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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果不其然,立时只闻两旁军士顿时拉开长弓,一支支寒箭已纷纷瞄准在楚铁侠身上……
    谁知此时楚铁侠却收了刀,又笑道:“我还不想死,此时也不能死,若姑娘当真这么想杀我,也请先听我说完这一席话,说完之后,在下愿任由姑娘处置……”
    月奴一愣,转而答道:“好,你说。”
    楚铁侠将刀插入鞘中,从怀中取出李秋寒交给他的令牌,递向月奴,说道:“你可认得这个?”
    月奴顿时接过令牌仔细端详片刻,匆忙问道:“这令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李秋寒姑娘亲手交给我的。”楚铁侠答道。
    月奴立时问道:“你是从中兴府而来?”
    楚铁侠点了点头,答道:“不错,在下此来只是为了通知姑娘,中兴府已沦陷……”
    月奴一愣,急忙问道:“这怎么可能?中兴府内由我军所设天诛楼坐镇,城外又布有一支由我姐姐亲自率领的人马,负责守卫城中安全,岂会沦陷?”
    “在下绝无虚言,中兴府确已沦陷,而且城中天诛楼、城外西夏营寨的人马已所剩无几了……”
    月奴顿时一惊,“怎么会……元廷究竟动用了多少人马,竟让我军损失如此惨重……”
    “只一人,便收复了中兴府。”
    此话一出,月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沉沉问道:“是什么人……”
    “元廷大将察罕帖木儿之子,王保保。不知他用了什么诡计,竟不费一兵一卒招安了天诛楼和营寨中大多数人马……”
    “是他?”
    “姑娘听说过此人?”
    月奴顿时点了点头,“元廷将他从边关召回中原的消息,我一早便已听说。此人阴险奸诈、诡计多端,可谓当世屈指可数的智将……”她说道这里忽然一顿,立时急声问道:“我秋寒姐姐呢?她可平安?”
    楚铁侠轻叹一声,这才缓缓启齿道:“李姑娘遭叛军夜袭,如今生死不明……”楚铁侠说着将怀中的晴儿交到月奴怀中,“若亏李姑娘和一众义士拼死保护,这孩子才得以存活下来……”
    月奴百感交集,顿时轻轻抚了抚晴儿红彤彤的小脸蛋,忍不住泣道:“孩子,委屈你了,我与你娘亲各负其责,常年不能相见,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姑姑竟然都认不出你了……”
    此时问题楚铁侠说道:“月奴姑娘,中兴府遭此劫难,恐怕王保保的魔爪紧接着便会伸向六盘山一带,你要多加小心了……”
    却见月奴愤然瞪大双眼,冷冷说道:“你放心,姐姐的大仇,我一定会报!”她说着朝两旁的兵士们摆了摆手,两队人马立时悄无声息地撤入了密林之中,此时又听月奴说道:“你来不知是要告诉我这些吧……”
    楚铁侠立时点了点头,“实不相瞒,前些日子被姑娘抓住的那五个人,正是在下的师弟师妹,和三位朋友……”
    月奴顿时拭去脸上的泪痕,抱着晴儿已朝山上走去,“我带你去见他们……”
    楚铁侠、乌玛顿时紧随其后,快步朝着建在半山腰上的营寨走去……
    正文 《远山》第一章 渡水幽兰
    更新时间:2011426 16:18:51 本章字数:3835
    遥遥太湖,已然一片秋水。随着湖面上轻轻泛起的微波,一阵优雅的琴声早已如同湖上那层薄雾般渐渐地传开,缠绕着天边柔和且朦胧的曙光,断断续续地播撒着。拨开朝雾,只见一艘堂皇的游船已远远的驶了过来……
    船驶到湖心忽然停住,撩人的琴音也随即而止。舱内,只见年轻的书生着一件银灰色的长衫坐在琴前,他慵懒的伸了伸懒腰,便拿起桌上绣着几株兰花的罗帕小心的盖住了琴。他走到窗前朝远处看去,忽见一艘小船拨开迷雾,已从他驶来的方向追赶了来,书生禁不住自语道:“奇怪,难道有人为了听我抚琴,从岸上追我到湖心不成?”书生说着回过身来,莞尔笑道:“姑娘,你说呢?”
