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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字清晰,却在尾音处陡然变软,原是他用手挡住冒出的几声轻咳。
李相月垂下眼眸,双手渗出冷汗,光是听到声音就已经鼻酸眼红,久久不敢抬眼去看他。
“是白发爷爷!”慎儿惊呼,扬起手臂便要打招呼。“娘,是我同你说过的白发爷爷!”
嘴巴被捂住,手被揽下抱入怀中,慎儿不解的盯向李相月。
“娘……”
李相月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下巴处结出漫漫水珠,啪嗒一颗滴落大手小手紧握处。
他的头发怎么白了,似那年忽而飘下的雪花瓣,不小心染白了头。她想起碑上那句,只恨人间早白头,原来真的早生华发。
她的双目黏在杜仲身上,即使诧异又是心痛。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从不向人低头。她曾无数次说过,他这般的恣意放纵不将人放在眼底,终不会落得好下场。
如今他变了,像是她曾经希望的那样,面对他不屑的名门正派会浅笑着打声招呼。但这幕真正出现时,她却只能感到心疼。骄傲的尾羽被拔去,谁会在乎受伤的孔雀?
他瘦了,也老了。笑时眼角处有细微三角的褶皱,身上的白衣有些大了,风拂过腰线处勒紧的流苏带系不住,有松垮的趋势。
长眉入鬓,手轻抚唇上的山羊胡,人是笑着,眼底却没有光彩。如同被遮去光辉的黑夜,剩下死一样的空洞与死寂。
过去十年,李相月料想过无数次他会过得怎样。念及总是他洒脱年少模样,或是不经意淌出的稚气,像他这般的红尘过客,少了谁人都能过的潇洒。
也许起初会愤怒,会如小孩似的发几天脾气,自个儿和自个儿较真。再过几日平复心境,他就会发现她与那些开的灿烂的花儿并无不同,模样娇嫩也好,气味芬芳也罢,终归会凋零。
不若再去寻朵花儿,能一心为他,不离不弃的鲜嫩花儿。
想到此,她心中百味陈杂。再望向他凄老之相,就只剩下苦涩难耐,漫到嘴角吐出的唾沫也是苦的。
周遭的目光灼烈,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们多数是极端的怒意,将悲伤怯怯的眸光掩盖。
安静到风声也不敢轻易吹拂,像极了庭院里静谧不喜晃动的水池。池面似镜,映照出人人凝重的表情,云苓冷面看着杜仲,捏碎手中的瓷杯。
这声轻响成了落入水池中的墨点,星点的墨痕扩散,满满沸腾蒸成愤怒的大吼:“杜仲拿命来!”
半臂长双刺,手持袭来,黑瘦的汉子眦着眼,朝向杜仲胸口刺去。雷驰率先反应过来,想用虎掌对去,被杜仲伸手制止。
他左右开弓,分别伸出两指夹住双刺,用力扯向耳后。手肘击中黑瘦汉子胸膛,引出一串酸麻,手上无力双刺反被杜仲抢走。
黑瘦汉子怒目着后退几步,提起手握成拳头,做了一去不复返的打算,咬碎牙齿驶了去。
杜仲抓住双拳,凭空顺力画了圈将他推了几步。拾起双刺,托在手掌,正面朝上递了过去,说道:“昔日山西吴老英雄创如影双刺,讲究的是一个巧字。双刺竖可变枪,横可做镖,配合路数更是变化多端。力量固然是武学中无法或缺的一向,但若单靠蛮力岂不是失了招法的精妙?”
他略微弯腰,嘴上不饶人动作倒是恭敬,黑瘦汉子哼的一声,收回双刺退回人群。
同归于尽的勇气能有一次就已不易,尤其是见识到两人间的差距后,黑瘦汉子再提不起出手的冲劲。
襄王怒喝道:“这是做甚?杜先生与倚月楼有意与大伙一同抗敌,壮士此举莫不是想寒了义士们的心?”
“襄王您有所不知,倚月楼是出了名的魔教,他杜仲更是邪魔外道的翘楚,彻彻底底的妖人。”黑瘦汉子吐口唾沫,用鞋子碾碎仿佛碾得是杜仲的脑壳。“十多年前我派屡受倚月楼骚扰,派中弟子死在他们手上的还少么!夷人饶我疆土不假,国仇家恨,国仇在前也不假!但若要我与倚月楼合作,称兄道弟,我如何对得起派中死去的弟兄,这是让他们在九泉下不得安宁啊!”
一番慷慨陈词,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点头赞道:“倚月楼作恶多端,要我们与他为伍绝无可能!”
襄王见状急忙插到人群中游说道:“这些杜先生也同我说过,倚月楼早些年来者不拒,收留过不少恶徒,做下之事确实罄竹难书。可十多年过去了,作恶的人早已处置,杜先生有意弥补,诸位手上的神兵就是出自他的手笔。恩怨纠缠何时了,看在萧某的面上暂且放放吧。”
一听手上神兵是杜仲的主意,不少人直接愤恨的丢弃,一时噼里啪啦的铁器碰撞声响起,犹如炉灶上跳动的火苗。
火在众人心中燃烧爆炸,沉重的呼吸声起此彼伏,显然多年仇恨,一句话便想了断太不现实。
“诸位好汉……”襄王仍想说上几句,大好的局面演变成这样,他委实不甘心。
杜仲走向前,手搭在襄王肩头拍了下:“王爷,这是倚月楼与诸位的纠葛,您不必多忧,杜仲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