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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那你说咱家这草垛就叫他白白烧了?他今天敢放火烧草垛,明天谁得罪他,他就敢放火烧人家房子,早晚出大事。”姚三三一肚子的气。
    “反正你没抓到证据,你去找他反而不好,你想想,凭你一张嘴说,你二叔跟二婶能信?说不定还要责怪你呢!”
    姚三三一想二婶那个做派,可不是嘛!可就这么算了,又实在叫人气不过。鲍金东见她气呼呼地皱着一张小脸,忍不住就想笑,便说:
    “你心里起码有数,想收拾他,还不是早晚的事儿。不过要说二文这小孩,这才多大?就敢放火了,我看他早晚是个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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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二早上,姚家姐妹就不去姚老奶家吃饭了,自家也包了饺子。赶到小傍晌,二舅赶着小驴车,带着姥娘来了。
    正月初二,按风俗是闺女回门的日子,娘家人照例都会去接闺女到娘家住上几天。张洪菊没在家,但她姊妹四个在家呀,姥娘自然还是要来叫的。
    “小四,快过来姥娘看看,这些日子没见,长高了,也长肉了……”姥娘一见小四,便一把抱在怀里,眼睛就红了。
    小四是姥娘一手带大的,从出生几天,一直养到她八岁,感情自然很深。虽说种种原因,小四受了不少屈,可姥娘也算是很疼她的。
    姐妹四个张罗了一顿晌午饭,留姥娘跟二舅吃了饭,看着太阳偏西,姥娘就说:“你姊妹几个,都去姥娘家过几天吧,你二舅特意拉着车来的。”
    家里还有羊和猪要喂,姚小疼跟姚小改便说不去了,姚三三也不太想去,除开不想跟二妗子打交道,她跟姥娘接触少,感情真不像小四那么深。另一方面,她也不习惯去旁人家过夜。这一来,三个姐就把眼睛聚到了小四身上。
    小四想姥娘了,想去,却有些犹豫。
    “小四,跟姥娘去过几天吧,你二妗子今天回她娘家了,没有个三天五天,她不会回来的,小四,跟姥娘去过两天,姥娘再把你送回来。”
    姥娘这么一说,二舅脸上就有些愧色,也说:“小四,你姥娘可想你了,去过两天吧,你二妗子那个人,就是脾气急……咱不说她。”
    小四虽然小,但心眼子不小,三个姐姐都不说话,她们想让小四自己决定。小四想了想,就点头说要跟姥娘去。毕竟是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疼她的姥娘,玩好的小伙伴,小四哪能不想得慌呢!
    姐妹几个就给小四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看着小四爬上驴车,被姥娘搂在怀里走了。
    家里少了小四,似乎冷清了不少。姚三三呆在家里无聊,就撺掇鲍金东领她去逮野兔子。他们在田野里溜达了一圈,下了几个套子。
    “大过年肯定也没人买,这回抓到野兔子,咱自己烧着吃。”鲍金东说。
    “烧着吃?野兔子那老大,又不是泥鳅麻雀,也能烧熟?”
    “怎么不能?包上干荷叶,干苇叶也行,用咱烧泥鳅的法子,埋在火堆底下多烧一会子就熟了。”
    想想烧兔子肉,姚三三便一心巴望着能套住兔子,到底能不能套住,要等明天早上来看。
    姚三三跟着鲍金东一路上回去,走到离她家不远,姚三三忽然瞅见三婶家的柱子了,柱子跟几个小孩一起在大街上放鞭炮玩,都是六七岁、七八岁的小小子,倒是没看见二文。
    姚三三本来也没在意,经过旁边的时候,忽然就瞅见了柱子手里拿着一根香,柱子拿着燃着的香,用来点鞭炮。小小孩们放鞭炮玩,胆子小,用火柴直接点,就怕那鞭炮突然炸了,用香来点能离远些,似乎更安全。
    问题是,那根香,一下子让姚三三想起她家被烧掉的草垛了。她心里忽然一动,年三十那天晚上,柱子跟二文是一块回到姚老奶家的,放火的事,柱子恐怕也知情吧?说不定还是积极参与者呢!
    姚三三瞅着四周没几个人,就悄悄走过去,一把拉住柱子说:“柱子,你跟三姐来,三姐逮了个野兔子。”
    “哪有?你哄我。”
    柱子八岁,上一年级了,这小孩总有些呆兮兮的,上学就没考及格过,期末考试考了个位数。他被姚三三拉着,有些不情愿地挣了两下,没挣开。
    “我真有野兔子。”姚三三一边说,一边就拉着柱子跟她走,拐进一条小巷,姚三三找了个背风的墙框子靠着,叫柱子:
    “柱子,你说咱家的草垛,是用这个香烧的吧?”
