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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节

      就算以妙源仙子的清静道心,此时见到猪妖悍然恶相,想到遍布天下的可怕妖魔,不禁也暗暗凛然。
    时至今日,杨南就算不凭着道家教主的身份,也是世间屈指一数的可怕人物,若是将三个化身势力一齐收拢,人界其实已是他囊中之物!
    势倾人间,呼风唤雨,杨南麾下不知有多少门人子弟,他日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弟子飞升成仙,也将是天界一股庞大势力!
    第六十章节 帝星西坠!
    杨南听得妙源夸赞,却只是摇头苦笑道:“人界之主又当如何?倪兄下落不明,两个混帐无故大打出手,我纵有千万弟子,也查不出半点头绪,这人界之主当得实是窝囊!”
    以杨南与倪彩的生死交情,就算杨兰此时要他交出霸仙剑来换倪彩的性命,杨南也会慨然应允,可是,寂灭仙宫传闻已久,却只是听着名字而不知身在何处,这种无力之感才是令杨南真正忧急。
    妙源柔声道:“郎君不必忧急,想必倪兄是落到了杨兰手里,以杨兰之狡诈,想必倪兄身在寂灭仙宫之中,只要找到寂灭仙宫,定能救出倪兄。”
    妙源说得虽然容易,但二人俱都知道想找杨兰下落,无疑难比登天,一个如此狡诈可怕的人物,岂会留出空子让别人钻?
    ‘倪兄,不想我一时纵了两个孽障,倒是害苦了你……’
    杨南怅然一叹,道:“也罢,杨兰若在人界,哪怕是穷荒大地,也一定会露出破绽,到时再想办法吧。”
    一夜过去,第二日,众多童儿早早便来学堂,五鬼领着众家丁将这些幼童所写的白纸一一收了上来,杨南坐在学堂上首,一一查看学生们课业。
    七百多张习字白纸,几乎个个写得歪七倒八,惨不忍睹,有的似蚯蚓蜿蜒,有的似风吹竹枝,有的似狂草颠倒,有的似枯枝败叶……
    杨南暗暗摇了摇头,看到末端之际,忽然眼睛一亮,发现三张习字贴子根骨清奇,字体秀丽飘逸,天、地、人、法、心五字写得端正中隐带飘然之意,虽然称不上一品书法,却也是中规中矩。
    他看到上面落款名字,不禁开口笑道:“祝童、风师、宋伯,你们且站起来说话。”
    端坐堂下的学生之中,应声立起三个清秀小儿,杨南定睛望去,心中顿觉恍然,原来,这三个童子并非人类,一个是竹妖,一个是枫妖,一个是松妖,天生植物成妖,难怪骨骼清奇,落笔有韵!
    三个学生被先生点名,一脸恭谨的立在原位,静等杨南发言,杨南举起手中三张卷子,温然笑道:“我命你们练天、地、人、法、心五字,乃是要令你们明白天人共谐之道,初习文字,字丑无妨,但若不明其中道理,纵然将字写得花团锦簇,也是一无是处。”
    三个小妖本以为会让先生夸奖,哪知杨南却隐隐有批评之意,圆脸的祝童当即疑声道:“先生,习字如何能天人和谐?”
    杨南温然笑道:“问得好!所谓字如其人,习字之始,如婴儿坠地,尔等心若白纸,如何着墨、如何运笔,便像是如何做人一般,你们所写出的每一个字,都蕴藏着心中的品格、性情、操守、风度,境界越高,字中隐藏的韵味越足,到得后来,便会形成独有的字体,可谓独一无二。”
    长相俊朗的风师轻轻点头,目中露出赞同之色,小手微拍的道:“先生所言,发人省醒,恐怕这独一无二的字体也要分独一无二的好字和坏字吧!”
