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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嗯,太白楼有一道酱烧猪蹄啊,唉哟,味道超好吃,我一个人就吃了一盘……爹爹,你吃过没,特别好吃。”宋嘉言瞧着自家老爷俊雅的脸庞问。真帅啊,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是这么帅。
    吃了一盘子酱烧猪蹄……宋荣无奈,道,“丫头,在外头,你得斯文些。”
    “就我跟秦铮两个,又没别人。”宋嘉言道,“本来我还想再买一份带回来给爹爹尝尝的,又觉着秦铮在,没好意思。”
    宋荣终于忍不住,唤进在外值班的小厮道,“去太白楼买一份酱烧猪蹄回来。”
    宋嘉言嘿嘿直乐,“爹爹,你是不是也馋了啊?”
    宋荣敲她额头一记,说,“丫头,你如今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要说婆家了,不能总是接受男孩子的礼物了。”家有傻妞儿,真是愁死了。
    “远弟也有送我东西啊?要怎么不收呢?”宋嘉言问。
    “你跟行远那是……”两姨表姐弟,妈的,表姐表弟什么的,年近相近,也不大安全啊。
    “就像筝表姑要是给爹爹送生辰礼,爹爹能拒绝么?”宋嘉言叹口气,“我也发愁着呢,又不好不要。你说,他们送了我,我也得回礼啊。”
    宋荣哈哈一笑,掩饰地,“也是,你们还小呢。不过,顶多到十二岁为止,就不许再收男孩子的东西了,知道不?你年纪大了要议亲,就是秦铮他们,也得议亲呢?得懂得避闲了。”
    宋嘉言问,“爹爹,你会给我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这哪儿是女孩儿问的事儿啊!不过,宋荣心理素质相当强悍,还稳的住,温声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像二叔那样就好。”
    宋荣险些没一头抢到地上去,没好气的骂宋嘉言一顿,“厚脸皮的丫头,真好意思说,走吧走吧!别在这儿叫我生气了!”把人撵走了。
    唉哟唉哟,完了完了,他这丫头这是什么眼光啊!
    二叔那样的!
    宋荣倒不是看不上自己弟弟,但是,一想到宋耀,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手心发痒啊啊啊啊!
    曾经被称为玉人的状元出身的才貌双全且经过时间验证的亲爹摆在面前,这丫头是瞎的不成!怎么着也得说一声“像爹爹这样的就好。”,才不算白生的一双眼睛啊!
    宋荣算是知道自家女儿最大的问题在哪儿了:没眼光!忒没眼光!
    没眼光的宋嘉言没能从宋荣那里抠些笔墨纸砚出来,只好自己写了幅字,叫人去装裱了给秦铮当生辰礼。
    宋耀倒是喜欢宋嘉言的字,送了她几块好砚台。收集砚台是宋耀的爱好,而且,不要看宋耀的性子跳脱,他的字相当不错。
    宋耀对于兄长曾叫宋嘉言临卫夫人的字大为不满,道,“卫夫人的字娴静秀雅,适合富贵人家的小姐临摹。嘉言你性情刚烈,颇具风骨,当临欧阳体。”
    “我也喜欢欧阳体。”宋嘉言把自己写的字给二叔看,说,“就是我腕力不足,笔力稍软。”
    “多练练就好了。”宋耀道,“这习字,学是学这字中的精神蕴味,而不是学简单的字形。等你的字真正习好,肯定是你宋嘉言自己的字体。”
    宋耀不经意的问,“那秦家小子临的是什么体啊?”
    “也是欧阳体啊,帖子还是阿峥送我的呢。”
    宋耀瞟宋嘉言一眼,说,“咱家又不是没有字帖,一会儿二叔送你些,慢慢使。”
    宋嘉言倒是来者不拒,笑,“那我先谢谢二叔了啊。”
    两人正在说话,小春儿捧着一份酱烧猪蹄来,疑惑地回禀,“姑娘,这是老爷叫给姑娘送来的?”
    宋耀一看是酱烧猪蹄,立刻笑了,“肯定是大哥给我送来的,放下吧放下吧。”对宋嘉言说,“你爹爹可是从来不吃这个的,他要面儿。”
    “丫头,你吃过没,这可是好东西。”宋耀一面问宋嘉言,吩咐丫环打水来。
    宋嘉言道,“本来就是我要爹爹买来的,这可是太白楼的拿手好菜。肯定有些冷了,叫厨下热一热,再添几个小菜送过来。”
    宋嘉言还令丫环把李思送她的好酒拿出来,大方的烫了一壶。宋耀闻了闻,说,“这是李家的酒吧?”
