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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节

      容楚一边咳一边摇摇晃晃站起来向上走,东一摇西一晃,眼看就要撞到太史阑,太史阑唰一下跳开,大声道,“国公,注意脚下!”
    容楚瞟一眼她一脸嫌弃顾忌的表情,暗骂一声臭女人。
    容“痨病鬼”咳嗽着上前,晃着晃着就到了监察御史身侧,他喘息着,似乎想要找水喝,手指在案上乱摸,哗啦一下碰翻了桌上的签筒。
    太史阑急忙道:“速速捡起!”和衙役们一起蹲下身捡签筒。
    容楚咳得眼泪哗哗,手在半空意识乱挥,监察御史怕他扯坏手中的案卷,连忙站起向旁边一让。
    此时太史阑还在蹲着捡签条,随即签条收回筒里放归原位。
    没人注意到,一根签条,无声无息穿过椅面,微微露出一点尖角。
    容楚瞟一眼太史阑,手缩回去,扶着案咳了一下,又走了,监察御史放下心,拿着案卷又坐回去。
    “啊——”
    一声尖叫,监察御史的脸瞬间扭成麻花状,唰一下站起来。
    “签条!签条!”他嘶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什么?签条?”太史阑一怔,她本来就坐在主审台下,离两位主审最近,此刻第一个冲上来,一边扶住监察御史把他往旁边一推,一边手指在椅面上一摸,随即她诧然道:“哪来的签条?”
    “椅子上有签条!戳了我!太史阑,刚才是你捡签条的,一定是你干的!”监察御史怒极大叫。
    “大人。”太史阑慢慢站直,神情冷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虽然您官职比我高,可是随意污蔑朝廷官员,依旧是有罪的!”
    “我的伤口在这里!”监察御史愤怒地摊开手,“我刚才摸到了签条!”
    他手上鲜血淋漓,众人都一惊。
    三公不太赞同地看着太史阑——他们也对刑部尚书和监察御史的立场感到愤怒,可官场就是这么回事,哪怕背后争得你死我活,都不能当面干傻事,太史阑如今想要逼走监察御史,干的这事就有点傻了,毕竟刚才签条是她捡的,签筒是她收的,就算她推到衙役身上,也有个监管不力伤害上官的罪名。
    这时候她落到一点罪名,都可能对以后仕途发生影响,非常不智。
    席哲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觉得自己的看法还是没有错,太史阑虽强,但也失在太强,不知过刚易折,迟早要碰出问题来的。
    太史阑还是那八风不动的样儿,眉毛都没挑起。
    “证据。”她道。
    “我的血!”
    “也许是你痔疮发作?”
    “你……”监察御史紫胀着一张老脸,忍着疼痛抓住椅子一把拖出来,“看这签条……条……条……”
    他舌头开始打结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椅子上——平平整整,除了一点血迹,什么都没有。
    “签条呢?”太史阑问。
    监察御史的脸几乎快贴到椅面上——他刚才跳起来的时候,明明眼角余光看见一根签条,穿过椅面,上面还沾着血迹!
    他很确定那不是平放着,而是从底下穿上来,所以他才积极展示证据——椅子穿过签条,定有裂缝!
    这是怎么回事?
    见鬼!
    “大人看来眼神不怎么好。”太史阑语气讥讽,“刚才案卷干干净净你非说脏,现在椅子什么都没有你非说有签条。”
    监察御史茫然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沾着屁股上的血。
    “御史大人受伤了,扶下去治疗。”大司马不由分说一挥手。
    还处于迷茫惊悚状态的御史大人来不及反对,就被匆匆扶了下去,经过太史阑身侧时,他听见太史阑轻描淡写地道,“对了,大人伤好了,别忘记自我弹劾一下你污蔑朝廷官员的罪责。”
    ……
    副审被迅速赶走,外头司空昱还在和康王纠缠,远远地康王眉毛倒竖,已经快到极限。
    太史阑无辜地站在主审台下。
    咳嗽声又响起,这回不是刑部尚书的,是容楚的。
    “我怎么还在咳呢?我怎么觉得这里气息不对呢?这不是小事儿……咳咳。”容楚捂着嘴,靠向有点发呆的刑部尚书,“尚书大人,咳咳,我觉得吧,不能讳疾忌医,如果你真有个不好的痨病根儿,咳咳,这堂上的所有人都会倒霉,要么你今日交卸审案之职,改由三公或者太史大人主审吧?身体要紧,不可勉强。”
    “我……”刑部尚书立即不咳了,坐直身体,端正脸色,道,“其实我……”
    “哎呀这可不是小事。”章凝一个箭步窜过来,正色道,“虽然公堂严肃,除审案外大小事都该推后,但此事事关所有人性命,在场要员太多,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老夫也算医术世家出身,不妨先给尚书大人诊一诊。”
    他不由分说,搭上了刑部尚书的脉,刑部尚书想要挣脱,容楚咳嗽着晃过来,把手腕往桌上一架,道,“章司空也给我诊诊。”
    一边说话一边笑吟吟对刑部尚书瞟了瞟。
    刑部尚书立即不敢动了。
    章凝装模作样手指搭脉,却不肯浪费时辰,手指一搭,骇然道,“不妙!不妙!大大地不妙!”
    刑部尚书身子一晃,一口老血险些喷在章凝脸上——不妙你个屁!老混账!
