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 作者:百折不回

    “叫郑玄歌。我曾经见过他次，是个身高七尺的大汉，”他在肩上那人那屁股上打便宜似的拍了两巴掌，“和他差不。不过怪就怪在此人轻功很棒，南派功夫里轻功有个‘周流八极，万里息’的说法，后来江南这代武林里陆陆续续的就有‘息公’这个称呼，说的就是他。”

    柳长洲阴险的笑，不屑道：“‘万里飞猪’说的也是他。”

    杜蘅脚下顿，招呼都不打声就把肩上那人往地上扔，正好扔进了签押房门前那个有些凹陷的低洼里，溅起好大朵水花。他蹲下身仔细看了会儿，突然蹦三尺高，理直气壮的伸手到柳长洲眼皮底下：“解药！”

    柳长洲盯着那个白嫩的女子手看了会儿，十分奇怪这人是不是从来不带脑子出门，也不知他那脑子能在家里给他产几窝崽儿。他绕过那只手往屋里走，委婉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你现在去把凤阳门的那个城役给我叫来，还是你想和我来个人鬼情未了？”

    杜蘅愤愤的原地跺了跺脚，特别委屈、骂骂咧咧的给走了。

    等给新闺女小红找着窝棚以后，柳长洲就从库房里翻出两年前的卷宗――从这卷宗厚度就可以看出来，清河县实在不是个平靖的地方。那卷宗足足摞了成人小臂样的高度，压在最下面的纸都开始有些泛黄，边边角角都被卷的没个平整模样。

    他丑人作怪，颇为高难度的在高脚圆凳上盘腿坐，似乎是觉得这个难度太低，身子大幅度得往后倾，愣是给自己营造了个“金鸡独立”的神奇效果。

    等到雨收云散，月上柳梢头的时候，他终于翻完了这大摞卷宗，对“愚公移山”这种痴人精神有了深层了解后，也很疑惑为什么没有看见“郑玄歌”这个人的案底。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巴掌糊自己侧脸上，特别凄惨的自言自语道：“没结的案子都归在另档里，真他娘的……蠢。”他颇为郁闷的端着个豁了口的碗，在签押房门槛上蹲下来，再次给自己造了个金鸡独立。

    被扛回来扔在低洼里的郑玄歌也慢慢醒了过来。

    柳长洲率先破冰道：“英雄，跟你打个商量成不成？”

    郑玄歌冷哼了声：“有话说有屁放！”

    柳长洲对这大逆不道的话选择无视，斟酌了下，这样说道：“在下十分佩服好汉的轻功。至少在两个月内，衙门会启动悬河口的水闸门重修工程，正需要好汉这样的人帮衬。我会把你的案底全部销毁，换你给国计民生出力。你看这样行不行？”他接着又不嫌麻烦，十分贴心的帮他总结了下现在的处境：“要么驷马高盖，要么死路条。”

    郑玄歌沉默了会儿，没有了方才那么大的脾气，只还有些冷淡：“所以？给你们这帮狗官卖命？”

    柳长洲耸肩，从袖袋里摸出个药丸往上扔，好整以暇的张开嘴去接，还颇有滋味儿的嚼了几下，无辜的点点头。

    郑玄歌惊奇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柳长洲又拿出个小丸子捏在手里：“你说这个啊？药丸，治伤风的。”

    郑玄歌：“……”

    此刻坐在凤阳城门下的杜蘅要听见这话儿，估计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柳长洲起身走过去给他松绑，诚恳道：“眼下有个忠孝两全的机会，你能忍心看着它从手边溜走？”

    这句话下戳进了那汉子心口――为母报仇是成全孝道，而大丈夫行走世间，最宏伟的目标却还是“治国、平天下”，这是成全忠义。从前苦于无门报国，而今轻功那点儿小伎俩难得被人赏识，他还要藏着掖着做什么呢？

    他整整衣襟，往后退，端端正正的抱拳，行了个武夫礼，声音都能掷地有坑：“太河清河郑玄歌，愿效犬马！”

    柳长洲：“……”

    他脸菜色的看着这瞬间就变卦的汉子，同时反躬自问是不是自己把修个水闸门这件事给捧得太高了，以至于这汉子露出脸要为国捐躯的悲壮模样。不过他虽然受不了这种感情/色彩浓烈得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耿直，却对此人倒戈事乐见其成。

    他把那豁了口的破碗举起来，还在思忖自己怎么回个礼才能不浇了这耿直的汉子的腔热情，金斗就边吠边以风样的速度刮了过来，特别亲昵的往他身前扑，后脚立起来，前爪搭在他肩上，还舔了他脸口水。

    他狠狠的抹了把脸，闻到股白萝卜那种青涩的味道，居然还有功夫想“哦，金斗今天确实吃的是白萝卜”这种芝麻事。

    然后那碗里的水就全数泼到了地上，像是某种悲壮肃穆的献祭礼。

    柳长洲：“……”

    郑玄歌：“……”

    他提溜着金斗的耳朵给郑玄歌做介绍：“我，柳长洲，衙门师爷。这我儿子，大名金斗。”

    金斗挣脱开来，绕到郑玄歌身边闻了闻气味儿，然后十分欢脱的跟只兔子样跑开了。

    柳长洲望着那路绝尘而去的残影，语气里有种坦坦荡荡的羡慕，感叹道：“真是风样的金斗啊……”

    郑玄歌：“……”

    第5章 九里月望

    七月十五，清河县九里湾上，桃叶渡月度的花会悄然而至。

    时近傍晚，露桥就被楚香楼的花娘裹上了彩色绸布，十分艳俗而掉节操的横卧在桃叶渡中心。两岸的青石街道提前就被干小商小贩的摊位挤得无处下脚，整条大街熙熙攘攘全是人，所有的店面全都人满为患。

    ……只有衡门茶楼反常的上了排门。

    桃叶渡“之”字走形的最中心的水面上，仿佛天外飞来样矗立着方高台，那高台就比水面高大概个指节的宽度。从北面来的水到这高台就自动分向两侧，柳长洲眼光扫，在正对高台的两侧河道上看见两个方方正正的孔，部分水都随那孔流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忍不住叫好了——平时那孔闭，水面堪堪可以漫过那高台，而孔打开，虽然走水量也没有很大，但也足够排出部分水，叫那高台可以露出水面了。

    当地人称“杨柳台”。

    杨柳台附近的水域被人为拓宽成个十分圆满的圆形，避免周围河道太窄，往来的船只触到台体下沉。

    方秉笔提前包下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盘，十分阔气在杨柳台上置了桌酒席，跟供祖宗样把那宋胖子供了出来。其实他背地里气的直跺脚，这场面阔气是阔气，小万赈灾款又他娘的喂了这胖子。

    不过这样的日子基本要到头了——昨天京里来的密函，军机处把手最近被班清流弹劾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结合宋胖子近来四处找靠山这种狗急跳墙的举动来看，八成离树倒猢狲散不远了。

    与方秉笔的大手笔相比，柳长洲依旧走寒酸路线。他花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