    船上哪有别人?舱内除了一架古琴、一张楠木桌和桌上的半壶女儿红外,已别无他物。可此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却从梁上传来:“公子放心,他们是追我而来……”话音方止,一个纤美的身影已宛如一片枯零的黄叶般,从舱顶的横梁上飘然落下……
    书生似乎并不惊讶,依旧淡淡笑着,那姑娘却已面泛红波,欠身行礼道:“小女子趁公子靠岸下船之际藏入舱中,公子请恕罪。”未等书生答话,那姑娘立时“噗通”跪倒在地,书生一愣,急忙将她扶起,却见两行珠泪已从那姑娘粉颊上滑落,伴随着轻微的呜咽声,那姑娘开口道:“小女子苏碧落,今遇歹人加害,无奈下只好藏身公子船上,后面那条船上的正是前来追杀的恶人,请公子救命……”
    书生眉间一震,转身又走到窗旁向外望去,只见那小船已近在咫尺。他急忙向舱顶指了指,对碧落笑道:“刚才你躲在哪里,现在还躲回那里去。”碧落听完斐然一笑,只轻轻欠身一纵,已如同风中飞絮般飞上了房梁……
    书生整了整衣衫,不等他走出舱门便听见外面一阵嘈杂,隔着窗子望去,只见那小舟已紧紧靠住客船,几名彪形汉子接连从船舷爬了上来。书生也不慌张,又反身坐回了琴前,揭去丝绸,十指轻抚,一串动人的琴音顷刻传开……
    “嘿嘿,秀才好雅兴!”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传进舱内,舱门转眼被推开,进来的是个肤色黝黑的精壮汉子,一条一掌长的刀疤斜斜从他左眉一直划到右嘴角,更为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又填几分狰狞。他刚一进门便击掌笑道:“秀才的琴艺真是妙哉!闻得公子的琴音,真是分外舒爽!哈哈!分外舒爽啊!”
    书生用手轻抚琴弦止住琴音,淡淡笑道:“阁下只听到了琴音,可惜却未听懂琴意……”“刀疤”听得奇怪,转而问道:“琴意?还请公子指教。”书生又笑了笑:“我这琴意,可不是丑八怪能领会的。”“刀疤”听完一愣,忽然猛一瞪眼,指着脸上的刀疤骂道:“好个穷酸秀才,你是骂老子丑?”书生又是一笑,不紧不慢地道:“只是丑而已,看来阁下倒是不笨。”书生说完便再也不去理那“刀疤”,又自顾自抚起琴来,谁知琴声方起,却见一闪寒光划过眼前,架上的古琴立时应声断做两截……
    书生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两截断琴此时还在地上嗡嗡作响,一柄黑漆漆的九环厚背刀已挡在了书生面前。“好个不要命的秀才,若不是老子有话问你,早就忍不住一刀劈了你!”“刀疤”单手提刀,另一手抚了抚刀身,又道:“老子问你,可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姑娘在你船上?”书生摇摇头,并未开口。“刀疤”瞪了瞪眼,又道:“你说谎。”书生露出一抹笑容,答道:“这船舱一览无余,除了在下之外,哪还有人?”“刀疤”自然听出了书生话中之意,立时大怒,一反手收了刀朝舱外喝道:“来人哪!给老子刮了这穷秀才,扔到湖中喂鱼!”一语方毕,又见五条大汉相继闯入舱中,手中亮出钢刀斧头几色兵刃,便向着书生围了过来。
