人中天生的,向自己以外、超越自我、驱使人走向无限的不安定”。而且它“宛如自然,从过去的混沌中,将不该排除的不安定部分,残留在我们的灵魂之中”,那不安定部分带来紧迫,“要向超人类的、超感觉的要素还原”。在意识只带有单纯解释效用的情况下,人不需要意识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自己虽然丝毫没有从女售票员那里感受到肉体的魅惑,可是我就在眼前看到纯属类推和前面提到的欠斟酌地无意识地说出的话,使朋友们吃惊、羞红了脸,并且用思春期般敏感的联想里,从我的话中,甚至像是感到了朦胧的肉感的刺激,我当然涌起股不良的优越感。但是,我的心并未就此停止。这次轮到我自己被欺骗了。优越感醒悟得偏颇。它寻求这样的途径。优越感的部分变得自负、变得酩酊泥醉,认为自己比人家强。这酩酊泥醉的部分比其他部分早早醒来,尽管其他部分尚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