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蛇 作者:溯痕

    老爷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先人在前却不跪，岂不是不肖子孙？

    柳延“呵”地笑了声，“你该知道，我也不是什么礼俗约束的人，何必在这点小事上纠葛不放？”

    沈老爷自然想起来家族流传的故事，沈家第十三代长孙，与妖相亲，如同夫妇，且抚养子。

    沈老爷应了声，在旁，才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柳延说。他是实话实说，听的人却以为他刻意隐瞒，却也无可奈何，即便他有心侍奉，又哪里比得过天高海阔的快活，在他心中，这三人都是半仙了，也不敢约束，只道：“说好住两日再走，如何就不肯留了？”

    “自在惯了。”伊墨说，扬起眉望着他的诚惶诚恐，道：“告辞。”

    沈珏过去开了门，三人鱼贯而出，刚迈出步伐，却听身后沈老爷道：“伊公子留步，有事……”

    “何事？”伊墨问。

    “当年沈家遭难，逃难中族谱残损了部分，重新修订时……”

    “嗯？”

    “我爹将您的名字，放在了先祖沈清轩旁边。……不知可妥？”

    见院中三人脸色俱是微妙，沈老爷真正惶恐起来，连忙道：“只因那山中石碑，‘未亡人’三字雨打风吹尚未消退，所以家父便做主……”

    伊墨打断了他的话：“妥。”

    “什么？”

    伊墨静在那处，认真地又重复了遍：“妥得很！”

    说着看向柳延，柳延也正直直的望着他，眼神相接，眼底各自含笑。

    真正是万水千山都看过，最后闭目轻叹声——原来你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在坑与不坑中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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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1、卷三·十六 ...

    入冬时分，柳延病了。

    有病人住客栈也不方便，游玩的行程也暂时停下，马车在南歌城。沈珏在城里买下座小宅院，家三口人住了进去。

    柳延病的不严重，只是低热。沈珏找了好些个郎中，都看不出什么问题，只说两服药下去就好了，如今已经病了七八天，汤汤水水沈珏也熬了不少，可柳延的低热始终未退。

    既然普通汤药不济事，沈珏收拾了下包袱，准备出趟远门，去寻些不普通的药物来。

    已经入了冬，他拉开门，寒风就打着旋的吹进了屋，沈珏眯上眼走出去，反身掩门，身后走来脚步声，正是伊墨。

    伊墨见他背着包袱，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去，道：“别去了。”

    “不去哪行，”沈珏道：“低热持续这些天了，再不想法子伤身。”

    伊墨摇了摇头，似叹了声：“他向来心思重，心病哪里是药物能医得好的。”

    “就因为季乐平？”沈珏愣了下，随即露出三分恼意，恨声道：“当年我就不该送他那粒药丸，早让他死了也省的今日不肖！”

    沈珏懊恼之极，言辞也激烈起来，全然失了往日风度。这世上，能叫他失了风度的人不，唯亲人而已。

    其实，硬要拉扯上关系，死皮赖脸的攀算，季乐平也算他的亲人。

    不过这亲戚关系，有点说不清。或者可以说，季乐平该唤沈珏声哥哥。

    季乐平，季玖长子。幼年时或许读书太，看起来有些痴傻，季玖常年不在家，难得回家趟，望见自己儿子成了个书呆，满腹儒酸气，虽没说过什么，其实还是失望的。想他自己是戎马生的将军，沙场点兵，日夜听的都是刀戈之声，虽有严令，不准儿子习武，却也没想让他成个书呆。而且是书呆里的最下品——张嘴，全是腐酸气，毫无自己主见。

    季玖生都活的清醒透彻，无主见的人，是他最不屑交往的，偏偏这人是自己儿子。

    所以每回见到自己儿子，季玖都感到有丝无奈。

    而季乐平却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目光，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凉，让他心生畏惧。其实季玖也没有任何待他不好之处，不过是因为父子长期疏远，加上经年累月在军营，又身居高位，言行举止自然流露出种骇人的气势。哪里是小小季乐平能够受得住的。

    他受不住便畏缩起来，小的时候又瘦，瑟缩的模样看起来真像个灰溜溜的小耗子。

    每次季玖看到那只灰溜溜的小耗子，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还是心疼。

    季乐平长大后，不再像小耗子，高高瘦瘦，眉眼里的呆滞却让他看起来像个木讷的竹竿。

    后来季玖写的最后封家书里，还着重提到这个长子，命令夫人将儿子交给沈珏，入军三年，洗涤洗涤那身的酸腐。

    季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沈珏回朝后真的带了季乐平，扔进了军营里，从兵卒开始训练——沈珏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只是看不过眼。无论是第世孱弱的沈清轩还是第二世彪炳史册的季玖，在沈珏眼里，他爹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甚至连伊墨在沈珏心里，都未必有阿爹伟岸。而那样的人，偏偏生了这样个儿子，或许世上事，果真物极必反。

    于是对季乐平，沈珏就加尽心竭力。

    不到年，倒也真的将“弟弟”季乐平身上的酸腐气冲淡了不少。

    或许是太急于求成，第二年秋天，漳州城有盗匪作乱，当地太守上书朝廷请求缉拿匪徒。沈珏握着兵权，这事自然就归到他头上，他点了名将军，带兵三千去剿匪，把季乐平也带上了。而沈珏自己，则没有亲自去。

    往日里季乐平都是校场比武，营地练兵，何时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这次跟着去了，作为马前卒，他第次见到了战场，见到了死人和残缺的肢体。原先就是个书呆子，好不容易洗掉了些脑子里的蠹虫，这回刺激过重，他大病场，呓语不断，半月过后醒来失心疯了。

    沈珏闻信赶去看他，病的着实可怜，直高热不退，即使偶尔清醒，也是彻底的失心疯症状。沈珏只好四处寻药，所寻之药也是非同寻常，不仅把人救了回来，还能让季乐平延年益寿。

    所以，柳延遇到季乐平时，季乐平已经高寿九十了。

    自从那次死里逃生之后，季乐平像变了个人似地，彻底不读书，也离开军营，甚至母亲和自己儿女都不管的离家出走了。

    这次在南歌城遇见，是因为民间传言，城里的积善堂来了名神医，医术高超，像个活菩萨。

    柳延家三人沿街闲逛，听众人夸口，便去凑了热闹，本想看看是什么活菩萨。结果，却是白发苍苍身布衣的季乐平。

    如果说，几十年没见，他不能眼肯定柳延是自己爹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