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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她将酒重新放下,也颇为尴尬的道︰“江叔叔还愿意帮我吗?”
    江奉桐笑道︰“我是你爹朋友,当然要帮忙了。”说完,岔开话题,不无羡慕的对云成源道︰“真羡慕云兄,今年就能参加秋试了,我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映桥纳闷︰“叔叔不也是秀才吗?为什么不能参加,若是回乡报考的路费,我可以借给你。”
    江奉桐摆手苦笑道︰“不是钱的问题。我爹触怒我祖父,被赶出家门,老爷子放话只要我们敢踏进县里一步,就打断我们父子的腿,所以我没法回去报名,想要应试恐怕得等老爷子去了之后。不过他老人家还算仁义,没派人上京追杀我们,哈哈。”
    映桥不知该说什么好︰“亲生父子哪能有这么大的仇怨,你们回去磕头认错不行吗?”
    “还是算了,他年轻剿匪时手刃过强盗,年过花甲了,还提刀要取我爹的性命,我害怕回去后断胳膊断腿。”江奉桐也显得很无奈。
    “……”映桥决定换个话题︰“那个,江叔叔你是怎么认识鲍公子的?只写梗概的事,还得麻烦你说。”
    江奉桐轻笑道︰“我替他写程文,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云成源这时插嘴道︰“啊,是这样,我今日买了几本程文,你帮我看看,哪本好哪本不好。”说完,起身去屋里把今日买的书摆到桌上。
    江奉桐挑了挑,指着其中j□j︰“这就别看了,里面没几篇是真的,这里面还有我还化名贡生胡拙言写的几篇文章呢。”
    “啊?真的吗?我觉得写的很不错啊。”云成源吃惊的道。
    映桥忽然对江奉桐刮目相看了,父亲说的对,他不是一般人,若能参加科举,或许真能高中。但是她对他没什么感觉,还有季文烨那家伙在,还是别扯上关系好。
    江奉桐笑道︰“咋看不错而已,堆砌辞藻,仔细看说的都是废话。考场上还是言之有物的卷子受考官钟爱。我发现写假的程文不如填词赚钱,就不写了。现 在么,替云姑娘写故事最赚钱了。好了,我明天再去问问鲍公子,然后告诉你们。今日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对了,找做饭婆子的事,也办妥当了。前街文嫂的男 人躲债死在外面了,她一个人上了岁数,债主也不好卖钱,就饶过她了。如今一个人糊口都困难,你们可以收做帮佣,给饭就行。”
    “……人靠得住吗?”可别招来个爱勾搭主人的妇女。
    “她是个哑巴,不会打扰你爹读书的。”江奉桐说完,起身告辞︰“谢云兄的酒菜招待,改天回请。”
    送了江奉桐回来,一进屋云成源就念叨道︰“多好的人啊,不是我说,爹这次绝对没看走眼。”
    “走不走眼的,先把债还了再说吧。”
    映桥回到厢房,洗洗睡了。突然回家住,换地方一时睡不着,脑海里便又风起云涌的胡思乱想,比如江叔是个潜力股,万一以后高中,自己可是他起于贫贱时的结发妻,绝不会被休掉的正室。而季文烨那边……怎么看……都是被大老婆打死埋到后院的下场。
    睡得不好,第二天醒来,父女两人吃了昨晚的剩饭菜。云成源说砚台用完了,要去买一块来,顺便再逛逛书市。映桥也想看看市面上有什么话本卖,于是吃过饭,和父亲一起出了门。
    没出正月,街上没往日繁华,但因为今年有会试举行,书摊和贩卖笔墨纸砚的店家都照常开张,不少儒生打扮的人在那挑挑拣拣的。
    映桥发现卖的最贵的是医书,一套下来动辄一二两。但是卖的最多的确实小说话本。
    她的游览速度比她爹快,不知不觉两人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云成源犹豫要不要新买一套四书五经,毕竟新刻印的比他手头的字迹清楚。映桥也盘算着要不要买本最流行的《暗香词话》回去研究研究。
    “小姑娘,你识字呀?看你是个丫头打扮,你在那个府做事?”
    “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季大人府上做事的,主人差出来买些消遣的书籍。”
    “……”摊主立即不做声了,袖手四处遥望。
    映桥可以安静的随意翻看了。等映桥准备掏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钱在父亲身上,出门一看,没看到父亲的影子,她赶紧沿街去找。就见在一僻静的拐角 处,父亲正跟一个十来岁丫鬟打扮的女子说话,说着说着父亲就不耐烦起来,转身就走,那丫鬟拦着,他一甩袖子,就大步跑了,那丫鬟追他不上,在原地直跺脚。
    这是什么状况?
    映桥才想上去问,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唤她︰“云姑娘?”