    杨南见这三个小妖勤奋好学、极是聪明,不禁笑道:“不错,习字心思杂乱、不求精进,便如做人混乱颠倒、不思上进,日后天长日久,字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坏字,人也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废人,所以,起步之初,便要端正态度、力求精进,日后循序见进,终有大成之日。”
    杨南一番教导,堂下学生立时恭声道:“弟子谨遵先生教诲。”
    杨南呵呵一笑,随即开始讲起了九洲文字的创造故事,对于十来岁的孩童来说,大搬教条,不如婉转教育,杨南将九洲文字的种种传说、先辈圣贤的种种事迹一一说来,倒也令满堂学子听得如痴如醉,无形之中,也令他们对学业的态度越发认真起来。
    一月授字,一月读文,一月习画,每七天之内,必有一天领着满堂学子出去游玩,或是作歌、或是作画、或是什么也不做,杨南这自由散漫的教授方法,初时虽有人暗暗非议,但后来却见到七百学子如同脱胎换骨般、渐渐有了儒门学子的气象,便无人再敢有异议。
    仙树庄的日子,于是一天天便这样过了下来,杨南好像真正成了一个乡间儒师,妙源也成了一个称职的杨家娘子,两人便如世间所有的凡人一般,日升而起,日落而息,就连赖哈也不用打坐修炼,整日与乡间老者谈天说地,五鬼更是与大小学子混得厮熟。
    杨家渐渐融入当地人生活之中,杨南所过之处,庄中百姓俱都亲切称他为‘杨先生’,这个海外归来的教书先生,已然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有学识的人。
    杨家在仙树庄呆了不过三年时节,每一个提到杨南那温和谦逊的为人、无所不知的学识,无不竖起拇指暗暗称赞。
    杨府之中,堆满了各家父母送来的茶叶、果品、土产、丝竹,果得府这一地界叫得出名头的物件,杨南宅中皆可寻到。
    竹、枫、松三个妖与十多个来此求学的妖精们一样,见杨南并未识破他们的本来面目,于是也安心学习人族礼仪、经典,妖精或混于人群之中,或隐居山麓之下,与杨南也略有来往。
    三年后,杨南已将课文传到了诗篇,经义传到了儒经上卷,这已是正式官学中童生才学的内容,按理说,他这树人书院不过是一间启蒙乡学,三年期满,年过十四的学子便应该上府城官学求教,杨南教了诗篇、儒经,便有将蒙学化为成学的迹象。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
    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
    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学堂之上,杨南长衣儒巾,眉目隐带一丝风霜,似乎数年过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点点痕迹,他合卷凝望堂下仅剩三百来个学子,朗声笑道:“诸子可知诗篇中这‘相鼠’篇所讲何来?”
    堂下立起一个圆脸少年拱手道:“禀先生,此往篇隐射朝庭,将高堂显贵比之相鼠……似乎……”
    杨南呵呵一笑,道:“似乎什么?祝子原但讲无妨!”
    立起这人,赫然便是竹妖,不过,取字子原,此时听得老师鼓励,便大胆开口道:“先生,礼仪者,规矩也,此篇似乎在说当权者不讲礼仪规矩、贪得无厌,百姓忍无可忍,寄望于世外乐土之中,相鼠一篇,实是不满之言,以学生之见,方今天下清明、政通人和,未必是古时那般惨景。”
    在一旁静听的风师却默然摇头不语,杨南目光落到他身上,手指一点,道:“子师有话起来讲。”
    风师长身立起,朗朗道:“先生说过:天道无常,人世轮回,世间难有不败之王朝,也不会有永远之盛世,以此推论,苛政天灾、黎民颠乱,实不远矣,我大煌王朝坐享天下二百余年,历代人皇皆励精图志、勤政爱民,却未能抗得住煌煌天意……”
    杨南眉目一冷,心中不禁涌起一种不详之感,众学生见先生忽然变色,一时间俱都暗暗惊疑,风师正说得起劲,忽觉堂内气氛渐冷,不禁暗自不安,道:“先生?”
    杨南强露微笑,道:“不必多心,我儒门学子纵论天下、百无禁忌,若朝庭有甚不妥,只管畅所欲言就是,你等自习诗书,我且休息一会。”
    杨南上课极为随意,满堂学生也知道先生性情,于是坐了下来各自习诗作画、翻经阅谱不提。
    杨南出了学堂,屈指默演大衍天机之法,却觉中洲方向天星暗淡、妖氛重重,他抬头望去,却只见苍穹之上一颗光耀璀璨的斗大之星缓缓从东方向西坠下,其光隐在漫漫云团之中,若非仙眼相看,还真不曾注意!
    “帝星西坠,国祚不长,大煌王朝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杨南默然举步回到后院,正在侍弄花朵的妙源见郎君今日面色怪异,不禁放下手中土壤,上前道:“郎君不在前院授课,怎的这般失神模样?”
    杨南摇了摇头,见四周无人,叹道:“娘子,帝星西坠,只怕仁宗杨用命不久矣,大煌王朝已历七世,如今看来,景象堪忧啊!”
    妙源愕然一呆,道:“九洲皇帝,换了便换了,又有何奇怪,听闻仁宗皇帝不是年过六十,凡人六十而丧,不算丧事,朝中各世家、大臣、显贵自会选出新皇,郎君又何必落落寡欢?”