    “我不知道!”柱子摇着头说,“我真的不知道!”
    “你二文哥让你这么说的?我问过他了,他说是你叫他干的。”
    “胡说,我没叫他。”柱子冲口而出。这小孩,怪不得老师总他脑子不够用。姚三三一听,就笑了。
    “二文就说是你叫他干的。”姚三三说着故意朝鲍金东说道:“金东哥,刚才咱问二文,他是这么说的吧?”
    鲍金东跟着三三过来,这会子瞧出三三的意图了,他总不好拆三三的台,索性就点点头,也不说什么。
    “唉,柱子,你肯定又叫二文给坑了,他干的事情,都赖给你头上。你想想,上回炸牛屎,他是不是也赖给你了,说是你叫炸的?他干坏事推给你身上,公安局要是来抓坏人,可就把你抓走了。”
    “胡说,他赖人。”柱子睁着小眼睛,急了。“他自己要干的,叫我给他望着人,他拿爷爷拜神的香去烧的,他还一下子插了好几根,不是我。”
    “是二文烧我家的草垛,不是你对吧?你都跟着看见了?”
    “是他,不是我。不能赖我。”柱子急于撇清,根本没做旁的想。
    不能赖你?姚三三心里说,二文放火,他不找三文放风,他叫你望哨放风,估计你柱子也不利索,合伙的。
    姚三三一手拉住柱子,对鲍金东说:“金东哥,你都听见了,你帮我去作证,我这就到二婶家找去。这个事必须叫二文受点教训,不光为我那草垛,要是不教训他,他往后还敢干出更坏的事情。”
    鲍金东毕竟已经初三,不是小孩子了,心眼子也多,他伸手点着姚三三说:“小憨丫,你也不想想,那是你亲二叔家,我怎么好跟着掺和?”说着,他蹲下来,给柱子拉了拉棉袄衣襟,说:
    “柱子,你可不笨,你得说清楚了,要不,这个事二文可就赖到你身上了。放火是很严重的事情,你三姐要是报警,公安局要来抓人的。”
    柱子眨巴着一对小眼睛,有点懵,这会子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二文交代他,咬死口也不能承认的。他才刚一想,鲍金东这番话,马上又让他着急起来,再也顾不上说好的攻守同盟了。
    “真不是我,就是二文哥,他可不能赖我。就是二文,他拿了爷爷拜神的香,拿了一小把子,用了几根去你家草垛放火,他那里还剩下呢,我们今天拿出来放鞭炮玩。”柱子抬起手里的那根香,“就是这个。”
    姚三三便拉着他说:“柱子,你可是聪明人,可不能给二文背黑锅。你跟我去二叔家,把这事说清楚,就照你刚才这么说。”
    放火烧草垛的事,就这么戏剧性地破了案。姚三三趁热打铁,赶紧拉着柱子去了二叔家。柱子见着二叔,就竹筒倒豆子,全倒出来了。
    “二伯,你叫二文不能赖我,真不是我放的火,是他放的。我没点火,我光给他望风放哨了。”
    姚二叔差点没气晕过去,脸红脖子粗的,冲着院子里大吼了几声:“二文!”没人答应,估摸二文早跑出去玩了。姚三三赶忙拽着二叔的袖子说:
    “二叔,你先别气,要说一个草垛,反正已经烧了,也不值当怎么着,可我就是想,二文这个事做得太大胆,要是不知道错,赶明儿就怕会走了歪路,闯出什么大祸来,那可就糟了。二文他是我弟,我寻思得叫他知道错,可不能让他学坏了。”
    “赶明儿闯大祸?他闯的祸还少?他这回闯的祸还不够大?”二叔气得在原地转圈圈,“现在就敢放火,长大了他还不敢杀人?”说着冲屋里大吼:“大文妈,你给我出来!”