    “如此不妙,赶紧换人。”容楚手一搭,已经一把抓住刑部尚书的肩膀,不由分说将他拎起,抓在手里就往后堂送,“快,快,快去宣最好的大夫!对,还要记住隔离,没有特许,任何人不许接近尚书大人!”
    他一边咳嗽,一边强盗一般把“疑似痨病重症患者”给抓走,尚书大人倒是想呼救,但是他的嘴给容楚捂住,天纪军又给纪连城带走,几个护卫根本不敢上来拦容楚,眼看着两人脚不点地,就出了公堂。
    容楚经过太史阑身边时,太史阑对他点点头。
    国公爷一偏头,好像没看见。
    太史阑眼光立即唰地一溜,落在他脖子那个美妙的一半啃痕上。
    容楚脸一低,危险地瞧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各自转头。
    各自骂一句:别扭!
    ……
    容楚把刑部尚书也推走了,两位主审瞬间消失。
    本来这二审还是应该三公参与,但是京中有令,刑部尚书主审,三公便做了陪审,至于太史阑,作为首告所在地主官,无论哪条律令也无法把她绕开。
    “按照我南齐律法。”章凝眯着眼睛悠悠道,“主审不便,副审升为主审,副审不便,陪审升为主审,太史大人是此地主官,便由你来提取证人证词吧。”
    此时自然不会有人异议,连乔雨润都一言不发,这女人一向知道审时度势,此刻居于劣势,完全便当自己不存在。
    太史阑自然也不会推辞,迅速坐上主审位,惊堂木一拍,“马三,把你知道的一切,从实招来!”
    她连例行的问名都免了,趁康王还没过来,速战速决。
    马管家也机灵,反正该说的,之前都已经说过。
    “草民马三,京中人氏,在丽京康王府任二等管家,专门负责收取及保管一切下属供奉……”
    蓦然一声大响,车马奔腾声传来,众人头一抬,便透过大开的府门,看见康王的车马忽然冲过人群,以一种狂飙突进之态逼向昭阳府。
    司空昱已经纵身跃到了一边,半空中衣袂飞卷,回首的神态有惊怒之色,显然他也很意外,没想到康王忍无可忍,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闯过去了。
    车马轰隆隆直奔而来,眼看离昭阳府门还有几丈远,也没有停下的趋势,众人都露出怒色,章凝大骂,“什么意思!要将昭阳府门撞毁吗!”
    太史阑脸色也不好看,因为她觉得,康王似乎已经怒火上头,不仅要将昭阳府门撞毁,还要将这里的人撞死一两个才痛快。
    堂上的人已经基本都是他的对头,连乔雨润都算他政敌,这么冲进来真撞死一两个,他也会觉得上算。
    何况他是被司空昱拦住车驾的,到时候扯个理由,说司空昱出手惊了他的马,他无法控制,这是意外事故,那么死的人也是白死!
    心念电闪,她霍然站起,大叫,“把人都给搬出去。”
    人影连闪,本来要去拦住马的两边护卫,听令而来,于定雷元等人,一手夹一个老头子,向外便跑。
    “哎哎你们干什么!”章凝大叫,“去拦车啊,拖我们走做什么!不会有事的!”
    “让我自己走!”宋山昊挣扎。
    “放开!有辱斯文!”席哲两脚乱蹬。
    不管三公怎么抗拒,太史阑的护卫一向只执行她的命令,早夹着三公一溜烟跑出大堂。
    太史阑没走。
    她一抬头看见马车已经到了昭阳府门口,南齐这边审案,为了表示堂皇光明,都是大门四开,那宽度足够马车冲进来,此时关门也来不及。
    她也不会关门,有人要冲毁今日公堂,那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太史阑跳下主审台,一把拎起马管家,“看见没,有人要撞死你!”
    “啊啊……”马管家一回头,正看见马车奔来,剧烈的颤动掀开车帘,露出康王横眉竖目的脸。
    “马三,你敢乱说一个字!”远远地有人大喊。
    马三一个寒战,几乎要立即瘫下去。
    太史阑一把拎起他,将一张纸拍在他脸上。
    “不许听他说,我也不听你说!”她道,“给我写下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快!”
    “他会撞死我……会撞死我……”
    一把匕首冷冷地对着他眉心。
    “你不写我现在就戳死你。”她道,“记住我们对你说过的话,生死一线,自己选择!”
    马管家咬咬牙,蓦然直起腰,“我写!”
    太史阑一把将他拎到一边书案桌上,那里纸墨齐备,“写!”
    马管家立刻开写,虽然笔迹抖抖索索,开初几个字几乎不可辨认,但下笔如飞,速度竟然不慢。
    在京都那种地方混久的人,都最会审时度势,此时他知道时间就是性命,写越快存活机会越大,顿时将生平写字速度提高三倍。
    太史阑按着纸,一边转头看外面狂奔而来的马车,一边低头不住提示他。
    “什么时候在哪里交割的那两百万两?是银票还是银两?”
    “当时是谁交割给你的?特征?都说了什么话?”
    “你事后怎么向康王禀报的?他说了什么?”
    外头惊叫声喧嚣声一片,百姓们在马车过时纷纷狂呼走避,此刻又跟在马车后狂奔。
    马车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昭阳府门前,前头的马一个纵跃,已经越过三级矮矮的台阶,直入府门!
    啪一声车门被震开,现出康王的脸,他正惊惶大叫,“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