    她转身,见一身穿便服的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皱眉想了想︰“你是久大人,不、鲁大人。”
    此人是鲁公公另一养子,鲁久年,季文烨称他小久子,映桥见过一次,差点忘记了。
    鲁久年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也不怕被人盯上。”
    “那我就报季大人的名号。”映桥余光瞥父亲逃窜的方向。
    鲁久年笑道︰“小心报了名号,挨顿打。”显然揶揄她爹挨打那件事。
    映桥道︰“曲公子不是还没放出来呢么。”
    “那倒是,他同意与梅小姐和离,才能放出来。”鲁久年叹道︰“这事真麻烦,文烨哥还有外出避嫌。”
    “啊?”映桥一愣︰“外出避嫌?难不成梅小姐还想嫁给我家少爷?”要不然季文烨出去避什么嫌。
    “你不知道吗?哥也有娶她的打算。”鲁久年皱眉,大概觉得映桥身为准姨娘居然不知道正妻是谁,也太过迟钝了。
    又轮到映桥惊诧了,她可是亲耳听到梅安云骂过她的,言语间满是恶意。果然她得被正室打死埋在后院吗?
    “鲁大人……我得、得回去了……”得回去赚钱了,如论如何也得赎身。
    鲁久年见她失魂落魄,不免问道︰“我派个人送你回去吧,今日暗查,我带了几个属下出来。”
    “谢鲁大人好意,我……”
    不等说完,就听身后她爹没好气的呵斥她︰“映桥,你怎么随便跟生人说话?!快过来!”
    哼,你还跟陌生女子说话了呢,别以为我没看见。映桥回头瞅爹,刚要过去。不想鲁久年跨出一步,挡在映桥面前,冷冷的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就见此人儒生打扮,年不过三十,生的眉目风流,俨然是个惯会勾人女子的小白脸。
    云成源也怒了︰“我、我还要问你呢!快放开我闺女!我要喊人了。”
    鲁久年脖子僵硬的回头问映桥︰“你爹?”
    映桥缓缓点头︰“是的,鲁大人。”
    “……”鲁久年怔了怔,道︰“哦,原来是你爹,你快跟他回去吧,别再四处乱逛了。”说完,转身离去了。
    云成源到女儿身边,指着鲁久年的背影道︰“那人是谁?”
    “季大人的干弟弟,做探子的,他认识我,过来盘问几句。”
    “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就是突然意识到我一定要赚足钱离开季文烨,否则这辈子都会很惨,任务艰巨,所以脸色才不好。”
    “没错,没错,赎身后嫁给江奉桐,这才是好归宿。”
    “……”映桥瞅了父亲一眼,没反驳。
    季文烨要娶梅安云做正妻,她无论如何也得离开他,不仅关于尊严了,还关乎性命,马虎不得。
    父女两人买了纸笔书籍,捧着回到家,才打开屋门,就见江奉桐爬上墙头朝他们道︰“你们回来了。我今早和鲍公子谈过了,他同意你的提议了。我明天就拿纸笔过去帮你写。”
    “不要明天了,越早动笔越好,您马上就过来吧。”映桥觉得一刻都迟疑不得。
    江奉桐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吧,听你的。”
    ☆、第39章
    映桥把买的东西搁到堂屋的桌上,请江奉桐先坐,她去烧水沏茶。云成源见女儿出屋了,压低声音对江奉桐道,“可不好了,刚才我踫到巧月了,她又来缠我,我费了番功夫才将她甩了。”
    “总躲着也不是回事,你跟她说清楚吧。”
    “我说了啊,叫她们不要再来烦我,可好像是盯上我了一般,非我不可。出去买些东西,竟然又被缠上了。”
    “完了,看来是非你不嫁了,要不然你就收了她家姑娘算了,映桥赎身的银子一下子就凑齐了。”
    “那、那怎么行?我、我不能做这种事。”云成源哑声道︰“映桥还不知道,你别告诉她。”
    江奉桐点点头,然后取出当初写定的婚书递还给云成源︰“我带来了,你撕毁了吧。”
    “映桥那孩子跟我闹脾气,过两天她醒悟就好了。我给她摆摆样子,这亲事当然还是算数的的,婚书过几日就给你。”
    江奉桐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尽管你说。”
    江奉桐刚要开口,映桥开门进来了,云成源做了亏心事,一下子跳离江奉桐几步,对女儿道︰“水、水烧上了?”
