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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块盘周打磨精致,盘面设计简单的机械表。盘面是素净的米白,圆盘十二个小方向没用数字标明,只点了金漆上去,用以提示时间。两根指针倒是能看出设计者的制表功底,抛光清晰,锐度适中,恰是符合此作品简朴低调的主题,但可见的缺陷仍然不少。
张自纭不知不觉停了摇扇的动作,眉头附带着也皱上了。
他朝路与看去,用竹扇点了点正擦门的他,说:“行了,别瞎忙活了,你过来看看。”
路与回头,因为知道张自纭注意力是从他的作业上分开的,所以将接下来要听到的话猜到了七八分。但他丢下手里的抹布,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走过去,靠近时,目光也跟着停在了放在台子上的那块手表上头。
这块表,他制成时,谈不上多满意。毕竟是张自纭布置下来的带有时限的测考作业,优秀程度与花耗一年甚至数年的精品相比,是远不能相提并论的,顶多还能用句“不算太差”来形容。
他自己也清楚。
而张自纭等他走近的间隙,两根手指摩挲过手表底盖,不由地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道:“你瞧瞧你做的这叫什么玩意儿,我都没眼看了。”
张自纭脸色不好,说着话,稍停顿,抬眼看路与,沉声问:“给你个机会,你好好反省反省,这表的问题出在哪些地方。”
路与朝那玩意儿看一眼,声音不急不缓,回答说:“太过看重手表外观,忽视了它的实际用途。”
张自纭听他对答极快,几乎不用反应,心中更是气。他把扇子往旁边一扔,骂道:“你这是学手艺的态度吗?!叫你交个作品出来瞧瞧,就拿这东西来敷衍我?!”
“我没有,”路与低头,也知自己太过理直气壮了,声音小下来,“我没有敷衍。”
张自纭还要生气,但见路与埋着头,不敢看他,不由地记起这小子从前对他向来是直来直往,从未有过闪躲惧意。想来此回恐怕是有别的原因,不免先败下阵来。
他无奈地说:“路与,你很聪明,你的天赋甚至远胜过你父亲。”
说着,他脸上透出几分惋惜,“但你太狂了,钟表人最忌讳的就是狂。”
说完这句,他从柜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布绒盒子,将盒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型齿轮放在桌面铺开的手帕上,嘴上慢慢叙说着:“你是懂表的人,不用看别的,单看这一个齿轮,我是花费了一年的功夫,才做出来的。不是说做表就必要慢工,快工之下何尝不能出好的钟表?只是如果人心太躁太乱,根本静不下心来把一块表做好。”
路与听了这番话,心中明了大半。沉吟许久,他点头,“我明白……师傅。”
张自纭被他的一句师傅害得心里一惊,要知道,路与从没喊过他师傅。他有些受宠若惊,但表面还是端着,叹了口气,说:“唉,我也不想老说你,可谁让你是我唯一一个徒弟呢。”
路与看破张自纭嘴边的自得,心里想笑。但他没接他的话,从旁拾起抹布,指了指大门,说:“我回去擦玻璃了。”
“去吧——”,张自纭朝他扬了扬手,看他走出,突然想起一桩事,便又将他唤回来,“诶,等一下,回来,我还有个事要问你。”
路与拿着抹布,疑惑回头。
张自纭对上他看来的视线,片刻后又闪躲开,他表情严肃,思考许久,才没头没脑问道:“‘太阳神’……你知道是什么吗?”
路与看住他,没说话,脸上表情平静,无甚变化,只是握着抹布的手稍微紧了紧,但这细小波动旁人难以察觉。
正是盛夏,暑热正劲,但钟表店里唯一的台扇都停止了工作。因为他们研究钟表,担心有风吹动,会丢失零件。午后人少,车辆也不多走动,因此除了外头的几树蝉鸣,店内店外皆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路与没让气氛凝固太久,过了会儿,他迟缓地摇摇头,“不知道。”
张自纭听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脸上似乎还有些犯愁。想了半刻,他放弃了,说“那没事了,你去吧。”
路与被遣开,于是再度回到门口,一只手稳定住门框,另外一只手拿着灰白的布擦去玻璃面上,不知哪只蛾子留下的灰绿色虫卵。几条无辜生命悄声流失。
然而他脑子里有更复杂的事需要想,手上的动作已然机械化,思维被其余事占据满满。
太阳神……
上一次问他这块怀表的人,是路新南。那时他还在福宁,路新南隔一扇铁窗,用提早出狱作为要挟,逼他说出这款陀飞轮的去向。
太阳神是他父亲的心血,倾注二十多年,殚精竭力才锻造出的一块三面怀表。金色外漆,陀飞轮主核,三面呈用。毋论是放在此表出世当时,即便是拿到现在,也再不会有比这款表更优秀的作品。
太阳神落名之时,他还太小,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还有利弊胜负可算计。只记得,当时来访的人一拨又一拨,几乎把门槛踏破,只为见那怀表一面。但后来,他父亲离世,一切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