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作者:溯痕

    就不将这切放在心上。

    伊墨说，事情办完自会回来找他。

    沈清轩应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今年瑞雪，园子里被清积雪的出道路上，沈清轩坐着轮车由小厮推着，前往小桃的院子里，路途中观看道路两边的角落里，那些童心未泯的丫鬟们堆砌出来的小雪人，个个圆滚滚的，碳木做的眼，萝卜做的鼻，脑袋上插着树枝，排排蹲坐在院墙下，生动稚气。

    小桃房里架了三四个炭盆，炭火熊熊的燃着，屋内温暖如春。

    小桃小产，不得下地，偎在枕上将息。屋子里炭火的味道和中药的味道搅合在起，倒有几分宁静温暖。

    沈清轩挥退了丫鬟，叫她们去院中玩雪，丫鬟们高兴的很，路小跑着出了房门。沈清轩这才靠近床边，揭开软帐，喊了声小桃。

    小桃似睡非睡，正打着盹，起初没听清，后来听清了有男人喊她，心里咯噔，心想哪里来的孟浪小厮这么不懂规矩，竟敢闯她的闺房，传出去，她还怎么活？！猛睁开眼，却是沈清轩，当下就愣怔了，不敢置信的唤道：“少爷？”

    沈清轩微笑了下，“嗯”了声，望着那双震惊无比瞪得浑圆的眼，问：“身体如何了？”

    小桃仍是愣愣的，看着那张脸下意识的答：“好了，”突地回过神来，“少爷你能说话了？！”

    沈清轩伸手掩住她的唇，“嘘”声。

    小桃傻傻的看着他，好会才醒悟过来，连忙点头。

    “我恢复声音有几个月了。”沈清轩说，抬眼依旧温煦，只是话中有话的道：“还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明白吗？”

    小桃想这几个月家中也无人知晓，这两天也没听丫鬟们谈论这事，顿时明白沈清轩的意思，他只告诉她，不曾告诉别人，那她自然也不能走漏风声。连忙点头。

    沈清轩有些意外她的聪慧。心里顿时生惋惜，观望了她好会，才叹了声：“我当初或许不该娶你。”

    小桃脸上白，“少爷？”

    沈清轩摇了摇头，低声道：“当年你舅舅将卖你到我家，前两年得了痨病，已经死了，你舅母又是个悍妇，日子过得拮据，容不得你张嘴。我原本想，你无父无母，无人可依。就是放你出门，日子也未必过的就比现在好，我虽不能给你个好名分，却也能让你锦衣玉食，不用再做奴婢，再差也比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强……所以，这才答应娘亲，将你纳进房里。将来你膝下有子，在府中也有所倚仗，生不会受苦——也算这么年，你没白伺候我。”

    小桃两眼红，想到伤心事，说不出话来，只垂首低声唤：“少爷。”

    “我知你聪慧，自从做了母亲，行事是谨慎小心，绝不会毫无端由的在雪中摔了跤。”沈清轩望着她，看了番后移开视线，又道：“想来这府中也不会有什么人害你，大约是以前起做丫鬟的伴儿来找你玩，见你不知比她尊贵了少，心里起了不平，推搡下，却没想到害你这么重。”

    小桃心中藏事居然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的口说中，当下心头跳，唬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以前也是丫头，丫头们在起，往日嬉笑玩闹也没什么顾忌，现在做了姨娘，孤独许。难得有伴来找，自然应承着起顽，加上又下了大雪，堆雪人时疯了些，同伴不知轻重推了她把，实在是无心，却因雪地太滑，让她重重摔倒。

    小桃知道自己作为姨娘还和丫鬟们玩到处，失了体统，本来就心虚，加上又失了孩子，险些要了命，只恨不得这事再也不提才好。

    却让往日里不吭不响的沈清轩，语中的。

    小桃也分不清，那推她的丫头，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沈清轩仍是看着她，那眼神虽无责怪之意，小桃却汗流浃背。

    “小桃。”沈清轩终于开口，小桃竖起耳朵听着，却听他道：“孩子这事，我知道错不在你，却还是难过的很。”

    小桃嚅嗫着：“少爷……”

    “算了，就当没发生过吧。”沈清轩沉默了片刻，道：“我看你现在也痛苦的很，不如我送你出门散散心如何？”

    小桃呆，顿时想到他居然不要自己，张着口却发不出声，空空流下两行泪。

    “我在城外置办了处田产，已经空置了两年，你搬过去吧，虽然比不上沈家园子富丽堂皇，却也丫头仆人无不全。”沈清轩却仿佛什么都不曾看到般淡淡道：“你若答应，我就将地契给你，也算给你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吃穿不愁。”

    又看着小桃神情，沈清轩继续道：“将来若是有了心上人，那处房契也算是你的嫁妆。”

    “少爷？”小桃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我虽纳你进房，却也实在不曾喜欢过你。你也知道。”沈清轩终于将话说开，“经了这么场事，我也想透，自以为是为你好，实则是害了你。到底你伺候了我这么年，我也不想亏待你，那处田园风景好得很，附近农家也民风淳朴，我先送你去散散心。若年后你还想回来受拘束，你就回来，依然是我妾室。若不想回来，就留在那，那房契地契都给你，来日有了喜欢的人，又待你好，你就嫁给他，生儿育女，也比跟着我这样个薄情的废人要好。”

    见小桃不答，沈清轩道：“你好好想想。”

    小桃犹自发怔，从未想过峰回路转，会有这样番事情发生。呆呆坐在床头，连沈清轩走了都不知道。

    伊墨再次回来的时候，沈清轩正揉着额角，将那纸上枯荷揉成团，抛掷到边。

    连续两日作画，画出来的都不尽如人意，沈清轩恼了，将镇纸恨恨的重放下去，沉沉的声闷响。

    伊墨道：“这么不欢迎我？”

    沈清轩抬起头，“你回来了？”脸上尽是欢喜。

    欢喜的没有丝作伪，也无掩藏，仿佛之前的恼怒烦躁，等待的焦灼和不安，从来不存在过。

    放下手中墨笔，沈清轩望了望他身上黑色衣袍，而后点头，“这次打理过了才来么？”

    “嗯。”伊墨走过去捡起地上揉成团的纸页铺开，边看着边应：“上回你皱着眉头，嫌我身上血污臭么？”

    “哪里敢嫌你？”沈清轩笑，“就觉得你这人，干干净净的最适合你。沾了点血，倒不像个妖了。”

    伊墨斜他眼，取了案上笔墨，在池塘枯荷处添了两笔，问：“不像妖，像什么？”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沈清轩说，凑在他手旁看他修改那张画，了两点涟漪，了远远的座云山雾罩的山峰，说不出的清雅高远，忍不住道：“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