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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睡呢。
娘让她上床和她睡,黄琴说邻床大叔借她个小折叠椅呢。晚上她伸开,那两个板凳搁脚,白天可以拿出来到外面晒太阳。说完,颇得意自己的脑袋灵光。娘知道黄琴是怕打搅她,说,我有些睡不着,你上来陪我说说话。黄琴绕过去,小心避着连着娘的医用线,拣着床边侧着躺。娘伸出胳膊搂了搂她。
其实,娘那天搂着她就说了一句话:黄宝站桥头上等我呢。
黄琴不明所以,因为娘的怀抱又暖又软,她竟然很快睡着了。
黄宝第二天没了。倒给它的鸡汤还在那搁着,碰一碰,泛着淡黄色的涟漪。黄琴去摸它,毛柔柔的,像睡着了。
她蹲在那儿陪着,陪着它慢慢变硬。
爹骂了她半天。气呼呼地踢了她一脚,踢到屁股上,黄琴差点跪地上。
黄宝被埋在了石榴树下。爹和黄琴夺了一阵铁锹,黄宝没有受伤,应该是自然死亡。但她保不准她不在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她要给它下葬。爹的意思是趁还热乎找个狗贩子卖了让人吃狗肉。别白养这么多年,总比埋了化成灰好。
黄琴不干,什么叫白养,它没叫没看门吗?它给她带来多少欢乐他知道吗?黄琴抱着黄宝不撒手,被爹扇了一巴掌。过往的邻居看见了,上来劝和,被爹一把推到了门外挂上锁。
很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黄琴脸上挂着泪,也不吃饭,一直到天黑了看不见。
爹似乎生着闷气,电视声开得很大。黄琴把黄宝放进坑里,平土,在上面插了几根竹签子。若土被动过,她会知道。
其实爹接了一个电话,气就缓和了。黄琴不知道。她担心了一个晚上。天亮了,她也放下心,因为狗贩子再黑心,也怕她找上门的吧?那时的她,那个年纪,重情重义,已经显山露水。
爹总说黄宝是畜牲。很好,畜牲比人有灵性,知道谁好谁坏,怕娘孤单,提前去等着了。
黄琴的枕巾又湿了,她最爱的一人一狗,都没了。
清理出一些旧物,拿到新筑的坟头烧。贴得太近,烧焦了黄琴的几络头发。若不是后面人扯得快,黄琴肿着两眼蒙蒙样,估计一头好发就陪葬了。
没人埋怨她,反而都陪着她落泪。
煮了饺子,落一碗最后的合欢饭。习俗如此,但人情是要还的。黄琴郑重地对陪她的每个人鞠了躬,道了谢。她一开口,沙哑的嗓音,把在座的又惹来一串串泪。
琴儿,有啥难事,就说啊……
好在你也大了,真是懂事了。
你宽下心,把自己照顾好,你娘也放心。
三言两语,满腔热情,却没灌进黄琴耳里。只觉得外面那月季花好像开了,有蜜蜂在上头不停地嗡嗡嗡。
怎么不香呢?这月季花就是好看不香啊。黄琴拿手去摸,小时候被刺过多少次,总不长记性。现在这刺也刺不疼她,也刺不出血。是皮变厚了吗?应该是血凉了。一凉,流得慢,刺不透。
人一走,空间又瞬间大了起来。黄琴怕自己闲着,水盆水桶全舀上水,抹布五六块,不停地擦啊,擦啊,穿衣镜擦了几次?五次,还是六次?那几个花盆,底座都要被擦破了。
有人声让她抬了头。光亮还是不适应,总觉得低着头最好。看不见什么,就没有难受。
来人要找什么东西,随意问了问爹在不在。爹呢?哦,我去找。她塞上黑布鞋出去,知道把脏了的水盆水桶提走,知道把院子的门掩上。
贼是不进办事人的家里的,尤其是这种白事。
黄琴走得漫无目的。她根本不知道爹在哪里。她一直低着头,头上那扎的白绳却让人一眼就知道她是谁。
走了两排房子,被人亲切地叫住了。她微微地抬了抬额,眼睛还是垂着。问她干什么去?她说找爹。
哦,你爹呀?这人应该知道。黄琴把眼抬平。视线顺着人的指头去看。那所房子,跟她家的房子一样高。也是红瓦青墙。她突然像被什么蜇了一样,跳起来,然后倒退两步,往家跑。那人不知所措,没想到她这样,所以一直站在那里没离开。
黄琴跑回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那把大斧头。有年头的斧头了,长长的柄,厚厚的钢头,小时候,爹用来劈树桩,垒得老高,攒着冬天烧。她曾让黄宝跳上去,在那儿,给它吃过一根香蕉。
黄琴拎得有些沉,斧头在地上划出一道杠。
她忘记了掩门,院门大敞着。
那个指路的人看见黄琴拖了斧头过来,意识到了什么,大着嗓门喊了几声。有几家的后窗打开了,黄琴被拦住了,斧头拖地,可她却不停地蹦着,嗓子发不出声,力气全用在了跳上。探头探脑地人也想到了什么,都慌张地跑出来围住黄琴,把她围在圈里。
没人知道她愤怒什么,可又似乎都知道。那些眼睛,不停地在那所房子与圈里这个孩子身上逡巡。
她知道了吧?
家丑不可外扬,早晚的事。
她想干什么?拿这么大的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