    “刀疤”冷冷一笑,又朝书生恶狠狠问道:“方才我们追那婊子到渡口,她便忽然消失了踪影,当时渡口上只停着你这一艘船只,她若没上你的船,难道长翅膀飞了不成?老子先宰了你再拆了船,若那女人真不在船上,嘿嘿,那就算你倒霉了!”他说完一挥手,五条汉子手中兵刃顿时朝着那书生身上招呼了过去……
    “且慢。”只闻一声娇喝,碧落已落下身形。“刀疤”立时恶笑道:“苏碧落,凭你这黄毛丫头,还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碧落不答,转手间便从腰间抽出一柄银亮的软剑,只见那软剑如银蛇般一阵乱舞,银蛇掠处五条大汉手中的兵刃接连落地,剑光方止,碧落人已护在了书生面前。
    碧落微微侧首,低声诉道:“怪我害了公子,想不到这恶贼如此狠毒!若是我们动起手来,公子赶快从窗口跳入水中,逃生去吧!”书生一愣,顿了顿道:“在下从来问心无愧,今日又怎能弃姑娘不顾?”碧落轻咬唇边,气道:“你这榆木脑袋,今日之事本就与你无关,我怎能枉送了你的性命?你快逃命去吧!”她说着玉臂一挑,软剑立时朝着“刀疤”心口刺去。
    “刀疤”也不怠慢,随手一撩钢刀,只闻“铛”一声脆响,刀剑相抵处软剑立时甩向一旁。此时又见碧落一抖腕,那剑便如活了一般,轻抖两下猛然转过剑锋,朝着“刀疤”眼眉晃去。“刀疤”见状赶忙抽身避开剑锋,顺势一挺钢刀迎向奔来的剑锋,“唰”一声火光四溅,软剑竟从刀背上的铜环中穿了过去。“刀疤”心中暗喜,当即疾转刀身,便将碧落手中的软剑缠在了刀刃上。
    碧落心知不妙,便想拉回软剑,谁知她越是向回拉软剑却缠的越紧,此时“刀疤”猛然向后一扯,紧握剑柄的碧落一时不防便被扯得前倾出去,“刀疤”冷冷一笑,寒光闪闪的刀锋顿时迎向了倾过去的碧落。情急之时,碧落忽然一个翻身避开刀锋,就势放开剑柄,那软剑多半缠在刀身上,就如同一支箍在紧紧拉满地弓弦上的箭,此时碧落一松手,软剑立时回力弹出,“刀疤”并未料及碧落有此一出,不等他反映过来,剑柄已“啪”一声火辣辣的抽在了他的脸上……
    “刀疤”恶狠狠望向碧落,扬起钢刀便朝碧落迎头斩去。碧落心知不妙,自己手中却已没有了足以迎敌的兵刃,本想闪到一旁,可还来不及挪步那钢刀已带着唬唬的风声迎头砸下……
    眼看黑漆漆的刀锋就要砸在碧落的头上,却见一阵刺眼的银光从碧落身后射出,“刀疤”只觉手臂猛地一震,钢刀顿时从他手中飞出,直直插入了一旁的墙壁中……
    这变动突如其来,舱内数人顿时惊得面色苍白,此时却闻碧落身后一个儒雅的声音传来:“李兄何必出手如此狠毒?”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那早该跳船逃命的书生,可他不但没走,此时反而站起身来挡在了碧落的身前。“刀疤”心中一震,顿时问道:“你如何认得我?”书生淡淡一笑:“江湖上谁不认得你李大堂主?却想不到,名镇四海的神刀堂堂主,如今却沦为不入流的杀手。”
    “刀疤”顿时变色,忽然惭愧笑道:“阁下见笑了,神刀堂惨遭灭门之祸,唯我个孤家寡人幸免于难,只能靠杀人越货维持生计。”他说着将书生打量了一番,笑问道:“原来阁下也是江湖人,不知如何称呼……”
    “天涯游子君莫问,浮萍漂泊本无根……”
    “哈哈,好个无根的浪子。”“刀疤”说着踱步走到墙边拔出九环钢刀,又道:“今天这闲事公子最好别管……”“刀疤”话音刚落,却闻书生答道:“管又如何?”
