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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沈重霜早已经死了,母皇也已”这个姓氏的人,只怕相父也之时唤着的“波苏”是不是对沈重霜的昵称,一切都已是无从考证,也没有考证的必要了。
    不知为什么,石将离只觉得宋泓弛言语中的“陛下”与“臣”,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由在心中苦笑一记。其实,自己也明白,那些期望是多么的可望不可及,唯有微微颔首,近乎敷衍地应道:“一切都依相父的意思办罢。”
    这话听起来虽然颇有息事宁人的讨好意味,但宋泓弛也不介意,只是抬眼再看了看沈知寒,还不待石将离说要走,便就率先开口挽留:“难得陛下亲临相王府,臣斗胆,请陛下同凤君一道用毕晚膳再回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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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相王府的厨子比内廷的御厨更了解石将离在口味方面的偏好。
    或者说,内廷的御厨了解的是沈知寒的口味偏好。
    早前,石将离喜欢酸酸甜甜的菜肴和糕饼,宋泓弛便到民间寻觅精于此道的厨子,安排其入内廷做御厨,只为讨她喜欢。只是,自她从墨兰冢回来之后,她就舍了自己在食物方面的癖好,刻意地习惯在墨兰冢食用的那些淡而无味的养生菜肴,就连御厨也换上了另一批。
    只是,她却一直不知道,宋泓弛悄悄地将那几个被撤换的厨子养在了相王府中。
    这些年来,她也曾同宋泓弛一道用过膳,可却次次都是在内廷之中,一个高高在上,一个静静在下,隔着君王与臣子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早已经没有了幼时她赖在他膝盖上撒娇的亲昵。
    其实,鲜少有人知道,她虽然出生在内廷,可五岁之前却一直跟随宋泓弛生活在相王府。而她的母皇石艳妆在驾崩之前,也不过逢年过节才见一见她,叙一叙所谓的天伦。细细较真起来,除了那立储仪式,石艳妆竟是从来没有抱过她。
    在她的记忆中,从小,是相父抱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教她说话穿衣,教她读书习字,对她算得上是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唯一的冲突,便是源于“沈知寒”这个名字……
    尝了一口碗中的红豆膳粥,发现那淡淡的甜味和记忆之中一模一样,她才恍然抬起头看了看静默不语的宋泓弛,发现他本就清隽的容颜的更行消瘦,两鬓竟是隐隐透出些微霜,就连额角也被篆刻上了沧桑的痕迹。
    她的相父,原来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慢慢苍老了。
    其实,她没想过要这般忤逆的,不过是――
    突然有些难以言喻的苦涩随着那红豆膳粥的甜味一起席卷而来,她搁下了手里的碗,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说不出口,只是面无表情地望向沈知寒:“暑气太重,朕有些受不住……”
    话的半截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她的意图何在,在场的人却都是心知肚明。
    沈知寒没有说话,而拿着筷子却没怎么夹菜的宋泓弛倒是开了口:“臣早前奏请陛下前往陪都避暑,可是陛下却担心朝务――”他明明知道石将离宁愿冒着酷暑也不肯前往陪都避暑的目的时为了要见南蛮大祭司,可此刻却并不明说,只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略微顿了一顿,他思忖了一下,建议道:“今年实在太过炎热,依臣之见,陛下不如偕同凤君一起前往西山别宫消暑罢。”
    “朕也正有此意。”石将离有些冷淡地附和了这个建议。
    那一瞬,似乎没有沈知寒发表意见的余地,可沈知寒却是无比清晰地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他们各自心怀思虑。
    尔后,和上一次回宫偷偷摸摸乘那不起眼的马车全然不同,这一次,匆匆而来的帝辇停在相王府外,造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而沈知寒坐在轮椅上,被相王宋泓弛亲自推着,一路送到相王府门口,再由大内影卫亲自抬着上了帝辇,与石将离携手共乘,这样的气派,
    当朝也仅此一例。
    如此情景,怎么看都是一副夫妻恩爱君臣和睦的场景,一旁围观的百姓自然是议论纷纷,小道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女帝与凤君不合的传言不攻自破。
    只是,当那帝辇沿着长街缓缓没入夜色之中,却没有人看到宋泓弛眉宇间的寥落与苦涩,也没有人知道,他回到厅堂里,一个人默默面对着那满桌没怎么动过的菜肴,一坐便坐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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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辇之上,沈知寒估摸着石将离或许会开口问些什么,可石将离却是一直保持沉默,像是真的受不住暑气,就连神情也有些恹恹的。半路上,她掀其帝辇,命人先一步会内廷好好准备,入了宫门之后,她竟然下令将帝辇直接抬到流沁阁去,只道要与凤君共浴。
    当“共浴”二字一入耳,沈知寒便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连颈后的汗毛也不觉竖起来了!