    二婶在堂屋里,一听说是二文放火烧了三三家的草垛,知道没理,可是护短的心态占上风,索性就躲在屋里不出来了。二叔吼了两声,没人答应,就气呼呼地出去找二文去了。
    二叔到底是怎么教训二文的,姚三三没去细问,据说连二婶带姚老奶,都跟着讲情劝说,护着二文,二叔却还是狠揍了二文一顿。从那天以后,二叔就把二文关在家里,直到寒假开学前也没给他出门。
    有趣的还有三婶,这事大白之后,三婶逢人就数落,说自家的柱子是个老实孩子,都被二文带坏了的,往后可不能再让他跟二文玩了。
    其实姚三三也想过二叔家教育孩子的问题,二叔心里算是明白事理的,然而三个孩子,却都教育得不成功,尤其二文生性就十分顽劣,如今连放火的事都干出来了。这里头一方面,脱不开姚老奶跟姚二婶娇惯无度的功劳,姚老奶跟二婶惯孩子,是半点理性也没有的;另一方面,也是二叔自己没尽责。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二叔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男人,没有多少文化,性子有些随姚老爷子,整天就是吃饭干活,对三个儿子平常不怎么管,犯了小错,不理会;犯了大错,打一顿。
    打一顿就管用了吗?平常不好好教育,坏习性已经养成了,犯了大错才一顿皮肉打,哪能管住容易犯错的孩子!
    ☆、第41章 说媒的
    正月里农家生活闲适,总觉着一眨眼,寒假就过去完了。开春以后,姚家姐妹又买了两只小猪来喂,姚小改还盘算着,要多多买些小鸡。
    “养鸡赚蛋,养鸡你根本就不用管它,粮食都不用怎么喂,它自己溜达刨食吃,鸡蛋能卖钱不说,咱隔三差五也能炒几个吃吧?”
    姚小改的话引得三三跟大姐、小四一阵发笑,不过她说的倒也是,乡下养鸡,平时基本就是不用喂的,野菜、虫子、草籽儿,散养的鸡什么都肯吃。姚小疼一想,买小鸡的钱反正不缺,就答应了。
    “行啊,小鸡也不贵,咱花点钱,买上几十个,喂大了公鸡就卖掉,母鸡留着下蛋。”
    “我还想养几只鹅,一看见那多老大的鹅蛋,我就眼热,鹅也干净,比那些鸡好玩多了。”姚小改又说。
    “行了吧你,咱现在可没有条件养鹅,咱家没有鹅圈,再说鹅得要给它下水,多了咱肯定养不了,少了,你三只两只鹅,也不值当赶到水库去放。”
    姚小疼认真地跟姚小改说理,姚三三在一旁早笑开了。“二姐,你啥都想养,你这是要当养殖专业户啊!”
    “怎么不行?等赶明儿我有了条件,我养它几百只鹅。”
    很快卖小鸡的就到村里来了,卖小鸡的人骑着自行车,车后座上绑着一两米长的扁筐。开春乍暖还寒,新孵的小鸡很娇气的,怕冷,那扁筐上头总是盖着毯子,扁筐里铺着暖暖的软草,保护着小鸡在里头暖暖和和。
    卖小鸡的人拉长了嗓子,用悠长的声音叫着:“小鸡呦喔~卖小鸡喽~”小四一听见这唱歌似的声音,就欢快地往屋里跑。
    “二姐二姐,卖小鸡的来了。”
    姚三三先跑了出去,叫住卖小鸡的人。姚小改则赶紧拿了个藤筐,里头塞上柔软的麦草,就只有当中留下个软和暖和的窝窝,又顺手拿了个破旧的棉毯子,才出去买小鸡。
    卖小鸡的人被姚三三叫住,听到她要买,就停下自行车,招呼三三和姚小疼帮把手,把扁筐抬下来放在地上,再小心地揭开上头的毯子,挨挨挤挤的一筐小雏鸡,黄乎乎、毛茸茸,越看越可爱。
    姚小疼跟姚小改就十分小心地从筐里挑选小鸡,她们自然挑那种看起来活泛硬棒的,小鸡娇气难养,很容易死掉,硬棒的小鸡容易成活。邻居王三婶子也出来买小鸡,一看她们挑的小鸡,就笑着说:
    “憨丫头子,你挑小鸡,你得看公鸡母鸡。你挑的那个,头大脚高,你再看看它屁股底下,圆圆的,那肯定是公鸡。”
    这毛茸茸的小雏鸡,也能看出公鸡母鸡来?还不都是毛茸茸一个球嘛!至于小鸡屁股——这么点儿的小鸡,能看到屁股吗?姚小改一手捧着一只小鸡,比较了半天,还是觉着都一个样子,索性请王三婶帮着挑。
    小雏鸡分辨公母,姚三三前世也听说过,然而她自己却挑不准,感觉挑的母鸡,照样长成公鸡蛋子。她便看着王三婶挑,王三婶说,那样头小脚短屁股尖的才是母鸡。姚三三把王三婶挑的小鸡看了又看,可是她看着还是没啥不一样啊。
    姐妹四个一口气买了四十只小雏鸡,小雏鸡容易折,但只要小心地养,总能够养大二三十只吧,够她们家喂的了。
    春三月的时候,姚三三原先买的那只母羊,生下了两只小羊羔。早在正月里,姚三三就又买了两只母羊,加上留下的那只小母羊,居然算是有一小群羊了,姚小疼跟姚小改开始忙春耕,下田的时候就顺手割些青草,连小四也能帮着放羊了,星期天小四就牵着羊出去,到水库岸滩的草坡上放。
    然而即便姐妹四个都十分勤快,还是忙得要命,活儿几乎干不过来。然而她们都不会叫苦,累一点忙一点,说明有事干,有钱挣,能把日子过好就值得!
