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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尔不说话。
小河咬牙,“所有人拼了命保你,不是为了让你自己把命送去。”
“姐。”
陆尔终于道:“有一个问题,我们从来没有问过,但我想,所有人都揣着它。”
小河心里收束。
“……什么?”
“爹。他不过是台城这么个小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海司司员,为什么,会有那么好的功夫?为什么,会教我们那么多的稀奇古怪的学问?”
他道:“你想过吗?”
小河的眼神,暴露她的心绪。
陆尔别过头,再次望着舱顶,陷入过往。
“姐,我想过,我一直在想。可我从来没问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
“因为我害怕。”陆尔说,“我怕问了,他就不是那个他。我们的生活,也不再是我们的生活。”
“可是姐,”陆尔道,“我后悔了。”
“在梅庄,和黑衣人交手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我错了。我应该早早问他,早早把所有的重担,从他肩上卸下来,该早早告诉他,‘爹,别撑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我问了,是不是一切,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姐。”
陆尔苦苦一笑。
“我知道梁端。”他说,“我很小的时候,无意间,听梁伯说起过这个名字。梁伯说,那是梁府旧仆,早早就离开了。可今日我才明白,他是被派走了。他应该是被娘派去,守在沅河,守了十几年,只为陆家落难时,能留得一线生机。”
“我曾以为,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好,我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什么也没不做。一甩手,就甩了十七年。”
“……可我怎么能这样呢?”
“爹想要一个家,娘就给了他一个家。可她又在背后,接过了他的担子。爹、娘、梁伯、梁端,每个人揣着自己的秘密,只为了给所有人一个家。可我呢?姐,我什么都没做。他们给了我一个家,我又为他们做过什么?”
陆尔手覆上额眼。
“我只有逃避。”
他说:“姐。这一次,我不想逃了。我不想留得一条性命,只用来面对余生的后悔。我不想做一个懦夫。”
他说:“姐,我要给所有人,一个明白。”
“可如果你也死了呢?”
小河字咬得很重,语气也是。
陆尔去握她的手,被她避开。
陆尔垂眸。
“我们总是要死的,只在于,值得不值得。”
小河扭转头,隐含怒意。
陆尔却继续道:“而且,找到了庞彷,你也好有个落脚处。我也能安心些。”
小河惊愣,“你要一个人去查?”
陆尔沉默,“你不是……不想去吗?”
一瞬间,小河心绪混杂。
愧疚、逃避、痛苦、困惑,她分不清自己的想法。
陆尔轻道:“其实这样也好。我总怕,若你与我同路,会有什么闪失。”
他道:“我不怕死,却害怕……”
他话未完,小河骤然起身。
“姐?”
小河转过身。
“先这样吧。”她覆着自己的额头,脑海和心,都理不出个明白。
她道:“三日后下船,我要整理,你要休息,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此后三天,他们再没说起过这事。
三天后。
离船日,永川果真起了大雾。
清晨时分,浓稠白雾裹覆永川。踩在甲板上,像踩在云里。
来接他们的小船,靠了近。小河上船后,武伯递来一个包裹。
“一些零嘴吃食,给你们路上消遣。”
小河谢过,转手,也递来一个小布囊。
武伯展开。
里面,躺着一环白玉镯,膏厚质密,应是价值不菲。
武伯一忖二人之意,皱着眉头要归还。
小河推回武伯的手。
“还请您听我说。”
她道:“武伯您情真意切,我们本意,也是不想拿银钱轻辱您,但言语上的谢意,总归是太浅。而且,”见武伯坚持,小河又道,“那位因我们受伤的家侍,我们消不了他心头愤意,但倘使能用这镯子换去的银钱,哪怕能补偿他一星半点,也是好的呀。”
武伯稍犹豫了下。
可最终,他还是拒绝了。
“因公受伤的家仆,季家每年都会有足量的补贴。你们的歉意,我会代为转达,但银钱就不必了。至于我……”
武伯道:“小河,我已经老了,见不得伤心的事。收镯子事小,但若日后,日日想起这镯子,能换你们俩兄弟多少天*衣食无虞,那才会抓着我的心,让我不安。若真要为我,便日后好好地、安稳地过活,对得住自己,也就是对得住我了。”
玉镯,躺回小河手心。
几声珍重,身影入雾,茫茫河川,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