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涂 作者:御年糕

    他话说了半，忽然顿住，不再开口了。

    蒋陵奇怪地看过来，我却是知道他的意思。我只没有灵力傍身，遍体鳞伤的狐狸，根本没几年好活，最近他们今日看我，我自己隐隐有预感，是土地发现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偷偷联系他们，请他们回来陪我说说话。

    众人皆知我对澄镜的执着，想让我了却这份心愿，无牵无挂地寿终正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立起上半身，伸出前爪搭在他的肩上：“承蒙你们的好意，区区心领了。其实你们能来看我这只老狐狸，我已经很开心了。我大限将至，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青玄还欲再说什么，蒋陵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摆，摇了摇头。

    “你……唉！”

    我与他心里都清楚，这次见面搞不好就是最后次了。怕他们扫兴而归，我带他们到须弥山上风景好的地方转了转，又说了些玩笑话。青玄再也没提无拂，直到日落西山，二人向我辞别。

    我心中不舍，跋涉千里难得来趟，不住些时日就走了。

    青玄俯身拍了拍我的头，趁我张嘴咬他之前缩了回去，哈哈笑道：“有缘自会相见，别送了。”

    晚霞映红了半边青山，我目送着二人摇摆下山，消失在林径深处。

    翌日，我的狐狸洞又来了位老友。

    我觉睡到日上三竿，困顿不堪地走出洞外，远远看到天边飘来团白云，落在洞口的空地上。老涂拎了壶酒，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席地而坐。

    我走到湖边，在水中滚了滚，甩干毛皮的水迹，走到他对面趴下。

    他径自拔了酒塞，摇了摇酒瓶：“你的茶杯呢？”

    股桂花酒香钻进鼻孔，我用力嗅了嗅，想起我那乾坤袋落在了竹贤洞中，不由得失落：“不小心丢了。”

    “哟，乾坤袋里还有那个瓷杯呢，你也舍得？”

    我翻了个身，不去理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他直接对着酒瓶喝了起来，用袖口随意抹了抹，“反正你现在这爪子也举不起杯子。”

    我爪按住他的手：“老涂，那枚八苦丹……你究竟有没有给无拂吃？”

    他慢慢地拨开我的爪子，饮了口酒：“你心里既然有答案，为什么还要向我求证？”

    “我……”我苦笑了下，“也是，如今我们已经人妖永隔，还纠结这些做什么。”

    他放下酒杯，斜斜地靠在洞口，眺望着山脚下隐约可见的村镇：“人妖有殊，但永隔倒也未必。”

    “你……你说什么？”我猛然抬头，“你有他的消息？”

    “你想知道？”

    我急忙点头，怕他看得不分明，又去撕扯他的袖口。

    他扯回袖子，眺着双圆眼，笑着看我：“青玄要帮你算卦，你不是还拒绝人家来着？”

    说来也怪，我可以轻易阻止青玄探知澄镜的消息，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不敢知道，怕自己知道后又会奋不顾身地奔去看他。可是当老涂拿这来试探我，我又开不了口说拒绝的话。

    嘴巴像被人拿针线封住，层层密密麻麻，我焦躁地踱来踱去，从鼻腔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老涂悠然自得地坐在旁，欣赏了会儿我乱窜的样子，伸手拍拍我的头，无可奈何地摇晃着脑袋：“好啦，我这就带你去。别担心，切都安排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最后个副本了！

    ☆、佛曰

    舜若镇的吴府，自吴老爷去世之后，又出了件大事。

    原本吴府的教书先生沈彬，三年孝期满后，在吴老夫人的安排下入赘吴家，娶了吴老爷的小妾牡丹，主持吴府。牡丹不久便怀孕，生下了名男婴。有了长子傍身，牡丹坐稳了正室的位置。吴老夫人则没能看到孙子长大，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

    可怜吴老爷心心念念的求子，最终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沈彬给男婴起名登竟，取“登科竟成”之意。没想到十七年后，吴登竟真的高中三甲，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地回乡。

    吴府上下喜极而泣，四方上门的媒婆踏破门槛，沈彬和牡丹再三抉择，选了镇上首富的女儿，日后儿子远走上任，两家同镇也好有个照应。

    这首富家涂家女儿芳名宓姑，养在深闺十五年，鲜少有人能睹真容。吴登竟高中后，涂老爷主动派了媒婆上门，携了张三尺长的画像，以及和画像等长的嫁妆清单。不消刻钟，便敲定了细节。

    待得测了八字，送了聘礼，算了吉时，万事俱备，只等迎亲。

    吴家和涂家都是舜若镇有名的大户，娶亲之事自然不能马虎，聘礼绵延里路，大清早便抬着红顶大轿，吹吹打打上门来了。

    我被老涂缩小了身形藏在他袖子里，听着欢快的唢呐声，有茬没茬地跟他聊天。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马上就到了，忍忍。”他脚步稍滞，发力跃上高台，轻轻地叩了叩门。

    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老涂闪身进去，抖袖子，我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起来。

    身处之处是个女子的闺房，目之所及皆是喜庆的红色，窗棂之上贴满了喜字。

    “来不及了，赶紧吧。”上方传来声清脆婉转的女音，我抬头，发现面前正着化为人形后的宓姑，她身丫鬟打扮，眉目间又喜又焦。

    “这……这是……”

    “我那化形丹你带了吗？”又是熟悉的声音，我转过头，青玄脸焦躁地问道。

    老涂点点头，伸手递来个小瓶。青玄打开瓶塞，低头嗅了嗅，也点点头：“没错。”

    老涂咧嘴笑，抓住我的后颈拎起来，我张嘴刚要抗议，青玄将那药丸轻轻巧巧扔，正落在我嘴里。老涂手起掌落，在我背部用力拍，那药丸不由自主地滑落喉咙。

    身体仿佛被牵了无数根丝线，拉扯着四肢变高变长，骨骼飞速生长，血肉依附经脉而生，须臾之间，就成长为凡胎肉身的男子。

    我已许久没有用过人的身体，举手投足间竟有些不习惯。我扶着椅子慢慢起来，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你们到底是要……”

    话音未落，宓姑眼疾手快把抓起喜被上的霞帔当头盖在我身上：“你们快帮他衣，尺寸我都改好了，我来为他梳妆！”

    我眨了眨眼睛，老涂的双手在我肩上按，我便动也不能动，像只傀儡娃娃般任由他们摆布了。青玄和老涂帮我把霞帔件件穿好，宓姑梳完盘发，又端着胭脂水粉替我化妆，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活脱脱位新嫁美娇娘。

    事已至此，我有些明白他们的意图。其实在看到宓姑的那刻起，我就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