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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路。”
云娘再一次应邀去王安石府上为王雱治病。不过隔了一年时间,她发现王雱脚上的痈疽已蔓延到双腿,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忍不住问道:“侍讲是否觉得在夜深人静时,病足疼痛加重?”
王雱点头道:“正是。”
云娘皱眉道:“我上次说过,侍讲此证原因气血瘀滞而起。宜宽心静养,最忌动怒多思。想来侍讲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如今热毒炽盛,若再这样耗费神思,导致热毒入络,悔之晚矣。”
王雱不介意一笑:“生死有命,如今爹爹刚刚复相,诸事纷杂,我如何能托疾不问世事,烦请娘子用心疗治,我只要一息尚存,总要出一份力的。”
云娘知道王雱为人固执,劝亦无用,只得转身对仆人道:“如今汤剂改用四妙勇安汤,金银花二两,玄参二两,当归一两,甘草六钱。你快去抓药吧。”
那老仆忙答应了,又低声道:“官人,邓绾在门外求见。”
王雱冷笑道:“不见。邓绾小人,爹爹罢相后依附吕惠卿,郑侠一案牵连小叔,他身为御史不相助也就罢了,竟然还推波助澜,如今有何面目见我!”
老仆迟疑道:“可是相公嘱咐过官人要不计前嫌……”
王雱冷冷扫了他一眼:“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那老仆迟疑片刻,只得去了。云娘思量片刻劝道:“邓绾小人固不足道,但此等小人一旦失意,必会想方设法打击报复,侍讲不可以不留意。”
王雱沉声道:“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想来也不敢。”
大概是久病的缘故,王雱的性格变得有些偏执,云娘觉得有必要劝一劝他:“王相公说得对,正当用人之际,吕惠卿纵然有过失,但为大局着想,还是应该尽弃前嫌,合舟共济。抛开私德不谈,吕氏兄弟毕竟有才干,是王相公难得的帮手。”
王雱提高了声音道:“别和我提吕惠卿,若不是他,小叔怎么会横死路中。还有,李逢一案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爹爹宽宏大度,我却做不到。”
云娘继续劝道:“令叔父客死他乡,实在是可惜,但若全都归罪于吕惠卿,也不公平。李逢一案,吕惠卿仅仅是袖手旁观、乐见其成而已。想变法之初,多少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现在为什么要揪住这些恩怨不放呢?”
王雱良久不答,拄拐缓缓行至窗前,虽是正午时分,但天阴欲雨,屋内昏沉得厉害,他索性将窗户打开,微风带着仲春的寒意袭来,让人心神一凛。过不了多久,夹杂着隐隐春雷,春雨绵绵而下,如游丝,如细线。云娘从未见过这样绵密的的春雨,一阵恍惚之间,却听王雱问道:“娘子可知道,什么是人心?”
云娘不由愣在那里。却见王雱自失一笑,冷冷道:“得陇望蜀、永不满足,这就是人心。自从爹爹罢相后,吕惠卿虽无首相之名,却行首相之实,韩绛不过是个摆设。如今爹爹复相,他再次屈居人下,以他的个性又岂能甘心?这世上的士大夫,有几个能做到像爹爹一样毫无私心。与其等到大家撕破脸的那一天,不如我先动手。”
云娘沉默了,她亦怔怔来到窗前,细雨绵绵彷佛永不停歇,天地万物都变得昏黄,一切繁华喧嚣都淹没在春雨之下。庭院中的青石板上长出了青苔,依稀江南梅雨季节光景,而她的心情,也如青苔一般涩重。
作者有话要说: 1.王安石复相到辞相这段时间各个事件,皆严格参照《长编》。
2.《宋史》上说“上颇厌安石所为”“上益厌之”是不合理的(宋史在二十四史中水准较低大概是学界公论),多半是反对党离间之辞。这篇文里会有详细描述。我印象深的是神宗说的“朕无间于卿,天实鉴之。”王安石第二次辞相,连续上了多章辞表,最后神宗不让有司接收他的奏疏,还是王珪提他说情,才得以顺利辞相。
3.第二次罢相后,神宗对王安石仍很照顾。熙宁九年十月,神宗批准了王安石的辞呈,让王安石以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使相判江宁府。回到江宁,王安石两次上表,请求免除使相判江宁府职。次年三月,神宗派人传旨,让王安石赴任,王安石仍不赴任。六月,神宗终于答应王安石的请求,免去他的江宁通判之职,以使相为集禧观使。王安石又请求辞去使相,以本官充集禧观使,神宗没批准。次年改元元丰,神宗改授王安石为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封舒国公。王安石又请求免去使相,二月,神宗答应了王安石的请求。元丰三年改行新官制,九月以王安石为特进,改封荆国公。
4.魏泰《东轩笔录》记载,王安石的内弟吴生前来探亲,寓居佛寺行香厅。当地府僚也要用这个厅子,知府叶均派人赶吴生走,吴生不听。当地府僚行完香,在厅中聚会,吴生于屏后谩骂不已。吴生去后,转运毛抗、判官李琮派皂吏追捕他,一直追到王安石家门,叶均赶到,责罚了皂吏,并向安石致歉,王安石“唯唯不答”,王安石的夫人呵斥说:“我家相公虽然辞职了,没有权了,门下之人解体的十分之七八,但也没有人敢到我家里捕我亲戚。你们这些势利小人怎么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