    杨南怅然若失的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可见到九天结界上那无边血色越发逼近了么?中洲洛阳城上空妖氛重重,人界五行颠倒,这是大乱之始的象征,仁宗逝去,只怕天下要从此多事了!”
    妙源微微皱眉,道:“魔界入侵,当在这五六十年间,天命气数转变,非人力可为,除非郎君成就造化神位,否则断难改变天命轮回,你我还是早成道果,上得天界看一看才是正经。”
    第六十一章节 玄虚真人!
    ‘成就造化道果……’
    杨南微微露出一脸苦笑,这三年来,他几乎忘记了道法、成仙,一心一意融入凡人生活,可造化道果却迟迟不能凝结!
    到底是方法错了,还是道心不够?
    自古大圣人皆是入凡间见识万象红尘、历炼道心,为飞升做最后准备,难道这个方法错了?
    “造化道果如何才能凝出?我眼中只见无数凡人生老病死,却看不到超脱境界,更谈不上拢络阴阳、衍生造化,此果如此难结,不知要拖到何等时候……”
    习人事、依人规、做人情,种种行为举止,皆按凡人礼数进行,杨南元神早就晋入圣人大圆满境界,可这道果却是半点也没有踪迹,眼看天下大乱在即,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杨南三年而无寸进,妙源心生感触,微微叹息道:“欲速则不达,道心便是道心,成与不成,只在一瞬之间,郎君若急切想结出道果,倒是落了下乘,就算在人间呆个百年、千年,我也陪着你就是。”
    在她心中,不管天界人界,有杨南的地方,才有她的身影,否则,她这一生所为何来?
    两人之情,已远超世间男女之情、道侣之情,而是本命相连、形影不离的两心如一,杨南生,她则生,杨南死,她便死,这超乎一切而达至境的微妙情义,才是两人彼此融入无间的根本!
    杨南目露温暖,握住她那一双沾满泥土的纤掌,柔声道:“你真身已调济阴阳,如今正可飞升成仙,却还留在人间苦陪等我,这番心意,却是令我汗颜……”
    妙源仙子嘻嘻笑道:“我孤家寡人,若独身飞入仙界,那里神仙如云,我只怕会受了欺负,若没有郎君倚仗,我哪里敢去?”
    “呵呵!妙源仙子不必担忧,仙界之中逍遥自在,哪里会像人间这般混乱颠倒?”
    四野俱静,二人却听到一声宏大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杨南瞬间转过身来,眸中迸出一股仙光扫向四周,却见自家庄院外正站一个摆卦的老道士,这老道士一脸邋遢模样,身后跟着一个拿铃持幡的俊秀小道士!
    老道士拿着一个斗大葫芦,一双仙眸正透过重重院墙,向后院杨南微微而笑!
    杨南心念一动,拉着妙源瞬间越过院墙来到府中后门,他凝望着这个满身泥印的老道士长长一躬,叫道:“师伯,你怎的来了?”
    那老道士拿起手中酒葫芦,晃了一晃,又看了看杨南隐在仙光之下的先天一气灵妙葫芦,面色惋惜的道:“我倒是不想来,只可惜师妹着紧你这个小子,我若是不来,只怕师妹一怒,我连酒都不能喝了。”
    “多年未见,师伯还是这般风趣……”杨南忍俊不禁,哑然失笑道:“师伯束法入世多年,师尊又是如何得知师伯行踪?”
    邋遢道士翻了翻白眼,怪叫道:“你当师妹手中的天地神图是摆设么?再说了,她只要拿着我的本命魂石,运法一查,我就是跑到穷荒大地,她也能瞬间找到我,休要说是我,黄花、浮生、忘已那几个老小子不也一个都跑不了?”
    杨南捧腹大笑,他心中的种种担忧,终因这个老道士的来临而暂时消失,这个老道士不是旁人,正是修成圣人大圆满境界后入世修行的昆仑掌门玄虚!
    玄虚真人此番形象远比昆仑山中更加不修边幅,他眼放精光,连连向妙源点头赞叹,道:“小子,你的艳福直追阳神,福缘更是深厚无比,连妙源仙子这等无穷助力居然也能让你互修到大成境界,难怪如今本事越来越大!”
