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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皇帝渐渐将朝政交付于永珑。一直到乾隆三十四年十一月缅甸乞降,缅酋猛驳称臣纳贡,永琪随军回京。而此时大局已定,永珑所欠,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太子之名罢了。
永琪受挫之余,以足疾为由,请旨赋闲在府休养。
皇帝允。
等到如懿与海兰再次踏入养心殿,已是在乾隆三十五年的盛夏。进了养心殿,转过暖阁,皇帝却不在寝殿,而是在殿后的“留香舍”——那是一个小小阁子,一色的冰裂纹棂格窗,房内一切所用,皆是雪莲纹饰,其内用椒和泥涂墙,多用沉香木器具,遍地香花争艳,炉烟袅袅,被风轮吹向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夏日纳凉,倒也是个不错的所在。
自从太后逝去,皇帝已许久不见嫔妃,反而因为没了拘束,在后殿建起这样一座小小的别舍,舍如其名,自是与容妃寒香见寻欢作乐之处。或是弄了皮影来看戏,或是容妃翩然起舞,一个月中,皇帝有大半个月都是与容妃待在此处。
如今便是皇帝说了算,没了太后,如懿自然也不会拿出祖宗规矩来直言进谏。左右时间一长,朝臣们也不再介意皇帝是否上朝,是否理政,反正国家照样都能运转。
国丧虽说是三年,实际上只需守满二十七个月即可。如懿进来来此,也无非是还有一个多月就出孝了,璟嫤与璟妧的婚事需要请准日期。这样的事,总是要皇帝的谕旨才能作数。
璟嫤的夫君是瓜尔佳氏的一个年轻武将,曾随军出征缅甸,累功被封为“和隆阿巴图鲁”,为满军正黄旗人,名叫额勒登保,字珠轩。如懿让永瑾打听过,家世不算显赫,贵在人品稳重踏实,相貌也过得去,适合璟嫤的温吞性情。
璟妧的夫君依旧先前说定的是巴林右旗郡王穆尔克。此事是因为巴林部在征缅战事中出力不少,故而由永瑾进谏促成。
彼时皇帝正侧卧在躺椅上,脸色蜡黄,看着容妃好奇地玩儿那皮影戏。房中甜腻腻的龙涎香中别有一缕清香溢出,那是一种难得的汤饮,几近失传,唯宫中仍有秘藏,名叫桑落青梅饮。每至桑落时,取存着的青梅和泉水酿制而成,香醑清甜,又有微酸,别调氛氲,真是清香四溢,闻之心悦。
皇帝余光看见她二人进来,等着行礼毕,便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说话间,气力虚浮,几乎不可闻知。
容妃只是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小物件,并不理会她们。如懿恍若未见,将来意一一说了。皇帝沉吟片刻,淡淡道:“这几年木兰秋狝都是免了,不如就定在八月吧。也不必分别选了日子,竟是同一日出嫁,则是一段佳话。”
如懿笑如春风:“皇上说的是,便是如此吧。等两位公主出嫁,臣妾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才能分心顾及其他。”
皇帝倦然颔首,已是送客的意思了。转身的刹那,如懿的目光与容妃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去时阳光正盛。海兰望着宫墙飞檐耀眼夺目,沉声问:“姐姐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如懿徐徐点头,扶一扶鬓角的一朵粉色牡丹,声如来自远方天际般浩渺:“璟嫤出嫁是在八月。看过了这一秋的凌霄,便了断了此事吧。”
第四十八章 得而不得
乾隆三十五年七月,太后国丧除服。八月十二,固伦和温公主与和硕和静公主同日下降,传为佳话。璟嫤与璟妧在保和殿拜别了帝后和颖妃,一前一后出了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区别只在于,一顶銮驾抬去了瓜尔佳将军府,一顶则奔赴遥远辽阔的札萨克草原。
那一日尽管有江与彬开的药饮吊着精气神,皇帝还是哈欠连天,早早就由容妃陪着回了留香舍。其余嫔妃各自散去,只有海兰陪着如懿立于丹陛之上,望着那一片火红消失在黄昏的霞光里,她发现自己的眼角甚至已经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皇家喜事,大多数都是在这样的黄昏进行,虽然很少定在八月。从台阶上望出去,远处飞檐上一溜儿七彩琉璃瓦耀眼夺目,在铺天盖地的红绸间绚了人的眼,迷了人的心。
“姐姐,你会不会累?”海兰的声线薄而细韧,仿佛一条拉长的细线,“咱们终于把最后一个孩子送出了这个金玉的牢笼。可是姐姐,咱们是一生一世都出不去了。”
如懿伸出手,接住廊等吹来的一片淡粉的秋海棠花瓣,那样小巧轻薄的花朵,好像是泪,落于掌心:“你看,今日你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哪一个能出了大清门?你看这花儿,哪怕是败落了,也只能败落在宫苑重重里。宫墙那么高,想随风而逝都不能。”
“姐姐,我知道的,你也会累,也会厌倦。”海兰的语气里有深深的依赖,亦有懂得,“从那一日你对我说了那些话,我便明白你才是最累的。你厌倦许多人,许多事,但若是不争不斗,也就活不成了。”
如懿温然颔首,一任秋日黄昏的余晖匝匝覆上身来:“是。时光慢且长,绵亘而让人绝望。”她闭上眼晴,以此来拒绝眼前的虚空,“所以,海兰,我不想再拖延下去了。”
海兰懂得地点点头,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