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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响也不自知。
游征如遭雷噬,而这道闷雷是很早之前他给自己埋下的隐患。
那时在亡命途中,他跟甘砂说“我跟她有过一个孩子”,一句话敷衍掉那段难堪的旧情,而如今报应来了。甘砂故意漏掉量词“一个”,让他不能立刻顿悟,在他琢磨这段时间,好奇和焦虑会堆积,直到大悟之时转换成一记当头钝痛。一个看似简单的“也”字,实则是她精准的以牙还牙。
我们也有过一个小天使。
这恐怕是她的心底完整的声音,弯弯绕绕到达他这里,已沾上不可避免的绝望与恨意。他知道她恨他,从交错的警用电筒光间最后一眼里就知道,这份恨意可以让她保持清醒,不至于为情迷失,因爱羸弱,却无法掩盖他的失责。
他的责任不是对她负责,甘砂来去如风的一个人,也不会稀罕他来担责。这段感情无法善始善终,游征始终于她有愧。
未曾谋面的小天使以鲜血献祭他的抉择,用残翼作为墓碑,摧毁他摇摇欲坠的坚持。他曾经历过“丧妻失子”的剧痛,此后逐一浮出水面的证据把那场车祸指向诈死,剧痛被现实的荒诞扫清,独留下绵绵怨恨。而如今,哪怕他一厢情愿甘砂虚构了流产报复他,一条条不争的事实也将他推向无望。
甘砂也许会说谎,戴克和白俊飞的沉默却是如山铁证。
游征整个人轰然倒塌,当他以为只是自己心神恍惚,肉体的痛觉唤回了涣散的意识。
余人消失的监舍里,焦青山抡起拳头一下一下砸他身上,游征两拳护着脑袋,不知是痛的还是放弃抵抗,缩在墙角只随着焦青山的拳脚颤动。
原本一片茫然的脑海挤进了一个身影,游征想起“红厂”那晚,去宾馆的路上,甘砂走他前面,霓虹迷离,裙角轻飞,时而回眸,巧笑嫣然,魅惑而危险。那晚穿黑色吊带裙的她性感又嚣张,明明上一刻还在他面前含笑慢吞吞脱着黑丝袜,露出线条优美的双腿,下一瞬就虚压他身上,枪口抵着他的命门。
这样的女人才够劲儿,不止是体能上相当,更是那股在异性面前的魄力,让他觉得甘砂与他势均力敌,互相角逐可以维持恒久趣味。
女人的幻影给他注入一剂强力兴奋剂,游征一跃而起,绝地反击。焦青山以为鸵鸟到底的人肉沙包这一下兔起鹘落,狠狠给他喂了一拳,两人扭打到一起。
游征眼前的人不再是简单的焦青山,而浓缩成一切艰难阻遏的代名词,他便是游征要伐倒的巨树。
血液的潮热模糊了眼角,黏稠冲洗了鼻孔,腥味蔓延了口腔,让这场搏击丧失格斗的动作美感,成了彻头彻尾你死我活的拼杀。
关闭监控的十分钟几时过去,其他人何时返回监舍,游征和焦青山不得而知;有人喊着让他们停止,甚至触动报警器,他们也浑不在意。
直到警铃大作,警棍粗鲁地隔开两人,甚至砸到各自身上,游征和焦青山才停下来,倒在几乎血洗的地板上,气喘如牛瞪着快要掉出的眼珠仇视对方,浑身上下骨头散架似的,麻木潮热一片。
这一血拼,以各自断了三根肋骨躺医院半月,最后关一个月禁闭惨烈收场。
☆、第七十五章
关禁闭的地方是间逼仄的水泥屋,风窗高及天花板,门上只有一扇投递食物的小口子,屋里单人床、盥洗台和马桶就是一切。
舍友只有不知打哪个旮旯爬出来的蟑螂,以及偶尔从马桶冒头的老鼠。
游征大部分时候躺着,静养,也是无事可做,只能通过风窗捅进的光柱分辨晨昏。
进来几天,孤独开始摧残他的神志,耳边似乎出现幻听,也不知是不是“邻居”疯言疯语。这是个不妙的征兆,这么呆下去怕熬不到月底便人魂分离。
游征凑到送饭的窗口,往外吼了一嗓子:“喂!死了没?!”
气息在受伤的胸腔乱窜,冲撞出一阵阵闷痛,游征嘴角抽风地捂了捂骨折的地方,固定带仍安稳束在身上。
隔了不多久,对面方位传来熟悉的粗嗓门,声量压他的一头:“死你妈逼!”
游征嘴角一咧,跟只餍足的猫似的,慢吞吞又挪回床上。
如此以往,每日招呼,问候全家。有时嚎得太喧闹,警察出声打断,游征和焦青山便立刻噤声。一天不落的,渐渐滋生出微妙的惺惺相惜来。
生活单调又一成不变,容易使人丧失对时间的敏感,游征每天偷偷留下一颗饭粒,碾扁在门板上,以此记录天数。
饭粒的矩阵越来越多,和焦青山的“对歌”也变得亢奋而简洁,有时仅一个音节,堪比森林午夜野兽的嘶吼。
三十天结束,游征和焦青山先后回到原来的监舍,里头多了几副新面孔,两人和各自相熟的人打招呼,依旧王不见王。
出来后见律师,对方透露姚仙芝失联一个月的消息,倒是出乎游征的意料。
“我这里还有一封信,需要给你看下……”律师表情戒备,开始在文件夹里翻找。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