    这疯婆子,果然又打算要用什么刁钻刻薄的法子迁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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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上一次在这流沁阁沐浴消暑却被思云卿那妖孽搅得气闷不已,兴致全无,这一次,石将离可就谨慎多了。
    除了叮嘱捧墨加强流沁阁周遭的守卫,她更是想出了与“傅景玉”共浴的法子,以防着那防不胜防的思云卿。
    不管怎么说,这“傅景玉”知道破解摄魂术的方法,有没有效,试一试就知道了。再者,说那思云卿防不胜防,一点也不夸张。
    她这几日与“傅景玉”分房而卧,可那思云卿就像是阴魂不散一般,总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的寝居之处,故意留下点类似于耀武扬威的痕迹,以示自己到此一游,着实令她感觉到不安。虽然这几日以来,她一直命捧墨睡在塌下陪伴,可心里还是笼罩着一层阴影,毕竟,当初思云卿潜入内廷,就连捧墨也未曾觉察,细细想来,若那思云卿不是有求于自己,只怕,要取她的性命着实是轻而易举!
    入了流沁阁之后,她在宫娥的服侍之下解着常服,待得只剩贴身的里衣,扭过头去,却见沈知寒面色漠然地坐在轮椅上,仍旧是穿戴整齐,那负责服侍的两个内侍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原本心情有些烦闷,可不知为何,她见到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样,突然就起了些逗弄的心思。“这么大热的天,凤君能耐得住么?”她接过宫娥手中拧好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又上前故意亲昵地拭了拭沈知寒那一点汗也没有的额角,轻柔地语调暗藏着诡谲。
    不过,说来也怪,她这位凤君,即便是最热的大晌午,靠近了也丝毫嗅不到他身上的汗味,也不知,这是不是所谓的“冰肌玉骨清无汗”?!
    本以为只有沈知寒才有这种本事,却不料,这傅景玉竟也一样?
    难得石将离这么好脾气地拿热脸贴过去,果不其然,她那凤君半点也不领情,只冷冷地应了声“心静自然凉”,便就微微扭头,似乎是不怎么乐意她拿使过的帕子擦自己的额角。
    石将离挑起半边眉头,凑到他的耳边轻道:“凤君可是羞于与朕共浴?”
    沈知寒瞥了她一眼,也不搭腔,可心里却暗暗补充道――
    岂止是羞于,简直是耻于!
    “凤君面皮真薄。”看透了他的心思,她撇了撇嘴,甚为随性地一笑,言语之中毫不掩饰那调侃的意味:“凤君却也不想想,你身上的各处,朕还有哪里没有摸过?既然都已经摸过了,看看又何妨?!”
    她这话说得轻佻而随意,尤其是那意味深长的“摸”字,入了沈知寒的耳,自然又是另一番不可言喻的滋味,不免随之想起她那一晚的放肆举动,面色一沉,心中的戒备也更是增强了一分。
    “罢了!凤君不愿与朕共浴,朕也不勉强。”懒得再这般扭扭捏捏下去,她摒退了随侍的内侍与宫娥,径自除了身上剩余的单衣,当着沈知寒的面就这么身无寸缕地步入那冷泉的水池之中。
    沈知寒只以为她是想借着这机会又怎生羞辱他,却没料到她竟是真的打算要沐浴,且还不避讳到了如此地步,眼见那若凝脂一般的躯体展现在眼前,立刻便目瞪口呆!
    扭头回避已是来不及,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他颇有些局促,脸竟是微微透出了些可疑的红晕,似是羞涩。
    石将离坐在那水中,任凭那水中的凉意一丝一丝深处骨髓深处。她掬起水轻轻拍打脸颊,见他颊上霞染般的绯红,甚是惊奇。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前她当着他的面掀起裙摆,他就曾扭头避嫌,当时倒也没在意,可眼下看来,那竟是害羞么?
