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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花束,他以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双凤眼冷冷睇过来,苏衾惊觉他在看她,且不怀好意:“……小妈,花在你左手边。”
他长腿一跨,领着一众往目的地走去。
苏衾抱起那一束花,她单手撑着伞,在这一群人中,因落泪后微红的眼眶而格外特殊,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好奇着他们陆家的隐私秘闻。
苏衾略略抽了一口气,她能感到自己暂且逃过了一劫。
而更大的挑战还在迎接她。
*
一进大厅,陆祈安率先放下了花,他抬手一挥,陆祈肃等人便紧随其后将花束放在了冰棺周围。
来自陈家、林家等等世交的代表,也在陆阳铮的冰棺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安静沉默地放下了鲜花。
……人们紧随其后。一束一束的雪白剑兰将这个本就阴森冰冷的大厅弄得充斥了肃穆与悲戚。
不知是谁,先低声啜泣起来,紧随着,那啜泣声渐渐变大。
男男女女,或老或幼,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都在这种环境下,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悲戚之情。
苏衾是最后一个放下鲜花的。
她从人群尾部走到前方,脚步稳稳,走路却轻得像是一片云,仿佛下一秒就能被吹散。
裙摆很长,垂到接近脚踝的地方,她的鞋是黑色的,与她雪白肌肤脚踝相印成格外特殊的画面。
哭泣声依旧在,细细梭梭,在这一刻,葬礼终于有了葬礼存在的意义。
是为悲悯,是为生死,是为伤痛。
年轻的妻子,慢慢地弯下腰,将那一束饱满、雪白的剑兰放在了冰棺上方。红布上方。
盈盈一握的腰,雪白细腻的手臂,她弯腰的那一刻,眼泪簌簌地落下。
透明的水珠,从冰棺上缓慢地滚落地面,留下了浅浅的水痕。
与不久前陆祈安进大厅时所见的冰棺水痕几乎相同。
陆祈安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衾在他眼前无声地哭泣,泪像是永不停息的雨水,抽噎的样子并不动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难看,她哭起来毫不顾形象,鼻子通红,眼睫湿润。
葬礼即将结束了。
他们与死者的最后一面也已经见过,客人们往外走去,陆家仆人开始招待他们去饭店吃饭——这倒是陆家葬礼与外界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在葬礼结束后,总会让客人们吃一顿饭再离去。
而他们这些直系,尤其是陆祈安,作为陆阳铮的儿子,就要负责将他的尸体送到火葬场进行火化,最后在明日将骨灰送入陆家坟墓。
这是最后一面。
苏衾茫然地环顾四周,她的眼被雪白的鲜花刺得有些生疼,而手下的冷气又在提醒她,该离开了。
陈克彬彬有礼地:“陆夫人,麻烦你让一让,我们将要送先生去最后一程。”
多么讲究,哪怕面前的已经是死了七天的死人,他们还是可以用礼貌温柔的口吻,说出生死,说出“最后一程”的话。
这是陆家。过去陆阳铮遵守规则,他唯一逆了规则,顺了心做的事便是娶了她这么一位年轻漂亮,几乎能当女儿的女人做妻子。而如今,遵守规则的人成了陆祈安。
他朝陆阳铮的冰棺鞠躬,默哀告别。
这不是一般家庭中父亲死亡,子女会有的反应。而苏衾知道,陆祈安自小就对父亲没有什么孺慕之情,因他与母亲之间的联姻基于利益之上,他自小就厌倦见到父母间的争吵——即便陆阳铮因联姻不再游戏人间,他的母亲也依旧不满意,认为他对这段婚姻没有任何真诚。而陆阳铮在母亲死后男女关系上的放浪形骸,更是让他厌恶起了陆阳铮的所有做派。
待陆阳铮到了不那么滥情的年岁,约摸是四十好几,没过几年,他的心又被苏衾勾走,至此做出了最不符合陆家家主形象的事——娶了小他二十岁的女孩。
陈克曾这样公正地评价过他的父亲,他亦是陆阳铮一生中难得的好友,但他对他的评价却略显刻薄。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陆家家主,他多情、滥情,人到中年自以为遇上真爱,却不知道对方只是看在他的家世上才愿意和他在一起。”
“祈安,我希望你不会像你父亲一样。”陈克叹息,他拍了拍陆祁安的背,以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身份,对他道,“陆家家主,需得审时度势、刚毅果敢——”
“这两点,阳铮作为你的父亲,上一任家主,他做得很好。”
“但在克制情感上,他做得远远不够。”
陆祁安缓慢地将目光挪向不远处的苏衾,她靠在椅子上,手扶住了自己的头,露出的半边脸颊,眼皮低垂,神情伤心,疲惫不堪。
“祈安,走吧,送先生去火化场。”陈克这般在他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