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 作者:李陶风

    在曹恩凡身上滞留片刻，点点头道：“看着真不错，好好演。”说完便走了。

    台上锣鼓点已经响起，番兵上场，算计埋伏宋王和郡主。紧接着便是宋王和郡主遭了埋伏，郡主不幸被番兵掳抢。

    严天佐抬眼看了看台上，茫然地看他们演完这乱中有序的过场，又低下头。

    “马来！”清亮的嗓音骤然响起，严天佐忽就个激灵，手里的茶杯没有端稳，里面的茶水波荡荡地洒了出来。这个声音太熟了。他向台上望去，却片光影迷蒙什么都看不清。六郎还没上台，是在上场门门帘后头声高呼。门帘抖动，走出了手执白马鞭手提白缨枪，身穿白蟒，腰扎软靠的杨六郎。

    严天佐无知无觉地了起来，眼前从模糊到清晰再从清晰到模糊。这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少年英雄，就是他的恩凡。那瞬，所有的行头油彩都渐渐淡去，那个手提长|枪的人，仍旧在天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将袍襟系在腰间，手中长|枪舞动，好似条出海的蛟龙。

    “天佐！天佐！坐下！”严天佑看他了起来，小声叫他让他坐下。

    台上杨六郎又唱了些什么，严天佐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匆匆扫视眼，寻了条路跑了出去。

    “天佐！”严天佑把抓了个空，不知道弟弟发了什么狂，正想去追忽见八爷回头瞪着他。严天佑低头道：“八爷，我去，去看看他。”

    八爷从鼻子里嗯了声：“别给我惹麻烦。”

    “是。”说完追了出来。

    八爷带来的几个人包括吴玉秋在内都没能进内场，全在外头守着，见严天佐先出来了，吴玉秋就使了个颜色，让两个人跟着，还没跑远，就看到严天佑也追了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严大爷，怎么兄弟两个都跑出来了？”

    严天佑懒得跟他周旋，便道：“他不舒服，我出来看看。”

    吴玉秋朝另边指了指：“不舒服？茅厕在那边。”

    “他不认识，你头次来倒是都清楚。”

    句话说的吴玉秋脸上讪讪，能登门进杜先生的公馆需要有些身份，严家哥俩来了不知道少次，他吴玉秋今天才有机会第次来。

    严天佑看他脸快绿了，冷哼声朝严天佐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边是后台，严天佐对杜家小戏楼非常熟悉，从前都是在这里看演员们排练、搬行头、化妆，快开戏了才回到前头去。这回头冲过来，后面两个人竟是没有跟住，还是让严天佑抢先步追到了天佐。

    “天佐，你干什么？！”

    后台外面有几个干杂活儿的在墙角说话嗑瓜子，看见跑过来俩人都往这边看。

    严天佐要冲进去，被严天佑拉住。他回头摁着哥哥的手说：“哥，你刚看见了吗？你看见那个杨六郎了吗？”

    “什么？谁？”严天佑被他弄得头雾水。严天佐推开他哥，往后台里头跑，边跑边喊：“曹恩凡！曹恩凡！”

    严天佑在后头跟着，听见他弟弟这么喊头下子就晕了。那个人真来上海了？怎么还混进了戏班子里？看来那天自己不是眼花认错人。然而此时容不得他想只能跟着弟弟往里跑，踉踉跄跄，险些被行头箱子兵器架子绊倒。

    演员们各自忙活着，都被吓了跳侧着身子躲开。

    乐班主听到外面吵闹便走了出来。“谁啊？干什么的？”

    “曹恩凡！”

    “谁啊，谁找小曹？”

    严天佐抓住乐班主的手说：“叫曹恩凡出来，告诉他我来找他了。”

    乐班主只看了严天佐眼，又看到后面跟着的直喘大气的严天佑，便知道这俩也是今天的客人，口口声声喊着曹恩凡的这人，定就是曹恩凡来上海要找的人，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激动，直愣愣跑到这里来了。

    “二位爷，后台乱，有话慢慢说，小曹的戏还有会儿，您二位可以在后台稍坐。”

    忽听后面又有动静，是八爷的人追来了，见他们兄弟俩已经进了后台，如果也跟进去少不了番闹腾。他们在杜先生寿辰上不敢造次，便停在了外面。

    乐班主朝后看了看，问严天佐：“后面是起的？”

    严天佐说：“不是。”

    乐班主走到门口跟那俩人说：“二位，咱们好像不是熟人，也想进去喝杯茶吗？”

    “您是？”

    “我是今天唱堂会戏班子的班主，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那二人看这阵势只好拱拱手，退到了远的地方。乐班主走回来，带着严天佐和严天佑去了自己休息的地方，让他二人坐下，叫人看了茶。

    严天佐哪有心思喝茶，开口便问：“曹恩凡怎么会来你这里唱戏？”

    乐班主笑笑，心想小伙子怎么这么毛躁。“这是巧了，他本来是帮忙的，顺便在上海找人。”

    “他是来找我的！”

    “看出来了。他本来说今天唱完，找不找得着你都要回北平了。没想到你自己居然找来了。”

    听远处乐音，曹恩凡该下台了。严天佐起身小声念着：“他下来了。”

    乐班主却把拉住了他：“小爷，我看你跟恩凡当是有什么苦衷才这么长时间见不着。你现在知道他在我这儿，应该放心了。我怕会儿你们俩见面，他今天这戏就唱不下去了。算是我沾了杜先生面子的光，你先在这儿等会儿，等他把这出《状元媒》唱完了，我领着他来找你。”

    严天佐根本听不进去，严天佑起身把他摁在椅子上：“班主说得对，今天要是因为你弄得杜先生寿辰过不好，别说咱俩，那个曹恩凡也得跟着倒霉。”

    严天佐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哥哥和乐班主，点点头：“好，那我在这儿等着。”

    乐班主展颜道：“我谢谢二位了。”

    ☆、今宵勾却相思债

    乐班主自己呆的地方在演员们化妆的地方后面，角落里，个桌子。严天佐坐着，严天佑在旁看着他。

    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隔着面面镜子，几道挂着行头的架子，能听到台上文武场换曲牌，能听到曹恩凡走下台，听到别人跟他说笑，夸他沉稳有精气神，他还听到了恩凡小声答应着他们。恩凡谦虚地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严天佐似乎都看见了。

    他抬头朝看不见的后台望过去，严天佑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冲出去，把后台闹得团乱。

    乐班主不会儿就回来看看，也不走近，就在旁望眼。

    严天佐觉得自己在看场戏，或者说听场戏，靠听着判断恩凡这段时间过得还算不错，靠听着得知戏班子里的人都挺喜欢他。恩凡当然招人喜欢，他不爱说话，别人说点什么他就笑笑，安静认真，漂亮。

    可惜这场戏里没有严天佐，对于曹恩凡这段时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