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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歪主意来了,捡了颗小石子,正准备找谁的弹弓弹上去,却听见有人倚在麦垛那儿喊她。黄琴听出是娘的声音,忙跑过去,娘正困得不行,半睁开眼,让她回家去睡。黄琴把手中另一只番茄给娘吃,娘摆摆手,黄琴说,娘回家睡吧。
娘说,我方才问过师傅了,等机器凉一凉还能再碾一会子。咱家不多,几小时就碾完了,我闻着风里都带雨味了,赶紧碾完晾晾好收袋。这个天最怕下雨,一下雨麦粒就容易发芽生霉。一年的辛劳就得折半。娘不舍得,她没说,可黄琴晓得。
黄琴就伸手去摸机器,摸的地方还烫手,她撤回来,机器师傅不知去哪打盹去了。她又蹲下来,头顶上的虫子跟着光和热不停地袭击娘俩,娘拿了蒲扇不停地拍打,黄琴被叮够了,一跺脚问,爹呢?
娘闭闭眼,不想看她。
别人家都是男人在这靠这,只有她爹一个人在家喝凉茶啃西瓜。
黄琴仇恨爹的种子大概是这时种下的。她气鼓鼓地准备回家把爹喊来,却被娘站起来拉了一把,机器师傅回来了,拿了湿抹布和一把扫帚,先在机器上扫了扫,然后用湿抹布抹外壳顺便降温。
黄琴跟在他身后忙活。惹得机器师傅一阵笑,忍不住问,婶子,这是你孩子?
黄琴娘说,是啊,净捣乱。
机器师傅说,没有,这孩子勤快。
说罢,把黄琴家的麦子先拖了几捆过来。娘一看,也不吱声地去搬。她家前头,还有两家,人不知道去哪了。
黄琴站在机器口装麦粒。一个四方口的大笸箩连着出粒口,碾出的麦粒先流到笸箩里,然后再用自家的袋子装。黄琴的脸和头瞬间蒙上了一层麦糠。娘把头巾给她戴上,她嫌热得慌,又摘下来,机器师傅光着身子,不知出了几层汗,适应着娘俩的速度,竟然也在天亮前把黄琴家的麦子碾完了。
娘倒了水谢师傅,掏出加工费结了。师傅抓紧时间去临时的帐篷里补眠。黄琴累得也找不着北了。麦粒袋子装满了,怎么拖也拖不动。小指头都快肿了。娘把袋子都扎好口,让黄琴看着,她去推车,十几分钟的功夫,回来看见黄琴已经趴在袋子上睡着了。
娘叹口气,把黄琴抱自己腿上,这么重的粮食,她也搬不动。等人来吧,娘想,找个人帮忙。乡里乡亲的,话比较好说。
娘说得没错,等她把麦子在别人的帮手下一小车一小车地运回家,烧了热水把娘俩都洗干净,爹也起床了。黄琴翻个大白眼,就把半个西瓜抱在怀里。她想,娘还没吃呢,爹要再吃就凶他。
娘说要去搅两碗面疙瘩给黄琴吃,打算着先歇口气,结果一坐下眼皮就睁不开了。黄琴把娘放到凉席上,她也躺过去,还没忘把那西瓜放中间。没等黄琴再睡着,轰隆隆地雷声就响起来了。娘也瞬间睁开眼睛,强撑着爬起来,吆喝爹把麦子挪进门洞里,找油布盖上。
黄琴隔着纱门看着,见爹那死不高兴的脸,她探头出去,雨点像豆粒一样砸下来,娘很快跑进来,把光着脚的黄琴拥进屋,爹自个站门洞里看屋檐流下的水出神。
雨下得超急,不知道湿掉了多少人的心。想想偷懒的爹,再看看娘平静地躺回床上去睡觉的神情,黄琴默默地把西瓜心挖出来,放进碗里,盖了盖,留给娘醒来吃。
爹被雨挡住了,喊黄琴给他拿伞,黄琴装听不着。她有些饿,把剩下的西瓜吃了。爹在门洞里骂了几句,黄琴把西瓜皮扔了出去,扔到水洼里,借了雨势,打了个旋,竟然被漂走了。黄琴觉得那半个西瓜皮此时像鬼子的脑壳,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梦在此时断了,因为爹觉得这个家没法呆下去了,一个跟他不对付的女人,一个玩起来跟疯子似的丫头,他负着手摔门而去,铁门震得像小雷声。
黄琴透过纱门“咦”了一声。
雷雨来得急去得快。前面还在下,后面一丈远就阳光灿烂。黄琴套上拖鞋跑出大门左右看了一眼。爹不知去了哪里。她把手伸到油布下去摸了摸,一点也没湿。这是家里一年口粮的大事情,大事情安好,爹的脸就算再摆成酱缸里的咸菜,也没什么。
黄琴慢慢醒过来。全身骨头烧得发轻。她靠在床头缓缓,慢慢回忆着梦中的情景,嘴边似乎还能舔出西瓜汁的甜味。
应该是娘想她了,黄琴想。这几年,她都没去“看”她。
黄琴买了两捆印好铜子钱的黄纸。买了六十只金元宝,六十只银元宝。金银古今通用,所以也不必去计较合不合时宜了。
小时候,跟娘去给姥姥上坟,娘都是从挎篮里取出两刀不算薄也不算厚的黄纸,娘已经是“厚待”姥姥了,多数人都只是象征性地烧几纸,草草了事。
娘不,娘会小心用柳条子划个圈,用捡来的破残砖头垒一个“家门”,摆点随身的果品,嘴里念着姥姥和姥爷,慢慢地几张几张地去烧黄纸。娘烧得细,最后黄纸烧完,灰白的纸灰全落在她划好的圈里,黄琴看着别人一点火就飞得张牙舞爪,恨不能飘二里地的纸烟,一边躲着一边潜意识里认为这是老人家在天显灵了,听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