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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待魏海走远,严恪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展宁一眼,“瞧魏督公的态度,你得罪过他?”
    展宁一怔,以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言,魏海刚才对她的态度,的确有些微妙的敌意。可别说这一世,就是上一世连在一块,她和魏海也没有交集,哪能得罪对方?
    展宁没有头绪,只能摇摇头,道:“今日之前,我与魏督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开罪过他。倒是今日世子马车被堵,究竟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世子也需多几分心思。”
    “倒烦展公子替我操心了。”
    严恪似乎并不在意,淡淡应了一句,便道天色已晚,请展宁重新上了车,吩咐连安驾车往靖宁侯府去。
    因着魏海这飞来一笔,打断了两人刚才的谈话,一直到回了靖宁侯府,严恪都没再与展宁提起严川的话题。
    过了两日,展宁与严川见面之时,特意向他问起了严恪的情况,以及严川对严恪的观感。
    严川挠挠头,想了好一阵,似乎颇为头疼,“我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我和他接触不多,也不太好形容。如果真要说,就跟个深潭似的,瞧起来无波无澜,八方吹不动,可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正我不喜欢和他接触。”
    展宁听得好气又好笑,但对严川的话,她也挺认同。
    这心思单纯的人,看人看物皆由心,看得倒比别人准确些。
    上次的谈话半途而废,展宁尚且摸不透严恪的心思,也不知对严川的认祖归宗到底抱着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不好误导了严川。因此,她并未将上次严川与她说过的话告诉秦川,只是吩咐秦川,在王府之中务必更加小心谨慎,若如可能,尽量与他的父王和嫡兄处好关系。
    就目前而言,这两个人,都是他在王府之中站稳脚跟的关键。
    严川每次见展宁都很开心,但并不太喜欢展宁和他谈论王府之中的勾心斗角。他闷声应下展宁交代的事,又关心地问了些秦思和展宁近日的情况,听闻展宁隔日就要到工部任职,反倒转过头来让展宁自己要多加注意。
    展宁让他一脸的严肃逗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头,“你有空担心我,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再说了,只要你在王府之中站住脚,我便有了依仗不是?”
    严川被揉得有些恼,“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可恼过之后,却又一拍胸脯认真道:“不过你放心,你想做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有能力帮你。”
    展宁让少年如小兽一般诚挚又恳切的眼神看着,嘴角的笑意似乎漫了些入心。
    她正色道:“好,那我可等着你。”
    四月二十八,展宁如期到工部都水司报到。
    梁朝沿袭前朝官制,设了礼、吏、工、刑、兵、户六部,每部以尚书作为主官,属正二品大员,尚书之下又分设左右侍郎,协助尚书管理部内事务,为正三品官。
    其中工部之下,设了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都水司四司,负责掌管各项工程、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的施行。
    展宁所在的都水司,正是天下水利管辖之所。司内共有正五品郎中一人,从五品员外郎两人,正六品主事四人,之下还有司务、笔帖式等数名。
    都水司的郎中姓曹名典,约莫四十岁,生得肥头大耳,来历却不一般,乃是当今三皇子生母淑妃的堂兄。这人腹中没有多少能耐,姿容又欠佳,即便倚着淑妃,也只做了个五品郎中。
    偏偏他有点自以为是,总觉得以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坐着这个五品郎中的位置屈了才,总想再往上升一升。
    展宁如今不过十六岁,却顶着三元连中的殊荣,直接被任命为正六品主事。曹典见了她,再对比对比自己,心里莫名就有点不平衡。加诸靖宁侯府这些年越来越走下坡落,淑妃却圣眷正浓,三皇子也颇得圣心,曹典心里并没有把靖宁侯府当回事,于是他面上不表露,暗地里却准备拿小鞋给展宁穿上一穿。
    展宁到职的第一日,曹典没给她委派具体差事,只让人领着展宁去了存放都水司历年案卷资料的书室,道是展宁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不用忙着插手具体事务,先把这历年的资料理一理,熟悉了情况再说。
    这都水司掌天下水利,存放着梁朝近十年来各省水利相关的重要资料,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几乎近万卷。别说理一理,就是点一点,也得花上大半个月。
    曹典这般安排,无疑是要给展宁一个下马威。
    都水司内其余人见了,心善些的暗暗替展宁不平,阴暗些的幸灾乐祸,还有的隔岸观火,冷眼看展宁如何应对。
    原本,以曹典的打算,展宁年纪轻轻便三元连中,难免得意轻狂,自己这般安排,展宁必定不服。到时候只要展宁来找自己表示不满,自己便寻机治对方一个以下犯上不服管教之罪。
    谁知展宁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态度从容地谢了曹典的安排,便真的着手整理起那些资料来。且一连数日如常,没有半分不满。
    曹典挖好了坑等展宁来跳,不料对方跟泥性人没有火气似的,根本不动气。反倒是曹典等了几日,等得心烦气躁,特地往书室去了一趟,变着法挑了一通展宁的刺,只想激怒对方。
    但任凭他如何挑错,展宁全都笑了接受,末了还恭恭敬敬地与他鞠了一躬,倒是感谢上司的提点,噎得曹典一口气哽在心口,脸都差点憋紫。
    最后他想了半晌,出言怪是展宁效率太低,来了这么些时日,连整理历年资料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要展宁加快进度,将所有资料按年份、地域、类别重新整理好,他十日后来查。
    到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典这是变着法要拿展宁开刀,有个主事心好些,又因展宁平日与人相处和洽,便在暗地里提点她,要她去给曹典服个软,让曹典找了茬骂上一通,或许对方气也就平了。毕竟这近万卷资料,十天时间,一个人怎么整理得过来?
    展宁谢了对方的好意,并没有去找曹典,而是真按照曹典的吩咐,将那些资料重新整理归档。
    而她每日离署的时间,便比旁人晚了近两个时辰。
    这第八日上头,展宁正在书室里奋笔疾书,突然有人站到了她的面前。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她所写的东西。
    她抬头一看,却是严恪站在跟前。
    书室内光线并不是特别好,但从她的角度望过去,那人的眉目轮廓仍旧分明得如笔画就,特别是那一双眼,如无波古井一般,深邃得望不见底。
    “我听说,曹郎中吩咐你十日内将都水司内历年案卷重新归档,你日日留到宵禁之前才离署。可你现在写这东西,跟他的要的,完全是两回事。”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严恪的试探
    展宁写的,和曹典要的,的确是两回事。
    曹典有意要整治她,她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傻乎乎往曹典挖好的坑里跳。
    不过她不和曹典起冲突,并不意味着她会对曹典的吩咐照单全收。
    这几屋子的资料,她真要重新归门别类起来,只怕半年的时间都会花在上面。她与严豫的赌约不过三年之期,曹典等得起,她还耗不起!
    所以这些日子,她虽在整理资料,且日日留到宵禁之前才走,但她重点查整的,是近十年来江南三省的水利资料。
    此刻严恪手里拿着的,便是她据此写的一纸治水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