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 作者:霜霖

    四

    函谷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是中国历史上建置最早的雄关要塞之。相传先秦时期，有位学士名为尹喜，尹喜身任函谷关令，借以寄迹微职，静心修道。关尹子经通历法、好观天文，习占星之术，忽见某日紫气东来，浩浩如龙，知有圣人西行，遂传令手下，如见形容奇特、车服异常者从东而来，立即禀报，不得有误。果然，不久之后便有白发老翁驾青牛薄板车至函谷关，此老翁即为老子，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彊为我著书。”意思是先生即将归隐，恳请先生留下毕生智慧，以惠后世。于是老子乃著道德五千言以授之，之后便不知所踪。这就是著名的“紫气东来三万里,青牛西去五千言”。

    函谷关位于河南省灵宝市北15公里处的王垛村，常钦和郗苓道别了沈律师，路乘车来到郑州，又四处倒车，好不容易找到宝灵市，行程苦不堪言。在城区的旅店稍作歇息后，他们找到历史上传说中的函谷关，实地探访完后，又翻山越岭，终于来到常钦提起过的圣姑庙。

    圣姑庙为周孝女郝女君之庙，于元大德十年所建，庙立于广大高台之上，其正殿平面于前后二殿之间以柱廊连接成为工字型，前后二殿均为单檐九脊顶。

    常钦和郗苓二人刚迈入殿内，便有股怪味儿钻进鼻中。

    “这什么味道？”常钦捏着鼻子抱怨道。

    他俩四下看了看，原来在大殿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铺着堆稻草，稻草上有星星点点的黄斑，期间甚至隐约可见几坨大粪。

    常钦：“……”

    郗苓：“……”

    “怎么会这样？”常钦皱眉道。

    “想必是居住在这里的老人。”郗苓回答，绕过臭气熏天的稻草堆，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偏厅。

    偏厅不大，目测只有四五个平米，被中间的佛像占去大半，剩下的流动空间便小，室内角摆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铺了张破旧的稻草席，条脱线的薄毯随意丢在上面，旁边是张破烂不堪的写字桌，桌上稀稀落落放着几个碗和双筷子，桌旁有个金属脸盆架，盆内盛着半满的浊水。在房子的另角摆着个黑乎乎的煤球炉，上面有个生锈的开水壶，正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个穿着白色背心，蓝色裤衩，白发苍苍的老大爷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偏厅侧门的门槛上，低头呼哧呼哧地扒着手里的饭，他俩走近才发现，大爷身上的背心千疮百孔，想必已经穿了很年，而他碗里所谓的“饭”其实只有稀疏的几粒米，剩下的全是汤水，根本不够填饱个人的肚子。

    两个人顿觉阵心酸，互相对视了眼后，常钦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大爷的肩，问道：“老爷爷，您个人住在这儿吗？家人呢。”

    老大爷耳朵不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浑浊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含糊不清道：“家人，家人都在种地。我还有个孙子，在，在外面上大学，可厉害哩。”提起孙子，大爷原本无神的双眼突然放出晶亮的光，似乎为家里能出名大学生而感到异常骄傲。

    “那你的儿子，或女儿呢？他们不管你么？”郗苓也蹲下身，看着老大爷问道。

    大爷沉思片刻，突然低下头，失落地说：“嫌我老，碍事儿，把我赶出来啦。”

    “这里只有您位老人家了么，还有其他人么？”常钦问道。

    老人摇摇头，回答：“都死啦，这个庙里冷，到冬天就不停刮风，很人都在年初被冻死啦，还有几个没东西吃，给饿死啦，现在只剩下我啦，很快，我也要死啦。”老人家口气平淡，似乎在谈论与之无关紧要的事儿，说完后又埋头喝手里的“粥”。

    郗苓看了眼常钦，两个人同时起身。“想必这就是你遇到的那位大学生的爷爷。”郗苓说道。

    常钦点点头，苦恼地说：“我们该怎么办？千里迢迢赶来这里，总不该放任不管吧。”

    郗苓想了想说：“我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看这天就快黑了，不如我们暂时在这庙里搭帐篷，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正好跟老人家了解些详情。”

    “也好。”常钦答应道。

    郗苓从登山包中取出帐篷，跟常钦两个人配合着支在老人睡的小床旁，老人家也没有反对，反倒饶有兴趣地放下碗筷，坐在边看他俩忙碌，时不时问些没见过的小玩意儿，郗苓便很有耐心地指给他听。搭好临时睡觉的地方，他俩又在庙堂后头找到把竹编的扫帚和个簸箕，把老人家的临时住处里里外外清理了遍，把那堆又臭又脏的稻草统统扛到村头垃圾桶扔掉，忙完这些，俩人累得不行，也饿得不行。

    常钦拿出仅剩的几盒罐头放在老人的破写字桌上，然后拆开其中盒，教他怎么加热，简单地准备好晚上的食物后，常钦拨了大勺牛肉放进老人碗里，想必是生平没尝过如此的美味，老人两三口便吞进了肚子里。

    夜幕很快降临，大殿外树影斑驳，知了此起彼伏地鸣叫，漆黑的天空上星星点点，这是个晴好的夜晚，凉风徐徐，温度适宜，郗苓在殿外台阶前点起团篝火，摇曳的火光照进殿内，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极长，他俩搬来几堆干净的稻草，铺在老人睡的床边上，席地而坐，听老人家讲自己被赶来这里的前因后果。

    老人家姓朱，老伴儿死得早，家里只有个儿子，儿子娶了媳妇，又生了个懂事乖巧的孙子，几年前，村里经济还尚景气，儿子跟媳妇对他也算不错，嘘寒问暖，照顾起居饮食，做得面面俱到，孙子又特别粘自己，家人过得挺和睦，直到去年夏天，孙子考上大学离开了家，正巧那年闹干旱，家家缺水，儿子跟儿媳便开始嫌弃老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为难，老人只好少喝水少洗澡，可是夏季炎热，每日又需要下地干活，晚上回家不洗澡，很快便满身骚味，媳妇嫌弃公公不讲卫生，不让他起吃饭，每天丢给他张小板凳，让他端着碗坐在家门口吃。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空气干燥，田地常常起火，最厉害的次，全村三分之二的稻田被烧得只剩堆灰烬，家家户户都穷得揭不开锅，朱家人看朱大爷便越发不顺眼起来，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何况还得照顾他。

    这时也不知是谁，去镇上请来位算命师傅，大师挨家挨户看了眼，又在被烧毁的稻田中央假模假式地念了通咒语，最后慢吞吞地说道：“听闻村里有座圣姑庙，圣姑在庙中独居年，急需花甲老人陪伴，各家人可把自家年过六十的老人送往庙中，方可避免灾难再次降临。”也亏这村子人的文化程度跟榆次县不相上下，村民听闻，便纷纷扭头，回家把老人的行李打包好，扛着就往庙里仍，有些心肠软的，还会顺带稍点大米起送过去，心肠硬的，丢下张床几条棉被就了事儿了，刚才老人家拿来做饭的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