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作者:溯痕

    波纹，随后仿佛镜子般显露出人形，正是书房里的沈珏与皇帝。皇帝脸上带着笑，沈珏神色淡定的很，面对面坐着，倒像是相谈甚欢，只是这水镜传不出声音，季玖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悬着的颗心倒是放下了，原以为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到底是运气。

    季玖定了定神，口气刚松下半口，那镜面上的场景却兀地变了，皇帝起身，走到沈珏面前，伸手摸上了他的脸。季玖顿时屏住气，仿佛被抚摸的是自己般，鸡皮疙瘩从脚跟直爬到头皮。那端沈珏动手了，膝盖屈起，横扫过去。皇帝也是学过武的，两人便打了起来。俱是招招狠历，不像是玩笑，仿佛都被激怒了。季玖呆在那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后来他看见沈珏化成了匹狼。

    乌亮的皮毛，庞大身躯，威武不凡，只需撞，皇帝便摔倒在地，黑狼扑上去，锐利的爪扣住了皇帝的脖子，脖子上红痕立显。

    伊墨挥袖，镜花水月消弭无踪，恢复了河塘宁静，淡若清风的道：“无事。”

    季玖回过神，“无事？”提高音量道：“这叫无事，什么才叫有事？！”

    “帝王之躯妖邪不侵，沈珏奈何不了他。”伊墨平静道：“皇帝也奈何不了沈珏，所以无事。”

    “妖邪不侵？”季玖皱了下眉：“那如何沈珏能伤他？”

    “沈珏虽是妖，却也有半的人。”伊墨道：“他是狼母与人间书生的孩子，所以进出皇宫并无妨碍。想要伤到皇帝却不容易。”

    “那你呢？你也半人半妖？”季玖问。

    伊墨摇了摇头：“我就是妖。所以带你来这里，再要靠近龙庭却不能了。”

    季玖沉默片刻，勉强应了声，算是回应。

    伊墨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季玖看他眼，转身走了。

    他走后，伊墨又重新施法打开镜花水月看那两人争斗，那皇帝到底是九五之尊，骨子里的高贵，见了狼竟也只是呆了下，虽是惊骇，却也没有太过失态，定下神后居然笑了，连连说好。

    沈珏恢复了人形，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正是谁也不服谁，却又谁也不敢小看谁。

    伊墨“啧”了声，再次挥袖让那面水镜消失，心里想着什么，无人得知。

    皇帝仍躺在地上，看着上空，不知为何，突地大笑出声，笑的忘形，颇有些癫狂。

    沈珏蹲在边，看着他笑，言不发。

    又不知久，皇帝笑够了，手撑着坐起身，望着眼前青年，道：“我偏要得你，又如何？”

    沈珏却是不屑，连回答也懒得。

    皇帝起身整了整龙袍，淡淡道：“明日我就找季玖，要你做我宫中侍卫长。你说他给不给？”

    沈珏终于正色，盯着他道：“他不会答应。”

    “当真？”皇帝说。

    “当真。”沈珏说的极为坚定，口咬定了自己爹爹的护短秉性。

    皇帝笑了：“那便等着看。”说着又走过去，靠的极近了，唇碰上了沈珏的脸，沈珏笔直着，避也不避，目光锋利的瞪着他。皇帝亲了亲他的脸，笑着道：“我是皇帝，于你来说不过‘而已’，季玖家性命却受我管辖。你说，谁赢？”

    “你若逼他，我便杀你。”沈珏不动不摇，异常淡漠的道：“你死之后，我父子二人扶你幼子登帝，爹爹照样是天下兵马元帅。”

    皇帝变了脸，咬牙道：“你敢！”

    沈珏也微微笑了，凑过去，贴着皇帝耳珠，轻声道：“你敢逼他，我如何就不敢逼他？”

    又道：“我不厌男风，只厌龌龊之人。”略顿，拉开点距离，甚是认真的神情问皇帝：“你可是龌龊之人？”

    皇帝说：“放肆！”

    沈珏轻嗤声，弯身将那歪倒的椅案扶好，收拾完毕，才行了礼道：“末将告退。”便施施然转身，走到门口，才陡然想起正事，又回身来，认真说了句：“不要觊觎我爹，他有人了。”说完就走了，留皇帝人，气到内伤。

    出了宫门，沈珏寻到了季玖，两人对视片刻，季玖问：“如何了？”

    沈珏笑了下，笑容如既往挂了几分憨纯，“没事的。”

    “真的？”

    “爹说过，遇到狠人，只需比他狠，压过去就成了。”沈珏眨眨眼，“皇帝是好人。”

    季玖无言了好会，骂句：尽说混账话！这事就过去了。只是忍不住腹诽，这是什么人教导出来的孩子！

    完全没想到，铸就这样沈珏的，就是他自己。

    季玖第二日再去皇宫觐见皇帝，发现果然如沈珏所说，什么事都没有，也坦然了。心中顿时明白，别看沈珏笑起来顶纯良，也未必是好想与的，他的帝王都吃了瘪，对昨夜之事字不提。不过如此，季玖也乐的顺水推舟，字不提。

    君臣二人谈了片刻军事，将启程去匈奴王廷探路的日子定下了，个月后，正是十月金秋。季玖启程。

    皇帝起了身，在辽阔的地形图边，静静道：“你回来那日，就是朕十万军马予你之时，你想做彪炳史册的将军，朕答应过你，能做的朕都做了，剩下就是你季玖的事了。”

    季玖跪下，叩首道：“是。”

    “季玖。”皇帝看着脚畔的人，等了等，才道：“你若死了，朕也不算辜负你。”

    “皇上。”季玖笑了下，神采奕奕，“当死则死，不当死，臣不敢死。”

    “好！”皇帝说：“去吧，回去与妻儿团聚。”

    季玖应声，退出去时，阳光灿烂的耀眼。如他脸上笑容样。

    个月的空闲时间无事可做，季玖又想到关于自己前世的事，来时匆忙，不曾问过那两个雍城籍的老兵，现在想问也须费番周折，便想到了县志。

    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各地县衙兴起修志风潮，官衙出钱，请了精通文墨的先生，为当地县城修撰县志。从山川地貌，人土风情，到传说传记，还有当地出名的乡绅贵族，文人轶事，只要是发生在自己所管辖的那片土地上的，事无巨细，都要写在录在县志之上，供后人参考。这修志的风潮便代代的传下来了，每位县官上任初始，都要阅读本地县志，在位时间略长些，便请了先生，将自己在任年间所发生的事，补详，待后任来了，依此照添。

    季玖书信封，请了雍城县令，索县志览，半月后送回。

    很快，县志便送到府上，季玖专挑了个好日子，坐在院中桂花树旁，饮着家中自炒的花茶，开始翻阅。

    亦不知过了久，许是第十二天的时候，季玖翻到了百五十年前的那篇。

    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