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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把照片往桌上推了推,这小子不错,你相相。
黄琴忽地暴跳如雷:我是你捡来的,是不是?语气带着恶狠与决裂。
爹也动了气:你要不姓这个姓,我也不会管你。这小子有前途,你有本事跟我耍横,不如自己多想想。
我想什么?我什么也不用想!我娘还没走利索呢!黄琴说着说着说不下去,嘴唇开始哆嗦。
爹就稳如泰山坐着,烟雾一阵比一阵黑,很快盖住了他的脸。
爹想让黄琴相亲,越早越有挑头。可黄琴偏一身反骨。扫都没扫一眼那张照片。
爹没再出门。娘的头七,黄琴骑了车,东西放在前面篮子里,后头,别了把镰刀。她跪下,慢声慢语,烧了黄纸,烧了金元宝,开始跟娘说她的计划。絮叨了大半天,日头都偏斜了。起身时跪得太久,膝盖有些疼。她捶了捶,抖落衣襟上的土。衣襟有些湿,不知是刚才洒水时不小心淋的还是什么。
父女各怀心事,互不理睬。老的作息规律,晚上十点前准时入睡。黄琴有些日昏颠倒,有时候凌晨了还能看见她房间有光,有时日上三杆了,她还在蜷着身子没醒。
饭是从来不多做的,谁想吃了,吃什么,自己去弄。除了该有的总有,不该有的也少有,日子过得如流水,减缓了许多剑拔弩张。或许不是减缓了,谁也没忘,只是一日一日地被时光覆上了尘土,掩藏得深了而已。
别人家打架半夜三更发疯大哭,父女也毫不惊讶,狗声再吠起,也毫不恐惧,黄琴拿毛巾被捂着头脸,爹会拨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过了一个月,黄琴开始理书。娘不看书,却爱书。因为黄琴爱看书。她的书都是一箱箱装好了放在那儿的,有课本,有杂七杂八的很多书,等她下手整理时,竟然有十几箱之多。她讶了讶,很快释然。整个高中,其实她是抱了幻想的。
她一本本翻捡,撂好,用细尼龙绳捆好,又装回箱子。最终把那本砖头样的大词典留下。
书卖得很便宜,三言两语,收拾干净,黄琴捏着薄薄的几张可乐钱,心里想笑。她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啊,爹非说她心狠,可她觉得她心里好空,空得发胀又难受。
她摊开手掌,把那薄薄的几张钱卷成卷,再过十九天,她数了数自己的指头,呵呵,十九天啊,脚上还是那双黑布鞋,前头已经脏了,是刷还是不刷呢?不刷了吧,走出这个门,总要扔了它。
天一发黑,黄琴却莫名开始紧张。紧张什么?怕爹会堵住门?其实她更希望老天发生奇迹。爹转了性子,别逼她。能够挽留她,说些让她动情的话。
事实证明黄琴想多了,睡过了头。
那天,爹去交水电费,是个很好的机会。可日子不对,黄琴耷拉着脑袋想一会吃什么。饭桌上有只空碗,压着一张照片。黄琴反手就把照片倒扣,碗也倒了个压住。
不知路上碰上什么好事,爹进门的时候,脸上的皱纹碾平了几道。黄琴听着脚步声,特意把头发束高,让白头绳飘起来。
爹不在意地端着水缸子喝水。他的水缸子跟娘的是在一个货堆上买的,只是面上画的不是什么牡丹花儿,而是一面红旗,迎风招展。
娘说,爹年轻时,志向很大。黄琴不信。里里外外的活都被娘干了,爹在干什么呢?大多数时候,抽烟冥思。后来黄琴会帮手了,开始对爹鼻孔哼哼。她觉得娘对爹太好,爹不珍惜。有时候冬天起夜,太冷,她瑟缩着想捱,捱不住,就被人推一把,告诉她给她备了夜壶。她迷登着上完回来,才觉出啊,被窝里还有一个人啊。起床会问,娘怎么睡我床了呢?娘会说,天冷,怕你甩被子脚抽筋。
牡丹花和红旗配吗?黄琴想,配的吧,都有红颜色啊。
小小年纪,她便学会了站队,一家三口,她能冲到娘的围裙前面,踩着小板凳跳到灶台上,对爹翻白眼。
有些意识,她早已经在骨子里形成。虽然那时不懂,却追随着意识知道保护弱者。娘是弱者。
家里的座机响,黄琴从来不接。没人想念她。响到第三遍,看见爹急忙忙地进来,匀了口气,才接起来。接到一半,回头看了黄琴一眼。黄琴斜着腿,正剥了粒花生放嘴里。
爹放下电话转过身,黄琴才看见他额上竟然有一层细汗。刚才他在哪里?竟然对这个电话这么上心?
她狐疑了一会,又事不关已地剥花生。本来打算炒一炒,现在干脆现剥现吃吧,生吃也挺好。
爹走了两步,欲言又止。照片倒扣后被收了起来,黄琴擦桌子时再没看见。她看见爹的神态,很自然地揪了椅子后面的一卷纸,搓了两个小烟卷,掂在手里,随时准备塞耳朵。
爹的脸上开始发红,黄琴嚼着花生等着。并当断则断地把桌上剩下剥好的花生拢到手里,怕一会祸害起来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劳动。
爹没发怒,反而平静下来,先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又进了厨房。黄琴觉得新鲜,扭着头望了好一阵。最后闻见了芹菜香菜和番茄的味道。
爹炒了两个菜,煮了两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