    “是啊。”
    “李家跟咱家向来不对眼,怎么会送你酒啊?”
    “哪里啊,我跟李翰林家大姑娘是好朋友,是他家大姑娘送我的。”宋嘉言道,“这可是李家大哥五岁时酿的第一坛酒,埋在地下七年了。不算陈酿,也是佳酿了。”
    “二叔,你跟李翰林有过节啊?”
    宋耀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笑,“不算过节,成王败寇而已。”
    宋嘉言好奇,“什么事啊?莫不是他输给了二叔。”
    说到当年的光辉岁月,宋耀还是很想炫耀一下的,说,“当年啊,得从春闱说起了。我们都是那一届的进士,你知道吧,你爹是状元,他是探花。”
    “说这人吧,长的太俊也一定都是好事。你爹本就文章锦绣,他是直隶解元,我们早早的就到了帝都,寻房子住下,一面复习文章,还得投文拜访帝都大 员。我大哥解元出身,当年直隶学政本就特别欣赏他,想把自己闺女许给你爹。我大哥那眼光,唉哟,打他十二岁中了秀才,镇上的土财主就想招他做女婿呢。”宋 耀道,“你想想,学政大人的闺女诶,我们那会儿,穷光光两个穷小子,家里三间土坯房。你爹硬是婉拒了,李清就是学政大人家的公子。其实,婚姻这事儿,大家 一提,成不成的谁也不会记仇。李清也不是个狭隘的人,我们跟李清那小子关系一直不错,一道来帝都科举,三人都是金榜题名,说来都是幸事。结果,就出了一件 事。”
    摸着酒温了,宋耀倒了一盏,咂摸咂摸喝了,说,“那会儿我正在往你二婶家求亲呢,李清这小子竟然挖我墙角,你说多不地道!”
    至今想想,宋耀都是气愤难平,“那会儿咱家可不似现在啊,你爹刚跟你娘成亲,我跟你爹都在翰林院当差,清贵是清贵,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悄 悄对宋嘉言道,“就是你爹成亲的宅子,也是借银子买的。本来你外公说送你爹一幢的,你爹多要面子的人,怎么能要老丈人家的宅子呢,就借银子置了宅子。聘礼 什么的,就有点儿委屈大嫂了。”
    不一时,厨下送来小菜,宋嘉言也拾起筷子夹了块猪蹄啃,宋耀直接用手拿了,说,“其实本来你爹也喜欢吃这个,突然有一天发了神经,硬说猪蹄上有股臭脚味儿,从此再不沾了。”
    宋嘉言气笑,“二叔,你可正吃呢。”
    “我又不嫌。”宋耀忽地促狭一笑,“还有一回,我们刚来帝都时,你爹给我银子叫我买些卤味儿回去吃,我就买了一斤猪蹄和一斤鸡爪子。”
    “爹爹爱吃鸡爪子?”
    “嗯,他就不嫌鸡爪子有脚臭味儿了。”宋耀笑一声,道,“我就把两样搀一起买回来了,你爹嫌串了味儿,也没吃。”
    “那爹爹就饿着了么?”
    “哪儿啊?半夜饿醒,把我踹起来,大冬天的夜里,硬叫我给他做吃的。”宋耀道。
    “那吃什么啊?”又没方便面来煮一包。
    宋耀道,“我也发愁呢,穿衣裳起来找了半日在厨下找了些粗玉米渣,削了个红薯,在小煤炉上煮了锅红薯玉米粥给他吃。吃过粥,他才肯叫我继续睡。”
    宋嘉言哈哈大笑,给宋耀把酒杯里的酒添满,也学着宋耀的模样捡块猪蹄拿在手里啃,问,“那李翰林怎么挖你墙角的啊?二叔。”
    “那会儿老侯爷还在呢,就是你二婶的祖父。我只要有空就去兴国侯府,原本,我跟老侯爷挺能聊的,这眼瞅着就要跟老侯爷提一提亲事了。老侯爷突然翻 脸,说不叫我去了。”宋耀仰头一口酒喝了,道,“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我对你二婶可是一见钟情。咱家虽说条件是差了些,不比侯府富贵,可是全帝都打听打 听,哪里有人能像我对你二婶这样真心呢?前头下了大半年的工夫,眼瞅着水到渠成,好事将近……你说,谁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啊?我自然得打听打听,不打听还 好,一打听险些气死我。竟然是李家跟兴国侯府提亲呢。你说,这不是挖我墙角么?”
