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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处,林自南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她忙转移了话题,问道:“另外我想问的是——你和邓医生是怎么认识的?邓医生既是洋人,为何有个汉姓?”
凯思笑道:“你不知道?邓医生的中国名字叫‘邓和明’,是一个中国姑娘给他取的名字。”
“中国姑娘?”林自南兴致上来了,忙问他,“她和邓医生是什么关系?”
“她是哈瑞的病人。她得了痨病,治好的机会很小。可她很年轻,哈瑞说她是一个非常温柔周到的女士。哈瑞想缓解她的痛苦,每次有好的药都会给她送过去。”
“是收钱的么?那位姑娘能付得起药的钱么?”
凯思闻言,不禁笑起来,他道:“我没有问他,不知道,下次遇上了,我帮你问。”接着,他续道:“他陪伴那个姑娘很长时间。姑娘有时候也和他聊天。有一回她说要给哈瑞取一个中国名字。哈瑞答应了。哈瑞的姓氏是“邓恩”,她说和中国的姓氏‘邓’的读音很像,从此哈瑞就姓邓了。哈瑞说,那时候是春天,姑娘家后院临着一片海子,他们坐在海子边上,晒太阳。哈瑞说,那位姑娘似乎念了一句诗吧……好像是四个字的诗句……”
“我知道!”林自南笑道,插了一句,“是不是‘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这不是诗句,是范文正《岳阳楼记》里的话。”
“你说的,应该便是了,”凯思道,“姑娘就给他取名叫‘和明’。”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凯思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后来那位姑娘去世了。”
林自南失声“啊”了一声,沉默半晌,道:“他就一直叫那个名字,叫到现在么?”
凯思“嗯”地答应一声,道:“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时他常给我写信,讲他和那位病人的故事。”
林自南蹙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都默默地坐着,凯思道:“抱歉,跟你讲了不开心的事。”
林自南摇摇头,道:“是我要问的。”末了,她转了话题:“你还没讲你和邓医生是怎样认识的。”
凯思笑道:“他是我导师的儿子。一次导师让我把实验工具搬到他家里去,做实验。上楼梯时,他正急匆匆往下冲。我抱着实验工具动不了,和他撞上了。我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把腿摔断了,还弄坏了教授的工具。”
林自南朝他的腿瞟了一眼,皱眉问他:“我听说腿断过便很难好,即使骨头无碍了,到了阴雨天也会痛。你会痛么?”
凯思摇头,失笑:“或许是我比较年轻,好得快罢。痊愈后不曾痛过。”
“那就好,”林自南舒展眉头,仰脸问他,“那后头怎么收拾了?”
“我瘸着腿,行动很难,三个月才好完全。导师罚他天天搀着我去上课,直到我能走路。我的腿好后,和他也熟识起来,经常一同去爬山滑雪。后来他不愿留在伦敦,因为对伏尔泰非常着迷,就选择到中国来。”
林自南沉吟半晌,道:“那日他为何匆匆下楼?”
“大概是去赴某个姑娘的约罢。”
“想必是没去成。”林自南掩嘴笑了,她道,“你可有中文名字?”
凯思摇头。林自南道:“要不我替你取一个?总叫你‘凯思’多奇怪,一面讲汉话,一面这般叫你,实在拗口得很。”
凯思道:“行。你取一个吧。”
林自南沉吟片刻,喃喃:“阿爷和我说,我的名字取自陶渊明的《时运》,‘有风自南,翼彼新苗’,这诗的意思是说,春风从南方拂来,舒展田野的麦苗,那新叶像翅膀一样展开……你愿意叫‘翼新’么?你曾教过书,这名字也应景。”
凯思安静地听,末了,说“好”。
“那姓什么呢?”林自南掐着自己下颌,眨巴眼睛,忽低低笑起来。
“笑什么?”
“你愿意和我姓么?”言罢,林自南却笑着摇头,“不行,这太冒犯了,抱歉。”
“愿意。”凯思却肯定了她突发的奇想。
林自南瞪圆了眼睛,她朝后缩了半寸,一叠声说:“不好不好,没这个规矩,哪有丈夫跟妻子姓的……”
“我愿意和你姓。”凯思看着她的眼睛,重复道:“和你姓……姓林。”
林自南浑身颤了一下,她半张着嘴,盯着凯思,脑中有些浑噩。这是几乎满溢的爱意,她从未曾奢望能得到这么多。她的睫毛轻轻闪了闪,酸涩又从眼底泛起。林自南抬手揉了揉眼睛,道:“像今儿这种日子……”她想说,“我不能哭这么多的”,最终却没说出口,给涌上来的眼泪抑了下去。
下午,两人卸了喜服,里外把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再望窗外瞧时,便见窗玻璃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暮色。
林家虽已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