    “刀疤”两腮横肉栗然一抖:“那就先问过我这口刀吧!”他话刚出口,钢刀已赫然朝书生当头砍去,见他一动,舱内其他五名汉子立马抄起各自兵刃困向书生。却见书生缓缓抖动肥大的衣袖,忽见袖中银光一闪,已从中滑出一把形如冷月薄如蝉翼的三尺短刀,银光游走,彷如一匹咆哮的白狼,疯狂的撕咬着眼前的猎物。
    “刀疤”六人联手齐攻,却进不得书生半分,“刀疤”心中大骇,抡起钢刀便朝着书生拦腰斩去,书生却依旧不闪不避,竟以短刀迎向“刀疤”手中厚重的刀锋,果不其然,书生手中的短刀哪里顶得住那厚背刀的冲力,立时火光四射而出,短刀“唰”一声从书生手中倒飞而出。
    此时只见书生猛然一个转身,以左手抓住腾空的刀柄,霎时间只闻“噗”地一声闷响,“刀疤”的颈上已多出一道血痕……
    游船依旧在湖心荡漾,那艘小船却早已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书生盘腿坐在船板上,手拿一块已被血迹染得猩红的丝绸罗帕,轻轻擦拭着另一手中寒光闪闪的短刀。他抬头望向远方,忽然凄惨的一笑:“人命薄如纸,本是六个活生生的汉子,如今却成了六具尸体,被风吹到哪里就要葬在哪里……”
    正说着,碧落已缓缓走出舱来。“公子亲手杀了他们,现在却为他们惋惜,这是何道理?”书生回首一笑,答道:“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放过我吗?”书生说着将擦拭干净的短刀又藏入袖中,接着道:“道理?成王败寇便是这世上唯一的道理。”
    碧落点点头,又问道:“公子方才用的可是双绝刀法?”书生一愣,转而笑道:“姑娘好眼力,不过这双绝刀法已近失传,姑娘又怎会认得?”
    碧落笑道:“小女曾听家父提过,说这双绝刀法乃是江湖中最诡异多变的刀法。相传此刀法由一代枭雄轩辕圣君所创,后来刀法秘籍却无故流落到杀手组织七凶会中,之后便因它掀起了一场江湖浩劫。此刀法无招无式,苦练十年却未必有所小成,一般刀法只注重单手修行,而双绝刀法的精髓却是双手双绝出其不意,凡习此刀法者,不单要反应迅速,双手更要敏捷有力,无论左手右手,出刀都要又快又准,才能将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人防不胜防……”
    书生禁不住又将眼前这位朱唇素手含笑而立的姑娘从新打量了一番,方才豁然笑道:“姑娘如此见识广博,莫非已猜到了在下是何人?”碧落微微颔首:“实不相瞒,此次我正是为寻公子而来……”碧落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面上已现出一丝嫣红:“却没想到,传闻中冷血无情的兰花公子竟是这般温文儒雅;更想不到,我苦苦寻不到的人竟无意间救了我的性命……”
    世上令人想不到的事本来就很多,不只碧落想不到,天下间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俊朗的文弱书生,竟会是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杀手——欧阳兰呢?
    正文 《远山》第二章 本性
    更新时间:2011426 16:18:51 本章字数:3186
    风渐停了,清晨的薄雾也渐渐散开,船儿浮在如镜般平整的湖面上,搭配着远处岸边苍翠的山林和林中偶尔惊起的几只伶仃的飞鸟,宛如一幅名家笔下的泼墨山水,放眼望去,一切皆是安然自得,容山之雅容水之静,不失为人间仙境,却又充斥着盎然的生机……
    “你要我杀铁不凡?”欧阳兰微张着嘴,本就淡薄的目光越发冰冷起来,顿了顿又说道:“铁不凡乃是当今武林盟主,若是与他为敌岂非和整个武林为敌?单凭这点,我为何帮你?”碧落咬了咬唇边,答道:“因为你是杀手。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无论多昂贵的报酬我都愿意付。”欧阳兰一听这话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错,他是个杀手。正因为他是个杀手,所以才更懂得生命要比钱财贵重得多。
    “还有……”碧落又说道:“你虽是杀手,却只杀奸恶之人,因此天下人才敬赠了你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号……”欧阳兰颔首笑道:“你所说不假,我一生最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过……”欧阳兰好奇般盯住碧落,问道:“铁不凡忠肝义胆名满江湖,他有何该杀?”