    一家女百家求,实属正常。不过,在宋耀面前,宋嘉言可不会说这话,笑问,“二叔,那你是怎么把二婶娶到手的啊?”
    宋耀嘿嘿一笑,得意非凡的挑挑眉毛,“看你二叔一表人材,你二婶怎么会不喜欢我,反去喜欢李清那个酒鬼呢。”
    “李清跟我哥,其实两人都是满腹文章。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殿试时,先帝评出三鼎甲,召见他们时,见你爹爹俊秀飘逸,觉着他生的太好了些,本想点 他为探花郎。结果,先帝闲谈问他们志向时,正常人自然说为国效力、为国尽忠之类,偏偏李清说只愿琴棋书画诗酒花。做皇帝的,哪个愿意听到这种话呢。看他生 的清俊,榜眼那相貌,实在寒碜了些。于是,就将李清点为了探花。”
    “他为什么那样说啊?”真的向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人,何必去考进士?要她听到有人这样回答,也得觉着太虚呢。
    宋耀一叹,“李清是庶出,当年,他爹想将李清的妹妹许给你爹爹,你爹爹不愿意的一点原因就在此处。李清的嫡母是出身蜀王府的郡主。李清中了贡生 后,他那嫡母不知怎么想的,将李清的妹妹嫁给了蜀王的一个儿子。或许是防着李清吧,他那妹妹也命薄的很,不过一年就过逝了。”
    “说来真是孽缘,他们兄妹二人的亲事,似乎与咱家都有些若有似无的关联。”宋耀道,“你说,我也喜欢你二嫂喜欢的紧,也不可能就因此退出啊。只是,若说再毫无芥蒂的做朋友,也有些勉强了。”
    “不过,看你跟他家闺女交往,还能送你酒喝……他本就是个豁达的性子,唉……”宋耀一声长叹,这酒,就喝多了。
    宋嘉言没敢叫人通知方氏,这做叔叔的在侄女院里喝的不醒人事,实在有些……对不住婶婶啊。宋嘉言觉着,天底下最可靠的莫过于自家老爹,于是,宋荣将宋耀拖到书房,好一番修理不提。
    ☆、47晋江原创发表
    如今,满帝都城就两件新鲜事儿。
    出个刁钻题目,叫人拿梳子卖和尚算一个。更新鲜的是,还真有人卖出去了。
    宋嘉言原以为要等三五个月,才能等到呢。实不料帝都城里人才辈出,藏龙卧虎,英才多矣。只是,面前这人……宋嘉言当真觉着额角三条黑线挂下来。
    “李大哥,怎么是你,”宋嘉言实打实的惊愕难言。她闺蜜,李思的兄长——李睿。李清李翰林家的长公子。
    李睿悠悠一笑,道,“怎么不能是我,我倒是没料到是言妹妹在招人。”李睿一想就通,“看来,那道题目也是言妹妹出的了。”
    宋嘉言摆摆手,“不成不成,我是招大掌柜,难道你想做生意?就是你想做生意,你也能自己干,何必到我这儿来,给我找麻烦。”
    李 睿拉张椅子,在宋嘉言下首坐了,坦诚而认真,“我若不想做生意,何苦去给你卖梳子。言妹妹,你实在太高看我家了。你也知道,我父亲早就分家出来单过的,一 直以来,除了父亲做个翰林小官儿,也没什么别的营生,不过靠吃老本儿罢了。帝都样样讲究排场,人情往来,走礼交际,家里除了美酒,已经没什么值钱的物什 了。”李睿与宋嘉让同龄,今年十三,说起家中苦处,竟无半丝尴尬窘迫之处,反是言语自若,从容洒脱,风度十足。
    看到这样的李睿, 宋嘉言叹道,“如今李大人高升尚书之位,凭李大哥的才学,再过几年金榜题名,并非难事。商贾之事,我不以为贱业,天下人却以之为贱业。李大哥做这样的事, 太委屈了。”李大人,原礼部侍郎李修竹李大人,在秦老尚书退位之后,昭文帝提拔资质更老的李修竹大人为礼部尚书。这位李尚书,并非他人,正是李睿的祖父, 李清李翰林的亲爹。李睿形容举止这般出众,哪怕她不大会看人,也能看出李清非池中之物。这家伙,哪里是来应聘大掌柜,分明是跟自己捣乱么?
    李睿淡淡一笑,“若家父肯向祖父求援,我家不至于此。何况,妹妹或许有所不知,家父一直于翰林院这些年,仕途已十分有限。家父之名,因避帝王讳,能在翰林已是陛下胸襟宽阔似海了。家父如此,我念书再她也不会有什么前程。”
    这事,宋嘉言倒是头一遭听说。不过,宋嘉言问,“你这样出来,伯父、伯母知道吗?”还有李尚书,若是知晓亲孙子在给她打工,还不得生吃了她啊!