    杨南不置可否,妙源却微微一笑,道:“师伯夸奖,弟子愧不敢当,不是我助郎君成道,而是郎君助我成仙才对。”
    玄虚真人叹息的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真是仙缘天成,什么你助我、我助你,不是一回事?你跟着这个小子,将来成就岂能小得了?看着你们这些小辈如今这造化,实在令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汗颜无地了。”
    杨南哈哈一笑,指着玄虚真人身后那沉默不语的小道士,道:“师伯,这是你新收的外门弟子么?怎的干起了走街窜巷、算命卜卦的勾当?”
    玄虚真人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悻悻的道:“你当我束法入世是来玩的?既是束法,便是半点神通也不能用,我又不会诗书礼义、更对儒门经典一窍不通,就是想学你教授弟子也没这个福分,不算命混口饭吃,哪来的银钱养活我这弟子?”
    那跟在他身后,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小道士,可不就是斩情道姑转世?
    只不过,这个小道士却站在原地,纵然看到杨南、妙源也没发出过半点声音,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暖如春风、令人一见生出亲切之意。
    杨南仔细的打量了一眼那面容平凡的小道士,不禁讶然道:“这位便是斩情师叔兵解元神转世?想不到师伯居然真的找到了师叔下落?”
    玄虚真人冷哼一声,道:“你当我道法全是白修的?她已不是斩情,而是我亲传弟子昊云,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他今世可是一个哑巴,你也算是她的大师兄,来来来,拿见面礼来!”
    杨南放出神念,一查之下,果然发现这个小道士乃是女身,而且七窍之中隐有一股闭塞之气,那闭塞笼于喉管之间,分明真是一个哑巴!
    “师伯,昊云师妹既然找到,你怎的不帮她除去声窍恶气?”
    站在杨南面前的小道士已然初具宗师修为,虽然玄虚真人为她起了道号、收她做亲传弟子,但按昆仑门规,她若修不成尊者,想得亲传根本不可能!
    更加古怪的是,这个小道士先天残缺,按理是不可能修成真正的极高境界,如今能修成宗师修为,已是极致!
    玄虚真人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昊云天生残缺,体内差了一股先天灵气,以致于变成这般模样,能成宗师就是她的极致,你若不肯还我先天一气灵妙葫芦,我只有成了仙之后,才有法子救她了。”
    玄虚真人说出了这两百多年行踪,杨南这才恍然大悟:这两百多年来,玄虚真人为了找寻斩情道姑转世之人,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九洲之大,无边无际,九洲人口,十亿之众,如何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斩情,这可难倒了法力通神的玄虚真人。
    他虽束法入世,不用神通妙法,但凭着一张老脸,居然让他混上了术宗正统山门内,好说歹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术宗长萧真人便损耗法力为他推演了一番,这一来,玄虚真人是得偿所愿,长萧真人却是元气大伤。
    找到如今的昊云之后,玄虚真人却发现她居然先天缺水、以致于阴阳失调、哑声无语,再加上步虚派出使者对他密语一番,他才急匆匆的现身在杨南面前。
    “长萧那小子真不错,为我的事情弄得元气大伤,却还是无怨无悔,说起来,我倒是沾了你小子的光了!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只好死在沙滩上了……”
    玄虚真人说着,一张老脸露出悻悻之色,杨南可是步虚的徒弟、他的师侄,只不过过了几百年后,往日的师侄居然变成了自家教主还不算,居然还借着造化神篇妙诀、一统道教之功成就了道门祖师!
    就算他飞升仙界,也要对着历代道门祖师像执弟子之礼,这等闷气怎能令他心中痛快?
    玄虚真人生性率真,杨南倒是毫无半点异议,他微微点头道:“长萧执掌术宗之后,已是凡间第一香火道派,想不到师伯也有助力之处,他日若有机缘,弟子必定重重相报。”
    玄虚真人挥了挥大袖,摇头道:“且住,你不是我弟子,我也不拜你这祖师,他年你若成仙,赏脸便与我平辈论交吧,依我看来,就是你师父、我那厉害师妹,他年也是你的弟子辈,就算你论及旧情,可仙界规矩可不是说笑。”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修为再高、地位地尊,岂能数典忘祖?”杨南好奇的道:“师伯,你言及仙界事宜,莫非曾与仙人有过接触?”
    玄虚真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三界大乱在即,上界六神坐立难安,众仙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仙使于百年前便来人间,与我相谈之下,也将仙界情形一一告知。”
    说起正事,玄虚真人再非平日幽默风趣模样,倒是露出一本正经之色,杨南面色一肃,冷声道:“我观帝星西坠、血光逼近,莫非苍穹二星镇不住魔星,竟真要与人界融合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