    如此一来,她到更觉得奇了。
    犹记得初遇“傅景玉”之时,他行侠仗义之后,便与自东瀛游历而归的友人在茶肆之内畅谈东瀛男女共浴的奇俗,言辞豪爽,不拘小节,可如今却怎么――
    若说有的表情神色可以伪装,可是,人的天性却是装不来的。就如同硬要一个良家妇女装作娼门女子,纵使再如何衣不蔽身,玉体横陈,可那眼角眉梢透出来的纯净与羞涩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而这“傅景玉”――
    石将离突然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地瞅着在池边的沈知寒,看他明明坐立不安却还偏偏强作镇定,心中那说不清的疑云又深了一重。“凤君之前同相父一唱一和,倒是甚为默契。”虽然笑意盎然,虽然言语轻柔,可是现下里,她那眼底跳跃的火焰分明就是不着痕迹的试探:“难怪相父对凤君甚为信任,竟然还亲自过问明年的殿试,生怕凤君吃亏。”
    沈知寒知道她迟早会将话题扯到这上头来,倒也不意外。“我什么也没有说。”他否认着,眼睑轻轻地一跳,眼底压抑着静静的讥讽不声不响地浮上来,更衬他的神情淡然似水。
    “没说什么?”石将离勾起潋滟的红唇,黑眸转到沈知寒的脸上,顿时就变得慵懒而深邃,轻声细语地懒懒反问后,这才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带着几分得意的贼兮兮:“凤君指的是那分房而卧之事么?朕知道,那一夜,朕不过是随意逗凤君玩玩,凤君便就一副如遭/凌/辱,生不如死的模样,又怎会在相父面前嚼这种舌根,给自己找不自在?!”
    得知她心中有此思量,沈知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他细细咀嚼品咂着她的措辞,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不由自主地被她言语中的轻佻给激得微微愠怒了。
    “随意逗玩?” 他挑出那最关键的四个字眼,一字一字地从唇缝中挤出,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两道阴影,晦暗沉重:“陛下以往如那般逗玩过几个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前几天期末监考阅卷,实在太忙,延误了更新,请大家谅解,现在已经基本忙完了,寒假也会保持更新的!
    不只小石头起疑,连相父也起疑了,哈哈,看来,小沈得要想办法逃跑了……
    ☆、试探
    陛下以往如那般逗玩过几个男子?
    这句话初入耳之时,石将离感觉到其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味道,仿佛是有些微陈醋的酸涩。可是,待得她眨眨眼,抬起头仔仔细细看着那坐在池边轮椅上的男子,立刻便就推翻了自己的直觉――
    那原本就漠无表情的面容此刻更是寒若冰霜,因着扭向一旁避嫌,便只能看到夜明珠微光沿着他那挺直的鼻梁与薄唇的轮廓,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线条,只抹不去他那微微扬起的唇角上那不屑的笑纹。
    那样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吃醋,倒像是讽刺与讥嘲!
    若是一般人,只怕已是不服输地拿硬话顶过去了,可此时,石将离却是不急又不恼,索性撩了撩耳边的发丝,言语中也带着些慵懒:“凤君便就是第一个,可有感到荣幸?”
    明知她嘴里没半句真话,可听她如是说,沈知寒却感觉到心中那莫名堵得慌之处一下便就通畅了不少。“甚为荣幸。”他半是敷衍半是奚落地顺着她的话尾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本能地朝她瞥了一眼,可却是不留神正瞄到她那在水中半隐半现的前胸。只见那地方如同馥郁的花朵绽放一般,透出凌迟呼吸的诱惑,而那白皙圆润的肩膀更是如同无瑕的珠子,在发丝的半遮半掩间,更是带着别样的风韵,撩人呼吸,将那少女的体态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回风舞雪一般清纯,却又不失妖娆,尽得风流。
    他这一瞥本不是故意的,可却偏偏被石将离的目光给撞个正着,而石将离却仿佛是故意捉弄一般,竟然动了动身子,作势要从那水中站起来,更是令他尴尬无比,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立刻将脸扭开,颊上的绯红层层晕开,越染越深。
    极难得地看到一个男子脸上红霞一般的绯色,石将离竟是首次觉得,这个曾经被她视作废物的男子,如今竟是越看越有说不出的迷人。她起身站在池边,将双手叠在那光滑的边沿上,下巴搁在上头,自下而上地望向他那染着绯色的侧脸,眼儿媚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却不知,朕是不是也是第一个对凤君――”她顿了顿,故意眨巴了一下眼,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对凤君那般亲密的女子?”
    亲密?!
    分明就是胁迫,是折辱!
    不觉又忆起了她那一日的恶劣行径,也听出了她此时此刻的有心捉弄,沈知寒暗暗握紧拳头,咬牙不去理会她的撩拨,也不再看她,只是一径保持沉默。
    而石将离也从他这样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越发的得意起来。“朕也甚为荣幸。”她窃窃浅笑,学着他的言语,竟是伸出手指去戳他那离池边不到一臂远的脚,故意拖长了尾音:“――并打算以后继续荣幸。”
    这无疑就是表明,她以后还会继续对他有那类似胁迫折辱的举动!
