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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个时候,藏着这具身体里的他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杀死岑非了。
杀死岑非的过程他曾在脑海中模拟了千百次,最后他果然将自己想好的那些,一一照做。
他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告诉他,自己就是卫方承,看着他绝望而死。
唯一不在预料中的,是他最后对岑非说的那句话。
如果他能活下来,自己就把卫方承还给他。
……
将左护法的尸体拖出去后,凌波派的一位姓钟的堂主上前一步,对宫千璧道:“卫前辈,魔教众人均已伏诛,您是否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宫千璧怔怔地望着地上的碎片,半晌后摇了摇头,回道:“不必了,我再在这儿待一会儿,”
宫千璧没有回云冠派,也没有留在珞珈山上,他去了江南,那是卫方承与岑非初遇的地方。
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只是很随意地跟着一大波人上了船,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他坐在岸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具身体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活着也不再有乐趣,他却没有像上回的那样再把身体交还给卫方承。
他不喜欢岑非,而岑非喜欢的人,也从来不是他。
他不想成全他们。
茶馆里说书先生将手中的醒木照着那桌子重重一拍,接着说道:“那穿着喜服的少侠,正是云冠派掌门的小师叔——卫方承。说起这位少侠那可是大有来头,记得是戊戌年二月十三日,那……”
宫千璧从河岸站起身,他漫无目的地走在眼前的这条街道上,采莲姑娘的歌声婉转悠扬,传入他的耳中,他忽然停下了脚步,在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前途漫漫,回首再无归途。
……
那是多年以后,宫千璧早已经退隐江湖,离开了云冠派,自己在一座山上搭了间茅草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现在不过是三十多岁,却已经是满头华发,他时常会看着一棵树、一株花怔怔出神,一看便是半天。
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树枝上挂着晶莹的雾凇,寒风猛烈地叩击着他的门窗。
他从茅屋里走出去,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雪白,半轮冷月在薄薄的云层间穿行,银色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皑皑白雪上,月色与雪色交融在一起,比那件翡翠的颜色更胜三分。
他突然跪在了雪地中,失声痛哭。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风雪夜中,有一个白发的男人,跪在雪地里,哭得像一个孩子。
那些记忆无缘由地跳入了他的脑海中,那些曾经在他的梦境里不断纠缠着折磨着他的场景在这一瞬间都找到了源头。这并没有让他变得轻松或者是解脱,从此……他将永远沉入无边的梦靥中。
他看着他的青年蜷缩在雪地里,雪花落下,将他埋在皑皑雪中,他想要救出青年,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青年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他隐约还能听见青年对自己一声声地叫着:“哥哥!哥哥!我们的花开了!”
他们的花开了,可是青年再也看不到了。
转眼间,青年又变了一副模样,烈日炎炎下,他求着自己不要带走那个女孩,告诉自己,如果带走那个女孩,他会死的。
青年说:“下雨了。”
那是假的,青年在骗自己,那轮烈日正高高地悬在天上,于是他带走了那个女孩,于是青年也死了。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那些他见过,没见过的,统统化作汹涌的河流毫无预兆地涌入了他的脑海中。
一口鲜红色的血喷在白雪上,像是点点腊梅傲寒绽放,北风在耳边呼啸,歇斯底里,令人肝胆俱裂。
他抓了一把雪,喃喃地唤着青年:“宝宝……”
无人回应。
如果……他从来就不存在过,那么这一世,宝宝是不是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呢。
这原本便是他第一世最大的心愿,却一直都没能实现过。
他的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离去……都是因为自己。
宫千璧苦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流至嘴角边,与血混在了一起,滴落在雪上。
这世界中的一切皆是虚假,唯有青年是真实。
他杀死了真实。
那是他的挚爱,他的美梦,令他疼痛到窒息的**,是他灵魂栖息的地方。
然而……他杀死了他。
从此,他将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他直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会对自己的仇人不忍心,为什么要杀死他的时候会比杀死自己还要难过。
这么多年来,从把匕首刺入青年心脏的那一刻起,他便强装冷漠,强装镇定。这一天,他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一直以为是藏在这个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留下感情太深刻,所以才会影响了自己。
却原来,那是他们前世累积下的无数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