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 作者:道德与观察

    想你那学生都老成那样，师弟自是老，死了也是正常。他不欲气氛太过沉闷，笑道：“况先生，你可真不够意思，招呼也不打声就跑了，让我白白被那沧海剑欺负。你认识宋平川，不愿见他，是也不是？”

    况中流哼了声道：“你那招‘龙兮归来’使得不伦不类，若真到了随心所欲之境，剑势收发自如能柔能刚，岂会被宋平川的沧浪剑招挡住，连兵器都失了，当真丢脸！”

    周子峻“啊”的声叫出来，指着他道：“原来是你！”之前他时大意险被胡大通所伤，其时个声音在他耳边指点，他方才使出那招“龙兮归来”，他只当自己时情急出现幻听，如今听况中流所言，显然他直留在现场，那出声指点自己之人定是他了。他心中动，突然省起自己之前未何未曾想到，乃是因为那声音与况中流平日说话的声调全不相同，难道适才便是他本来的声音么？他想到此节，立刻向况中流道：“况先生，你不用腹语术和我说句话，可好？”

    况中流转过脸去不理，他突然腾身扑上，况中流时不曾防备，大惊之下急忙闪，却仍是被他擦到衣角，若非周子峻这会儿力乏，只怕要被他拦腰抱个满怀。周子峻见他眼中带怒，面上肌肉却仍如僵尸般木然不动，突然省悟，道：“况先生，你戴着人皮面具！”况中流拂然不答，他便又道：“况先生，你这可大不够意思了！既不肯以真声说话，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况中流冷冷地道：“这世间面目可憎之人十之八九，谁不是戴着面具过活？只有些人的面具是戴在脸上，有些人的面具却是戴在心上，人还戴了不知少张面具，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子峻嘻嘻笑，突道：“况先生，这招‘龙兮归来’明明是我蜀山的剑招，为什么那宋平川却说我使的是什么‘冥龙剑歌’？他说的那冥龙剑客又是什么来头？与你什么关系？”

    况中流淡淡地道：“你使的虽是你蜀山剑招，剑意却全然是我的路数，宋平川看出来也不足为奇。我是没料到他会在那里……哼，倒是好巧。”他不提那冥龙剑歌与冥龙剑客，周子峻心中却隐隐猜着了几分，也不再追问，只笑了笑，突又问道：“况先生，那宋平川说双双他们所中之毒名叫‘碧云天’，是黄泉谷的毒药，你知是不知？”况中流不答，他便又追问道：“况先生，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对他们下毒？”况中流背过身去硬梆梆地道：“不知道！”他似是再不想和周子峻说话，身形纵，已掠到不远处棵大树上，将身隐入黑暗之中。周子峻嘻嘻笑，自行在车驾上躺下，时仍是想着那“龙兮归来”招，渐渐地也坠入梦乡。

    这觉醒来天已亮了。周子峻起来唤醒双双，用水囊中的水简单洗漱了，又吃些干粮。况中流亦从树上回来。周子峻突道：“况先生，你头上有片叶子。”况中流伸手去摸，却是无所获，周子峻嘻嘻笑道：“骗你的。”况中流怔，待要发怒，又觉未免小气，只得转过头去假作不理。周子峻却又叫道：“唉哟况先生，你背上有鸟屎！”他才上了当自是不理，却突觉周子峻凑拢过来，不觉将身侧怒道：“滚开！”只听双双道：“真的有哎。”他怔，只见周子峻笑嘻嘻地拿着帕子在那里不说话，不知怎地心中软，又似当真闻到了那鸟屎臭味，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背去让周子峻用帕子沾了水将他背上污渍擦了。周子峻眼尖瞅到他衣领下半截雪白的脖子，心想况先生果然保养得好，看来当大夫的就是会养生。

    当下三人收拾了再度上路。这路南下，秋意渐盛，路所见莫不是黄叶翻飞红衰翠减，周子峻见了大起感慨之心，漫声吟道：“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况中流听他感慨，不由轻哼声道：“想不到贵镖局还习文弄墨，教养出秀才来了。”周子峻笑道：“我师娘虽是峨嵋学的剑，家中却是书香门第，腹内藏书万卷，只怕少秀才都比她不上。我打小就跟师娘读书识字，我师父讨好师娘，折腾的我们背书比练功还勤。别说我，便是局中半大不小的兄弟，都少少受过我师娘的教诲。我师父老说我师娘若是个男子，恐怕早开书馆教习去了。”

    况中流道：“这教书娘子不教四书五经，倒教弟子背诗词歌赋，也是奇了。”

    周子峻道：“况先生不知道，我师娘是最瞧不上四书里那些个规章教条的，否则也不会嫁给我师父这么个做镖师的啦。听师父说，当年追求我师娘的人从金顶得直排到山脚下，偏我师娘就喜欢了我师父。我师娘说，诗词可以娱情，可养性，连夫子也说，诗三百，思无邪。大文豪做文章偶尔也不免虚情假意，但诗词上却是丝毫藏不住格调高低的，乃是求真的最佳途径。倒是我见了况先生，却又想起两句来。”当下吟道：“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况中流知他吹捧自己，哼了声并不接腔。倒是双双听了问他什么意思，周子峻笑着答了，末了道：“你还小，这其中感慨时体会不到，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啦。”双双道：“谁说我不知道？你是怜惜花谢啦草枯啦人老啦。我邻家有位姐姐，春来的时候看着花欢喜，花落了就对着落花流泪，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的话便和你说的也差不。”

    周子峻道：“室女伤春，原也难怪。你那位姐姐倒是个情人。”

    双双道：“可不是。她和我说过之后，我再看花谢啦也就觉得花好可怜。她常常在树叶上写写描描，我问她写的什么，她便念给我听，和你刚才念的那些句子也差不。我有时候听得懂有时候听不懂，她说我长大后就懂啦。不过我虽然不懂，但她念着好听，我也喜欢听她念。有时候我俩坐在起哭哭笑笑，我阿哥就说我被她带傻啦，他才傻，什么都不懂。”说到这里想到哥哥，眼眶便有些发红。

    周子峻急忙岔开话题道：“你说你那位姐姐也会写先前那种句子，你可还记得她写过什么？念给我们听听？”

    双双道：“她写过的可啦，我也记不得许。有这么首我还记得。”想了想，念道：“人不见，相见是还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无泪可沾衣。山远夕阳低。”（注）

    她念得稚嫩，本无什么感染之力，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子峻感于词中伤春自伤之情不禁恻然，心想民间竟有这般才情的女子，可惜沦落农家，也算薄命了。耳中突听得声轻叹，个全然陌生的声音低声道：“相见是还非。可不是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