    “你可认得这个?”碧落从腰间取出一封信函,又道:“此乃三个月前陕南大旱时,户部的拨银赈灾凭据,有印痕为证,你可识得?”欧阳兰抬眼扫了扫信封上的印痕,果然是户部的印记,于是问道:“这印记不假,不过与铁不凡又有何关联?”欧阳兰说着又望向碧落,却不知何时,碧落的脸颊上已满是泪痕……
    碧落拾起袖角拭了拭泪水,呜咽道:“家父正是陕西布政使苏赢大人,三个月前陕南大旱,我爹上京恳请朝廷拨款赈灾,皇上恩准,命户部拨出一百八十万两白银运往陕南,然而,从都城到陕南不但路途千里,途中更是贼匪辈出,朝廷却仅派出不足十人的押运队伍随同我爹运送灾银,我爹虽救灾心切,一想到途中那些无恶不作的拦路虎,也只能暗自焦急,不敢运银出京……”
    欧阳兰眉心微皱,沉沉开口道:“若我记得不错,三个月前正是铁不凡剿灭西湖水匪的时候吧?铁不凡独闯匪帮,连毙恶匪百余人,如今这事迹已传遍了天下……”
    碧落冷哼一声,说道:“不错,我爹返回陕南的前一天,正是铁不凡押送水匪头目入京的日子。我爹与铁不凡本是旧识,一听说铁不凡到了京城,当下找到他所住客栈,请他相助押运灾银,铁不凡倒也未曾推辞,直接应了下来。果然,借着他武林盟主的威望和一手硬功夫,一路上也算太平,谁知运银队刚入了陕南境内,铁不凡便在其他人的茶饭中下了**,趁众人昏厥之际,卷走了灾银……”碧落又忍不住呜咽起来,哭泣声越起越高,就像一个受了委屈却没人理睬的孩子,总算将满腹的痛楚倾诉了出来……
    欧阳兰从袖中取出丝巾递向碧落,碧落微微颔首答谢,又说道:“我爹醒来后发现灾银被窃,急忙马不停蹄赶回京城禀报,谁知铁不凡却谎称当日运银时自己并未同往,又买通朝中官员和当时运银队的几名官兵为他作证,诬陷我爹监守自盗。皇上大怒,不分青红皂白便当下将我爹除去官职,押回陕西州衙等候发落……等我得知此事,我爹已被关入了州衙大牢,我连夜到牢中看他,我爹才算对我说出了详情,并将这封户部下发的拨银凭证偷偷交给了我,这信里不光记有灾银的数目,还列有户部点派的运银队人员名册,铁不凡的名字也在其中,可说是为我爹平反的唯一物证……谁知之后不等朝廷判决,我爹为证清白,便在牢中咬舌自尽了……我爹一死,铁不凡便猜出信函定是在我手中,于是召集爪牙四处抓我。我本想上京告御状,怎奈铁不凡早已派人先一步混入京中,只等我自投罗网……无计可施下,我只能求助于公子,当今天下能与铁不凡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公子您了……”
    碧落说得肝肠寸断,欧阳兰听得更是怒火冉冉。此时碧落总算停住了哭泣,手中的丝巾已被泪水浸透了大半,只听她颤声说道:“虽说我爹含冤而死,我却直到现在也不明白,铁不凡贵为武林盟主,以他的身份地位又为何会打这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的主意?”
    欧阳兰冷笑两声,满腔的怒火已止不住地在心头翻涌:“这就是欲望。”他忍不住暗叹一声,接着说道:“总有人以为,海上云雾飘渺的远山中藏着无数奇珍异宝。他越这么想,就越想到山上去看一看,因为他早已被欲望所支配,从而迷失了本性。可是当他真的不顾一切驾着小舟出海,然后费尽千辛万苦登上山顶时,却发现,远山之内唯有落花。所谓的奇珍异宝终归是他的妄想。他终于明白,自己曾拥有的一切是多么宝贵,可是当他懂得反省的时候,也许渡他过海的小船早已被海浪所吞噬……他回不了头,最终只能连同自己的贪婪,孤独的枯死在无限的悔恨中……”
    “你是说,他已不懂得什么是满足,只剩一味的渴望拥有?”