    “你敢!?”沈知寒几乎为之气结,被她这完全不按拍理出牌的言语碜得一口气梗在咽喉处,上不上,下不下的,之前的尴尬瞬间不翼而飞,只是铁青着脸瞪她,额上的青筋猛地一抽,脸色由红转白,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听她这样说,他只觉那一日被她碰触过的那处地方,竟然也随之燥热了起来,那来自身体内部的热度与骚动更令他深觉耻辱!
    石将离继续拿指尖戳他那银线绣麒麟的靴面,对这告诫明显不以为意。“凤君应该不会拿天牢里那两人的性命开玩笑罢?”她扬起眉,故意把话说得慢条斯理,末了,竟然还扬起半真半假地笑,冲着他挤眉弄眼:“到底人命关天呵,凤君说是不是!?”
    “你还打算拿那两人的性命威胁我几次?!”沈知寒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轻轻抽搐,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他咬牙切齿地从唇缝里挤出话来,将轮椅往后退了退,不让她那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靴面上轻戳,只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嘴角万分忍耐地抽搐着,只恨不能伸手一把掐死她:“你可也该明白,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明知他此时无疑正在气头上,可石将离却是不怕死,偏偏还要在老虎嘴上拔毛。 “看来,朕还没超出凤君的忍耐限度。”她咧嘴一笑,刻意带点挑衅,清澄的眸子里,藏着几分试探、几分狡诈,还有几分的兴致盎然,那双斜挑的凤眼就显得益发妩媚了:“要不然,凤君现下就能一掌毙了朕,不是么?”
    沈知寒稍稍愣了愣,一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待得听清她的言语之中隐含的挑衅,却也只是颇为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一双幽深的眼像是两把冰刃,显得阴沉难测,言辞不再忌讳:“你既早知我有一掌毙了你的心思,便不要再咄咄逼人!”
    石将离知道,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她这凤君不是兔子,但随即,她又在心底悄然一笑,只觉得眼前的他平素里对人爱理不理的,可眼下却是越看便就越觉得迷人,不由细细地打量他。
    其实早前,除了那张脸,她并没有觉得他与沈知寒有何相像之处,而现在,那张脸已经熟得可以视而不见了,她却真正开始感觉到他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与神韵,若非沈知寒目前正在昏睡,她几乎就会以为这是活生生的沈知寒在眼前了。
    其实,既然有那削颌磨骨之术,那么,任谁都应该能成沈知寒那般模样,而相父当初为何选了他做凤君,必然也是有一番考量的罢。若他一早遇见她时,便就是这么一副模样,这么一番韵致,那么,她或许真的会被蛊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分辨,就如同有的人未必不知道自己是在受骗,可却甘之如饴……
    可偏偏,他反其道而行,早前故意针锋相对,刻意惹下了不少难以收拾的烂摊子,若那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不得不说是得了反效果,于不经意间更坚定了她要让沈知寒活过来的决心。
    “相父当初为何偏偏选定了你做朕的凤君……”她低低地叹息一声,本不是着意于问,不过一句意蕴颇深的感慨而已,可是,这话传入沈知寒的耳中,却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深深蹙起眉头,从侧面看上去,便显得那轮廓如同刀削一般凛冽,深邃的眸子也随之呈现出一种慑人心魄的冷光,言语中更满是嗤之以鼻的嘲讽:“你倒以为谁稀罕么?”
    “朕知道你不稀罕的。”听他不屑一顾得连遮掩也懒得,石将离反倒是乐得失笑了。她轻咳两声,挑起一边柳眉,半眯着眼,语调中有着以假乱真的亲热,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具有深意了:“朕以前未曾全然体会到凤君的性子,难免有些误解,如今相处了些许日子,才算是深有感触,未曾料想凤君竟是如此合朕的胃口,越来越令朕爱不释手,再过些时日,说不定朕会甘愿倾城倾国,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凤君你一笑……”
    听她将那戏言的腔调拿捏得又快又顺溜,沈知寒眼睑轻轻的一跳,毫无笑意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埋藏在那深不可测,无影无形的一脉。“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么?”他斜斜地瞥一瞥石将离,那微寒的眸光一如话语中的风凉意味:“若你痴迷的沈知寒某一日真的活了过来,你又打算要置他于何处?”
    这言语带着极明显的讥讽,无疑是一种抢白,石将离当时有些哑然,好一会儿之后才唇角一弯,莞尔一笑,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满是不正经的随意:“这有何难,届时,朕封个左右凤君,平起平坐,这不就成了么?”
