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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节

      蒋阮淡淡的瞥了一眼和怡郡主。此时走近了方看的清楚,石桌上,和怡郡主将脸埋在桌上,似是睡着了一般,看不清楚脸。走的越近,便能闻到和怡郡主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香味。
    但凡宫中贵女,喜爱用脂粉香膏也实属平常,只是越是金贵的香膏越是以味浅为重。气味越浅越是觉得清雅,和怡郡主这般浓烈,倒是跟那些青楼名伶差不多了。
    露珠先是有些疑惑的看了和怡郡主一眼,随即瞪大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怕被两个宫女发觉连忙垂下头去,心中震惊无以复加。和怡郡主怎生用这样浓烈的香气,若是平日里她定也想不明白,可是昨日听蒋阮一番话,此刻却像是给她的疑惑有了一个突破口。这香气过于浓烈,反而不像是用来添置打扮,而像是在遮掩什么。
    遮掩什么?必然是遮掩血腥的味道,腐烂之气!
    露珠心头一跳,死去的和怡郡主坐到这个地方,还有人以她的名义下帖子给蒋阮,还能有什么目的,分明就是针对蒋阮设的一个局!
    “姑娘,”露珠情急之下便唤道。
    蒋阮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了然和平静让露珠微微一愣,也不知怎么的,露珠只觉得蒋阮这一眼将她方才的不安一扫而空,慢慢镇定下来,想着自家姑娘总是运筹帷幄,今日之事怕也是早已料到了,不妨静观其变。
    白芷虽然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今日和怡郡主这帖子下的莫名其妙,可她性子历来要沉稳些,只是紧紧盯着蒋阮,不做其他的胡思乱想。
    那两个宫女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蒋阮扬眉,微微一笑道:“和怡郡主这是睡着了?”
    和怡郡主贴身伺候的一个宫女点头道:“正是,奴婢们不敢随意打扰郡主。”
    “那我来叫醒她如何?”蒋阮似笑非笑道。这有些莫测的语气瞬间令两个宫女怔了一怔,没想到蒋阮接的如此爽快,倒是省了她们的事。可一听到蒋阮的语气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是被什么人窥伺上了。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低下头去。
    蒋阮慢慢伸出手,按在了和怡郡主的肩头,触手所及,果真是一片僵硬,她唇角便浮起一丝笑容,猛地将和怡郡主往后一掀。
    “砰”的一声,和怡郡主便从石凳上一下子栽倒下去,在地上翻了个滚儿,面目朝天的仰躺在地。这时候看的分明,便见那和怡郡主腹中正插着一把精巧的匕首,上头的血迹鲜亮,遮掩了原先的痕迹。而和怡郡主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唇苍白,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露珠因为之前便有心理准备只是惊了一惊,白芷却是吓得失声叫了起来,和怡郡主的双眼恰好对着蒋阮,仿佛临死前经受了极大的痛苦与不可置信,双眼中流露出怨毒与恐惧,倒像是索命的恶鬼一般。
    “郡主!”那两个宫女齐齐叫道,面色顿时一变,其中一个指着蒋阮就道:“你竟杀了郡主!”
    蒋阮不喜不怒,淡道:“哦,何以见得?”
    她从方才到现在,猛然间见到和怡郡主的尸体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颜色变动,若不是心机深沉就是早已料到会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很可怖的,偏偏蒋阮这般若无其事的态度更是让人心中摸不清底细。两个宫女惊吓之下却也只能按照之前的戏本子硬着头皮演下去。其中一人怒道:“弘安郡主好狠的心,奴婢二人亲眼所见弘安郡主与和怡郡主起了郡主,弘安郡主痛下杀手,便是到了陛下面前,弘安郡主也是杀人凶手!”
    “亲眼所见么?”蒋阮低低一笑:“你们有两个人,我这里却也有两个人,你们亲眼所见是我杀了和怡,我这两个丫鬟,怕是看到的东西有些不一样啊。”
    白芷经过最初的恐惧之后也认清了形势,听到宫女睁着眼睛说瞎话,想要陷害蒋阮的时候便气怒不已。眼下听蒋阮这么说立刻就反应过来,道:“正是,两位姐姐说话好生奇怪,我们姑娘来的时候,郡主早已死了。”
    “的确如此。”露珠道:“两位姐姐一张嘴没有问题,我们这边三双眼睛也没有出错呀。”
    宫女没料到蒋阮就是到了此刻还如此镇定,甚至有心思与她们进行口舌之争,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就在此时,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郡主果真胆识过人,大敌当前谈笑风生,让本殿也为之佩服。”
    蒋阮转过身来,只见自走廊外翩翩而来一人,如往常一般的褐衣简饰,不是四皇子宣朗又是谁?
    虽未揪住背后的人,至少这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蒋阮微微一笑:“四殿下。”
    “郡主,现在可不是只有两个人了。”宣朗笑的十分亲切温和,还带着几分发自心底的愉悦:“本殿也亲眼看见郡主行凶的过程,就算两个宫女说的话不够分量,不知道本殿的话做不做得数?”