    欧阳兰默默点了点头。
    欲望就像一只活在人心中的野兽,有的人得到的越多,就越想得到更多,于是那头野兽越来越大,渐渐的吞噬了人心,泯灭了人性。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又有多少人不是心甘情愿的被贪婪欲望所吞噬呢?
    青州城西北环山,东南临水,水陆通道皆是畅通无阻,因而自古便是商贾滞留贸易鼎盛之地。正因如此,接二连三的大帮小派便盯准了这块肥肉,争先恐后的在青州城内抢占地盘,希望从中捞些油水。久而久之,青州城便越发热闹起来。
    青州城内,大街小巷无一不是热闹非凡,欧阳兰走在街上,看着眼前一片欣欣向荣,不由得连心情都愉快了许多。而碧落自从进了城门,就开始畏畏缩缩的跟在欧阳兰身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欧阳兰心知碧落有所顾忌,便也没去多问,谁知又走了不远,碧落却忽然拉住欧阳兰,低声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去杀他不成?”
    欧阳兰微微一笑:“依姑娘之见又当如何?”碧落皱了皱眉,正色道:“青州城内遍布铁不凡眼线,而且铁府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硬碰硬我们必定吃亏。我看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避人耳目,再从长计议……”欧阳兰摇摇头道:“你我本就是来搏命的,又何必东躲西藏耽搁时间?”碧落心下焦急,忍不住便呼道:“可是……”她刚说两个字却又忽然闭上了嘴,心中忖道:必定自己身旁的乃是天下第一杀手,自己区区一介女流,又何必如此多话呢?
    欧阳兰似乎猜出了碧落的心思,皎洁一笑,说道:“姑娘放心,我又怎会傻到去硬闯铁府呢?铁不凡同样不是傻子,就算我们已经行迹暴露,他也不会主动送上门来硬拼。你只管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位朋友,欲破铁府缺他不可……”
    碧落笑了笑,悬在半空的心总算落下。此时欧阳兰忽然笑道:“你可知道我这朋友是什么人?”碧落略想了想,答道:“既是你的朋友,想必是个高人……”
    “错!”欧阳兰斩钉截铁道:“他不是人。”
    二人拐过两条街,便来到一条昏暗的小巷,大街上的热闹浮华早被抛之脑后,眼前却是一片诡异荒凉。欧阳兰忽然说道:“自古以来,越是繁华的地方就越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妓馆,还有就是赌档。这里便是青州最有名的赌档一条街——黑脸巷。”
    “既然是最有名的赌街,为何却如此冷清?”碧落忍不住问道。
    欧阳兰不屑般一笑,说道:“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到处是些游手好闲的烂赌鬼,正经人家谁愿意到这种地方出没?所谓十赌九骗,赌客们拿着钱来无非是碰碰运气,若是侥幸赢了,便又将钱再拿去下注,结果正中了赌档老板的诡计,最后大多输得身无分文,一天之内便倾家荡产赌债累累的数不胜数。此处名为黑脸巷,‘黑脸’二字便是由此而来,钱输光了谁能不黑脸呢?”欧阳兰似乎还要说什么,却又紧紧闭住了嘴。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满是铜臭的赌巷不是已经将世人的贪婪愚昧完完整整的暴露了出来……
    “难道你那位‘不是人’的朋友是个赌徒?”碧落又忍不住问道。
    “赌徒只会拿钱去赌,他却不会。但是除了钱之外,这世上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事情他都愿意拿来赌,这种人只有两种称呼,一种是天才,一种是疯子,天才和疯子从来都只在一念之间。”
    二人又走不久,只看见前方亮出一间破旧的铺子,隔着老远便能听见里面嘈杂的嚷嚷声,等二人走近了,才看见铺门前斜斜的戳着一块破烂的木牌,上面用墨汁草草的写着四个字——包赢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