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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先前和端王妃约好去法善寺拜菩萨,合懿忘得一干二净,还窝在被子里迷糊,露初挑了帘子进来唤,说是端王妃的车驾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她向来不是个善于摆架子的人,当下忙里忙慌地催促露初赶紧帮她换衣服,碍着外头天寒地冻的,遂也穿的厚,里三层外三层好一通裹,最后再披一件厚实大氅,兜帽一盖,领子上的绒毛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和俏挺挺的鼻,一只手搭在露初腕子上,匆匆朝门口去了。
还没到近前,端王妃听见动静打开车窗,远远便招呼她,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开口声音脆生生的好听,“小姨莫急,当心脚下滑倒了。”
端王妃闺名兮柔,礼部尚书家的幺女,年岁与合懿一般,但嫁了端王后便时时依着辈分唤她一声小姨,是个顶守规矩的人。
“你怎的来这么早?这天儿冷得紧,法善寺的菩萨说不定也没一大清早就开工的。”
合懿匆匆而来隔着窗户与她说话,驾车的小厮搬过来一方小马蹬,她提了提裙角,弯腰上了兮柔的车,自己的车驾便就在后头跟着。
车里正中央放了个朱漆盆,燃着无烟的银炭正轰轰散着热气,合懿取了大氅挂在门口的木钩上,一边寻了软垫子坐,一边听她道:“陈国公府今儿不是有白事么?我下半晌得陪王爷去露个面,他一向公务繁忙,我不能耽误了时辰,可不就要早去早回。”说着又问:“您和太傅不去么?”
合懿一时讶然,只摇头,“什么白事?是谁‘去’了?”
“他家的儿媳妇。”兮柔递给她一杯热腾腾的甜乳茶,轻轻叹息,“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女人肚子里那点事儿,陈小公爷成亲一年多都没子嗣,国公夫人一着急,起先是给小公爷房里塞妾室,后来为了脸面又逼着儿媳妇签和离书,好让小公爷光明正大地再另娶,那位怎么说也是中书令家的嫡长女,哪能受得了这羞辱,一时想不开就在房梁上了结了自己,也是可怜。”
“竟还有这样作践人的事!”合懿听不得这些,捧着茶盏的手不由得一僵,“他们家逼死了人,不怕大理寺立案发落么?况且那中书令家失了闺女竟还能任她的遗体放在仇人家里,实在太过委曲求全了些,平白教人看轻一大截。”
兮柔长长地“唉”了一声,“中书令家也是没法子,女儿进了别家的门就是别家的人,说白了那是人家的家事,人又是自缢身亡,别说是大理寺,就是皇上都不好出面说什么。况且,您可知道本朝还有条律法,夫妻成婚三年若没有子嗣,男方是可以单方面和离的,国公府只要抓住这一条,谁能按着头非说人是被他们逼死的,再争下去也不过是教死者更不安生罢了。”
合懿听着话,嗓子突然有些哽住,兮柔还在说些什么,她听不见了。只知道三年无子嗣便可单方面和离这条律法她从未听人说起过,但是……他是知道的吧。
犹记得当初听闻封家接下赐婚旨意时她激动之余也曾惴惴不安地问过松青,封鞅会不会再突然反悔休了她,松青直给她打包票:太傅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可能越过皇家去,休公主,看看谁敢做这古往今来第一人?
现在想着竟是多虑了,事实证明他果然运筹帷幄从不做没有退路的事,不过三年,期限一到,他根本不需要一辈子委屈自己与她朝夕相对,更不用顶着刀子抗旨驳皇家的脸面,只需要封老夫人披着诰命服,弯下膝盖去母后跟前诚恳哭诉一番心愁,这桩她强扭的婚事必然没有再持续下去的理由。
届时她会被灰溜溜地接回宫里,再碍不着他的眼。
苍白从面皮里透出来,她靠在车壁上,心已经沉沉坠进雪地里去了,再被车辙的铁轱辘碾过一回,碎得七零八落。
时间赶得急马车也就行得快,一路颠簸过去,人都险些被颠散架了。
两个人在那青松翠柏环绕的古刹里来回完事也不过一个时辰,兮柔瞧她没去巴巴地求子,还打趣她,“倒是我多事了,您和太傅朝朝暮暮举案齐眉,哪用得着求神拜佛的,小姨可千万别嫌我手长管得宽啊!”
有些事冷暖自知就好,没得说出来整成人尽皆知伤体面,她冲兮柔笑了笑没应声儿,站在风里被吹红了脸,瞧着也像是娇羞。
☆、镂朱墙
二十六日有大宴,刚过早膳,宫里派来一辆雕金砌玉的华丽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领头的是皇后身边儿的首领太监管延盛,实属太监里的大拿,四十多岁的人,下巴上干干净净,又生就一副慈眉善目,瞧着总让人有种善性的错觉。
合懿从月盛手中接过茶盏子,捏着茶盖缓缓地拨,没送到嘴边,只问他所来何事。
他呵腰道:“奴才此番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接您进宫,娘娘说今儿正好趁小皇子满月宴能见着您,现下时辰尚早,您与娘娘妯娌之间好说说贴心话,待圣上下朝,一家子一起吃个便饭,省得到时候宴会上人多事杂,怠慢了您,圣上也要怪娘娘了。”
合懿听着眯起了眼,她和皇后从前只有几面之缘并不熟络,并没什么贴心话好说的,难不成是为松青的事来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