    露珠和白芷都恨恨的盯着宣朗,即使是宫中再不受宠的皇子,身份和地位在此,若是宣朗真的出来作证,蒋阮是完全占不到上风的。尤其是在眼下蒋信之下落不明的时候,朝廷中不少人都注视着蒋阮的一举一动,巴不得她出错,若是真的被冠上了这罪名,每个人上来踩一脚,蒋阮要想再次站起来,怕也是很难了。
    “四殿下不妨开门见山。”蒋阮叹息一声:“这样绕着圈子说话,实在是很累。”
    宣朗点头:“本殿也是这样想的。本殿相信郡主方才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故意为之。事实上,八弟倾慕郡主已久,郡主既然是八弟的心上人,本殿也不会过多为难郡主的。”
    蒋阮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宣朗微笑。她不接宣朗的话,宣朗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宣朗也不是真的如表面上一般被人说一说就十分脆弱。在某些事情上,宣朗比蒋丹要执着,也要不害臊的多。即使遭到了蒋阮的冷遇,他还是不管不顾的继续道:“此事虽然发展到了眼下这种境地,却也不是全无生机。若说这宫中还能有谁可以保得住郡主,便只有八弟了。若是郡主能得了八弟的庇护,想来此事要想完美解决并不难。”
    “怎么个解决法?”蒋阮看向自己的指尖,神情未曾有什么变化。宣朗看在眼里,眉头急不可见的一皱。
    顿了顿,他道:“至少八弟能想法子将此事掩过,不让郡主受委屈。”
    蒋阮似是终于有些不耐烦,问:“我与八殿下也不过泛泛之交,如何能得他庇护?”
    “郡主莫要这么说。”宣朗面上一喜,立刻侃侃而谈:“郡主是八弟的心上人,只是如今蒋副将在边关下落不明,郡主在宫中的日子多少也是水深火热,一不小心犯了错,也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要想真真正正的得八弟庇佑,唯有进八弟府上,方是长久之道。”
    一番话说下来,宣朗不由得握了握拳,心中也有些紧张。
    宣朗向宣离提出这个法子,不可谓不得意。他知道宣离对蒋阮上了心,偏生不知为何蒋阮对宣离却是比如蛇蝎。最近萧韶请皇帝赐婚的事情更像是扎在宣离心上的一根刺,宣朗跟了宣离这么久,对宣离的有些想法心知肚明。
    譬如现在,若是能以此事拿捏蒋阮,让蒋阮嫁给宣离,绝对比找个替罪羔羊来让和怡郡主的死有其他名义更能让宣离高兴。此事若是成功,宣离必然会给他记上一功,日后大事建成,他也能多几分筹码。
    可是宣朗能料的见其他,却迟迟料不准蒋阮的态度。如果用普通的法子,必然是行不通的,唯有以和怡郡主的性命和蒋信之的安康威胁。在宣朗看来,蒋阮之所以不选择宣离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萧韶。可是当危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女人都是一样,再厉害的女人,到了某些时候,除了示弱和求饶,一无是处。就如同当初的和怡郡主。
    蒋阮淡淡反问:“八殿下布置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逼嫁?也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白芷和露珠早已是心中不忿,没想到宣离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情,竟往蒋阮身上泼下这等脏水。可是一国郡主之死怎么说也不是小事。
    “郡主千万别妄自菲薄。”宣朗一笑:“在八弟心中,任何人都比不上郡主珍贵。”
    蒋阮微微一怔,这话宣离前生倒是经常说。彼时她在深宫之中每日过的暗不见天日,有时面对宣离的体贴也会觉得自卑,宣离常常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看低自己,在我心中,任何人都比不上你珍贵。”
    如今这话从宣朗嘴里说出来,蒋阮只觉得讽刺。这一世蒋阮没有看低自己,宣离却是高看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在她心中,宣离是一只臭虫蛆蝇,怎么看怎么恶心?
    “四殿下惯会说好话,”蒋阮微微一笑:“却不知是不是别人家的狗当久了,只会捡好听的说。”
    “你——”宣朗脸色一变,实在不明白方才好好地的蒋阮何以会忽然变了脸。这话又实在太过刺耳,当下就往宣朗心底的软肋处戳,若非蒋阮的身份,宣朗差点就要忍不住动手了。许是宣朗认为如今跟着宣离前景一派光明,也有些自持身份妄自尊大。否则在过去,听到蒋阮这么说也不过是一个懦弱的笑容便敷衍了。如今这般,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杀了一个和怡郡主的缘故,人性的黑暗面一旦被激发出来,想要再收回去便是难上加难了。
    宣朗铁青着脸,对蒋阮道:“本殿一片好心,郡主却恶言相向,实在是让人心中遗憾。”
    “你大可不必遗憾,”蒋阮漫不经心的看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就算你要说人是我杀的也无所谓,不过,我不会嫁给宣离。”
    “你说什么?”宣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可知道你所说的话代表什么?”
    “愿闻其详。”蒋阮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那笑容落在宣朗眼中怎么看都是讽刺。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杀了和怡郡主,就是犯了大罪,和怡郡主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你只是尚书府半路册封的郡主,父皇如何会偏帮你。这一次就是皇祖母也保不了你,蒋副将在边关又出了事,这个时候你杀了和怡郡主,你知道朝廷会怎么说?”宣朗声音含着几分恐吓:“你就是与蒋信之早已存了逆反之心,里应外合,想要践踏皇家的尊严,出卖大锦朝的土地!你能活着进大狱,却不能活着出来!”
    这一番话直说的露珠和白芷都变了脸色,虽然暗恨宣朗无耻,可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宣朗说的全都是对的。只要蒋阮一旦被冠上谋害和怡郡主的罪名,要想从此事中完整地脱身,怕就是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