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商舟的故事 作者:林远远

    晨光穿透窗帘缝隙，漏进一点光亮。

    窗外沉寂，显然疾风骤雨已然停歇。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景深没有回来，也没来电话，而她，伏在他的书桌上，混混沌沌徘徊在回忆与自责之中。

    她想站起来拉开窗帘，看看是否有奇迹，也许景深正从车里迈出他的长腿，抬首对她微笑招手。

    然而胳膊被脑袋压了一夜，此刻已毫无知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虚软无力，她竟不能走到窗边去。其实，她是害怕，怕失望再一次将自己吞没。

    商舟没拉开窗帘，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在台风过境后，已是泽国一片。

    如果她从窗口望出去，注定要再失望一次。楼下满是折腰的树干，积水没至车窗的汽车，漂浮的垃圾，但是没有那个她牵牵念念的人。

    因为此刻，景深正在R市一家综合医院里。

    ☆、第 72 章

    “商舟，刚收到消息，景深……”刘煋顿住，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勇气似的，继续说，“他可能在R市人民医院，手术室新收进的两名重伤病人，据说是那段塌方山路送来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先别着急，我马上就上高速了，三个小时就到。你……喂……喂……有在听吗？”

    他在R市。

    他在医院。

    原来他已经来R市了。

    他为什么在医院？他怎么了？他在医院。他在医院。他在医院。

    渐渐地，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在医院。

    在找回理智前，她已经冲出了景深的家门，连大门都忘了关上。

    一口气跑下楼，她惊呆了。

    “水漫金山”——

    路上的积水不知几时漫上来的，这个城市已然是个水上世界。路面不再有奔驰的汽车，路边的车辆全都静静地泡在水里，积水没过车门把手。

    出门太急，她忘了换双鞋子，现在穿着景深的拖鞋，又趟着水，让她想快都快不了。平日步行只需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仿佛怎么也走不完。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持续亮着。

    “现在有信号了，要用手机吗？”寂然无声的手术室门口，一道喑哑的女声响起。说话的是昨天下午借景深手机的黄发女孩，没得到回应，女孩转身看向景深，见他正对着手术室出神。

    几个小时前，在他们快要走完那段险峻的盘山路时，前路被山壁滑落的石块堵截。顶着暴雨，他绕到侧后方的那辆SUV车门边，又去敲人家的车窗玻璃，然而就在他开口借手机的刹那，炸雷般的巨响与地动山摇的震动紧随而至。

    那一刻，他真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壮烈牺牲了。

    当倾泻而下的岩石在地面找到舒适的位置而不再动弹，当石块滚落山涧的回声消散，当他面前的世界复归于平静，SUV的车门开了，手电耀眼的光束与嘶哑的嗓音划破沉寂的黑暗，“你，你没事吧？”

    顺着手电的光亮，景深看向离他两米之距的Jeep——一块27英寸显示器大小的石块不偏不倚嵌在车顶盖正中。有那么一瞬，他忘了自己为何不在车里。

    “爸爸……妈妈……”，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从前面的车厢里传出。

    景深循声走去，看到一辆银色大众已被滚落的石块压得面目全非，其中一块约40立方米的大岩石砸裂前挡风玻璃，卡在驾驶座与副驾之间。驾驶座上，小女孩的爸爸挣扎着试图打开车门，却是徒劳。

    车门窗扭曲变形，徒手几乎不可能拉开。景深正想回车拿工具，SUV里的4人已经拿着汽车逃生工具跑来了。

    小女孩只是额头有些许擦伤，但她父母看起来伤势不轻。

    因为大面积山体滑坡，道路依然不畅，120一时开不进来。于是，景深和4个女孩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伤员移至侥幸躲过块石袭击的SUV。当地村支书随即赶来为他们带路，绕过塌方路段，直奔R市医院。

    景深低头看向自己T恤前襟，血迹斑斑，再看身旁几个女孩，样子比他好不了多少，他轻轻闭上眼，但愿小女孩的父母手术顺利。

    待会儿回去，他可要先换了这身衣服再去见她，她晕血。那次她陪他去拔智齿，他倒没事，她却被他满嘴的血吓得脸色煞白，虚汗淋漓。他用舌尖舔了舔三年前还长着智齿的那处牙龈，越发地想她了，好想马上回去。

    可他现在还不能走，他和身旁的几个女孩刚刚都验了血，如果有需要，他们还要给小女孩父母献血。

    医院的冷气开得很足，浸湿的裙摆冰冷地贴在身上，她不禁浑身颤抖。

    嗒、嗒、嗒……

    这个清晨，这条通往手术室的走道原是那么静谧无声。所以，当这样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响起时，手术室门口等候的人们纷纷转首看去，连老僧入定般的景深都不由自主地将他凝然不动的眼珠子转了过去——

    商舟？

    思念太甚，连幻象也格外真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