    “左右凤君?平起平坐?”咬牙切齿地将她言语中的关键字眼重复了一遍,沈知寒眼眸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了,脱口而出的既是冷嘲也是讥讽:“你一个女子,竟然也厚颜无耻地肖想齐人之福?!”
    单纯觉得他那“厚颜无耻”四个字措得有些刺耳,石将离微微敛了笑意,挑起半边柳眉,幽暗沉邃的眸子隐含幽光,带着几分讥诮:“怎么,这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男子便就享得理所当然,女子肖想便就是厚颜无耻?!”顿了顿,她突然将整个身子沁入水中,出水之时,水珠四溅,那发丝一缕缕地贴在她的颊上,倒显出了一些截然不同的张狂不羁:“只要朕愿意,莫说是齐人之福,哪怕是后宫三千,美男无数,也不在话下!”
    “后宫三千?美男无数?”沈知寒嗤之以鼻,庆幸自己并未将她早前的痴情言论当成一回事是明智之举。这女人,还真以为自己对谁宠信便就是足以感恩戴德恩赐么?他突然忆起宋泓弛提到的韩歆也,脸上浮起了酸涩讥诮的冷笑,一丝似有似无的矜傲从高挑的眉角处扬起来,三分故意的开口提醒:“对了,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你的裙下之臣还有那才高八斗的韩右相,左右凤君的位子着实寒碜了些,的确不够。”
    说起韩歆也,沈知寒与之不过数面之缘,可印象却是极为深刻。那男子看他的眼神如剑似戟,带着深重的嫉恨,看样子是恨不得将他凌迟了,而看石将离的神色却又截然不同,表面谦恭,实则露骨――
    他身为一个男人,自然读得懂那其间的含义: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征服与独占,无关情愫,势在必得!
    听他提起韩歆也,石将离不免想起这几日她命影卫追查那失窃的“膝盖骨”,可却是毫无斩获。“凤君,你方才对朕咬牙切齿,如今又将话说得怪里怪气,莫不是在向朕撒娇,以示醋意?”她明明心中有事思忖,可表面上却还能不动声色地说着玩笑话。
    “醋意?!”沈知寒听罢,嗤笑一声,将那早前蓄积的不满全都直白地溢于言表,只差没讽她“孔雀开屏”了:“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见他将一句玩笑话也看得无比认真,石将离突然收起了玩闹的心思,正色道:“其实,朕一直想问,依凤君之见,那膝盖骨应是被何人窃取而去的?!”
    这是第一次,她当着他的面问他膝盖骨的事,沈知寒突然觉得那已经镶嵌在皮肉中的骨头突然灼热了起来,又见她偎在池边,可唇角的笑意中带着些慵懒,可其间却潜藏着不动声色的诡谲,不免觉得有些心虚。“你素来手眼通天,无所不知,怎的反倒来问我?”他定了定神,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扫了石将离一眼,也正色地回应,言辞模棱两可,堪称滴水不漏:“ 不过,你也未必就真的不知道。”
    听了他后半句的但书,石将离只觉他每一个字的后头似乎都暗含着可以无限延伸的空间,“此话怎讲?”那一瞬,她睫角微弯,眸中原本的凛冽化作了柔和的潋滟。
    沈知寒知道,越是将话说得虚虚实实,真假参半,依照她那多疑的性子,便越是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难道还要我挑明了不成?”他垂下眼,目光冷凝,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起伏,连最细微的情绪,都被如数冰封,不无讽刺:“我不过你手心里的一只蛾子,你素来是捏圆搓扁毫不忌讳地,如今,不肯将膝盖骨还我,你直说便就是了,何必还要弯弯拐拐这么一番戏耍折腾?!”
    听他这话,似乎是直直地将矛头指向自己,尤其是那“捏圆搓扁”一词,更是暗含着无尽的委屈,石将离微微闪了闪神。“就连你也觉得,是他在背后动手脚?”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自言自语地应了一声,语焉不详地揣测:“难道,他竟是将朕的那句戏言当真了么?”
    “由此可见,陛下经常戏言。”见她果真怀疑起了韩歆也,沈知寒却并不附和,反倒是顺着她的话尾说起了别的,眼睛里浮动着一层光彩,令人看不出端倪来,一股寒意凝在他的唇上,很冷很冷,就连出口的言语,也如同铺头盖脸的冰雹:“正所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陛□为一朝帝君,说话尚不作数,那岂非是教天下升斗之民有样学样,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