    李睿眉眼含笑,“若是妹妹肯用我,我家里的事,自然不必妹妹操心。”
    话赶话到这种地步,宋嘉言也不能怂了啊,没啥底气地扯扯袖子,宋嘉言道,“你家里要同意,我,我当然是敢用的。”又不是叫李睿去死,就宋嘉言自己,若李睿不是这种出身,早使尽法子叫人把卖身契签了啥的……人才,得死死的留住才行啊。
    李睿展眼一笑,提点宋嘉言一句,“不如妹妹跟叔父商议商议,若是叔父有空,我想拜见叔父,定不叫妹妹为难。”
    “我家虽有难处,如今我也只想靠自己双手吃饭,若是想接济我什么的,就算了。”
    宋嘉言撅撅嘴道,“你以为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还接济你?美不死你?”
    李睿哈哈大笑,“妹妹什么时候有了准信儿,着人往我家说一声。”
    “知道啦。”
    “外头这招人的摊子,也可以收了。”
    宋嘉言翻个白眼,“知道啦。”
    宋嘉言跟宋荣商量主意,“真是了不得,李大哥才十三,跟大哥一个年纪,真是聪明,梳子全都卖出去了,一把没剩。”又把李睿跟她说的话跟宋荣学了一遍,宋嘉言发愁地,“爹爹,你说,我是用不用李大哥啊?”
    宋荣道,“他不是想拜见我吗?叫他明天傍晚过来,我来跟他谈一谈。”
    宋嘉言松口气,“那就拜托爹爹了。”
    宋荣笑,弹宋嘉言额角一记,“不必跟爹爹客气。”倒是不留神,李清这家伙生了个很不错的儿子么。
    李睿不过十三岁,已是修眉凤目,直鼻薄唇,俊美过人。
    宋荣指了指椅子,待李睿坐下,方道,“这几年,你爹不登我的门,我也懒得理他。倒是你妹妹与言姐儿关系不错,她们小姐妹常来常往。仔细想一想,我竟是头一回见你。”
    李睿道,“父亲常说自己心胸不够宽阔,有些朋友,即使永不相见,依旧是朋友。”
    的确是李清会说的话,宋荣叹口气,问,“家里已艰难至此么?”
    李睿道,“其实,也不只是家境的原因。叔父也知道,因帝王尊讳忌,父亲能保留翰林的位子,已是难得。我虽一直在念书,却早就知晓,我将来的前程恐怕不在官场。仕农工商,仕途走不得,不论是农,还是工,我都没这方面的本事。唯一能走的,就是经商一途了。”
    “父 亲是才子脾气,如今酿一酿酒,也能自得其乐。我前程的事,父亲早与我说起过,只是,我若经商,恐怕本家不大乐意。”李睿温声道,“当年,父亲因姑姑早逝之 事执意分家,祖父也并没有什么家业相赠,家中一直靠母亲的嫁妆支撑。近些年来,我跟着母亲打理家业,多是田亩土地,家中花销尽够,再多也不能了。不瞒叔 父,去年我也曾开过个铺子,不晓得谁告知了祖父,不过数日就关门大吉。眼瞅着再过几年,妹妹就要谈婚论嫁,我身为家中长子,自然应该承担起家业来。如果不 是看到妹妹这道题,我本打算北上瞧瞧,我原以为是叔父出的题呢。”说句老实话,李睿就是冲着宋家来的。别人家,他肯拉下脸去,人家也不一定敢收。
    宋荣看向李睿淡定的脸庞,道,“若当年不中进士,恐怕我也会选择经商。”在肚子面前,脸面什么都是狗屁。
    李睿笑,“言妹妹这样不逊须眉的胆识,说不定就是继承叔父而来。”
    宋荣笑斥,“什么叫说不定,她是我闺女,自然是继承我的才智。”儿女出息,是再得意不过的事了,哪怕宋荣也未能免俗啊。
    室内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宋荣问,“你为什么要选择经商,因为无路可走,因为经商能赚大钱?”
    “不 怕叔父笑话,先时自然是为了赚银子。我打理家里的庄子时,收成比别人家的庄子收成更高,那种快乐,也不完全是金钱带来的快乐。用一两银子赚出五钱银子,和 用一百两银子赚得五十两,这其中的快乐其实是一样的。要说我为何选择经商,大概我喜欢这种跌荡起伏的生活方式吧。赚得,也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