    太诡异了?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映桥道︰“烧上了,一会就沏茶。今天新买的木樨茶,一会给叔叔沏一杯。”说完,单从桌上挑出茶叶包,拿进屋装罐去了。
    江奉桐很无奈的瞅云成源,低声嘀咕道︰“你这样未免太明显了,镇定些,你再这样慌张,就算她不知道,也要察觉到什么了。”
    可惜江奉桐不知道映桥挑帘子看似进了里屋,实则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听,听见江奉桐这番话,再加之今天踫到那个丫鬟,十分肯定父亲就是有事瞒着她。
    而且绝不是好事。不过父亲现在不愿意说,强逼也没用,反正她要在家待两个月,不怕他不露马脚。
    水开后,各人沏茶。木樨茶有温胃平肝、益肾驱寒的功效,适合冬季来饮,而且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在季文烨身边,因为他讨厌各种调制的香味,平日连熏香都少,更别提喝花茶了,于是映桥几乎再没踫过各种带香味的东西。
    还是回家好,各种自由,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弄什么气味就弄什么气味。
    喝茶暖了身,开始商量以后的计划。云成源只管读圣贤书,别的不用管。映桥和江奉桐则在一起写东西,争取快些把钱赚到手。怕影响父亲读书,映桥提议她和江奉桐去西厢写,父亲留在屋里读书。
    云成源一听,立即反对︰“不行不行,我看着你们就在这屋里,不能离开我的眼皮子!”
    江奉桐面无表情。
    这确实是映桥疏忽了,虽然像季文烨那种家伙是少数,但还是有父亲监督比较好。
    商量好后,江奉桐从隔壁家里搬了张桌子过来,和映桥一桌坐了,与不远处的那桌云成源对坐。
    映桥发现江奉桐此人确实适合做合作伙伴,记忆力和领悟力惊人,她先讲一遍,他再提两三个问题,接着就动笔去写了,写出来的东西没错处,连映桥自己有的时候还有写错勾勾画画的时候。
    所以很难想象,这种干练的人为什么会和父亲成为朋友。
    映桥写的手腕疼,揉着手腕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父亲,见他从书本后偷偷露出两只眼楮盯着她和江奉桐看,被她发现后,立即低下头了。
    这时有人敲门,江奉桐看了眼外面︰“可能是文嫂来了,我去领她进来。”便撂下笔起身去了。映桥坐着不动,等江奉桐出门了,她不满的道︰“您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好了,别用书挡着脸,偷偷摸摸的。”
    “我哪里偷偷摸摸的了?就算我允许你们的婚事了……也不能、也不能……”忽然意识到江奉桐的人品是他拍胸口肯定的,便道︰“反正我不放心,就是看看。”
    很快,江奉桐领了一个黑矮的妇人进来,便是他昨日称的文嫂。映桥见她年岁大了,模样也不好看,才理解昨日他说的债主放弃逼债,她男人欠债却不卖她的原因了。这妇人没丈夫和孩子,自己糊口都困难,来到她家做事,虽然没签卖身契,但基本上就算是奴仆了。
    人不可貌相,文嫂做菜还算可口,中午大家吃了她的菜。期间江奉桐回到隔壁一趟看老爹,下午过后又回来了,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之后的大半个月基本上都是这么作息的。江奉桐和映桥累手腕,有利可图,所以熬得住。但云成源累的是脑子,他有快一年没读书了,冷不丁卖命读书,猛地累着了,二月二这天,他呼着头疼,说今日不读书了,去屋里头睡觉了,临睡前叮嘱映桥,别忘了叫文嫂烙春饼,蒸猪头。
    江奉桐巴不得云成源去睡觉,竟替映桥答道︰“一定记得。”
    云成源揉着太阳穴进里屋睡了。他一走,江奉桐舒了口气,过了一会,确定未来的丈人睡了,才对映桥道︰“这几日你爹看的紧,我连一句话都不能跟你说。”
    映桥一呆︰“啊,您要跟我说什么?”
    “我在想,这些故事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如果按你所说这些故事是你从季少爷那里听来的,似乎不太对,因为太像呈套路了,不像是真实发生的案子。比 如前四十回基本上就是死人死人死人,后二十回是抽丝剥茧的破案。”江奉桐托腮看她︰“不过确实吸引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在想如果不是真实的案子,而是虚构 的,是你想的还好,若是其他人写的,怕惹麻烦。”
    映桥一撅嘴︰“难道我看着不聪明,不像能写出这些聪明诡计的人吗?”
    “可是你当过仵作吗?这里面有许多仵作才知道的东西。如果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的,那么……你把这些精力放在读书上,肯定能当女状元。”
    映桥皱眉道︰“我不想当女状元,不当女奴就烧高香了。你可以怀疑,但是这些故事就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独此一份,别无他家,这还不够攻破你的怀疑吗?”
    江奉桐忙抬手笑道︰“我就是问问,你别生气,我不问了,随姑娘差遣,你叫我写什么就写什么。”
    映桥皱眉,看似愠怒,实则心虚片刻,江奉桐又开口了︰“云姑娘,为什么季少爷会借给你二百两银子,供你爹读书?只是一个奴仆的父亲,靠什么保证会把这笔银子还上呢?现在这世道,真正的亲戚家也未必借的出二百两。”
    “……哦?您想说什么直说好了,我不是我爹,不会随便听到什么就慌了神,一蹦三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