    开春以后,姚三三又开始收泥鳅了,鲍金东也收,不过他跟班里的同学宣传过,不光收本村的,主要收邻边两个村的,每到星期天,鲍金东都赶着毛驴车往埝城送泥鳅。鲍金东说,如今越来越觉着这生意能做,到夏天他初中就念完了,打算要认真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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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收前,姚连发忽然回来了,一大清早下的客车,姚连发拎着个编织包,悄悄进了家门。
    要问他怎么敢回来了?麦收大忙,村干部也是要收麦子的,自家也忙得不可开交,也就不会再死盯着计划生育的事情。割麦子一个人要当十个人用,姚连发便悄悄回来收麦子了。
    上一年收完了麦子姚连发离开的,如今回来,又是为了收麦子,这一算,姚连发整整一年都没在家了。
    姚连发此番回来,似乎十分高兴。他见着自家新建的院墙,还有院子里的好几只羊,虽然之前已经听说了,还是有些惊讶,这几个丫头在家,还真是怪能干的。他围着院里院外转悠了一圈,一副满意的样子。
    “爸,咱妈怎么没回来?”姚小疼问。
    “她回来干什么?”姚连发说,“你妈如今不一样,哪能让她回来。”
    姚三三把这话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心里便猜测,是不是张洪菊又怀孕了?果然,姚连发接着说:
    “你妈身子都三个多月了,路远,我没让她回来,收了麦子我就赶紧回去。”
    姚连发见着小四,也没啥表情,姚小改悄悄推了推小四,小四便怯生生叫了声“爸”。姚连发打量了小四几眼,说:“一晃眼都八岁了,搁家要听你大姐的话,别惹事添乱子。”
    “爸,小四可听话了,不用你操心。”姚小改赶紧说,“她上学学习第一,放了学还能帮我放羊割草呢!”
    姚连发点点头,便说:“我先去你奶家看看,跟她说一声我来了。”说着出了门,姚三三转脸一看小四,一张小脸怯怯的,不免有些心疼。小四跟姚连发这个爸,基本上就没啥感情,没怎么相处过,加上担心姚连发责怪她自己不经允许从姥娘家跑回来,小四就有些怕他。
    姚三三安慰地拍拍小四,顺手理着她头上的小辫子玩,小四的头发已经长长了,硬翘翘的两个小羊角辫。
    姚连发先去见了姚老奶和姚老爷子,回来问了些家里的事情,又打了一刀火纸出门去,估计是长久不在家,去祖坟上烧纸去了。
    到了晚上,姚二叔跟姚三叔到家里来坐,姚连发便吩咐闺女们炒了四样小菜,叫两个兄弟喝酒,又特意去把姚老爷子也喊来,喝酒拉呱,说了一晚上的话,姚连发说起在天津的状况。没文化,没技术,他这个年纪,需要手艺的活他也学不会,便只能出苦力,先是在石子厂干,眼下又跟着干起了建筑小工。
    “小疼妈她更干不了啥活,跟着人家捡了一阵子废品,现在不干了,不能叫她到处跑,城里查计划生育查得也怪严。”姚连发抿了一口酒,兴冲冲地说:“小疼妈又怀孕了,你们放心,这回肯定是个男孩,我都算过了。人家给我找了一张生男生女表,听说是清朝皇宫里用过的,很灵的,算过的都说准。我算过了,按怀孕的年龄月份,肯定是个男孩没错。”
    姚老爷子点着头,说:“是个男孩就好,是个男孩,也算了了我跟你妈一条心事。”
    “错不了,不光按生男生女表算出是男孩,我住那地方,有个退休的老中医,给她试过脉了,左手压脉,男左女右听说过吧?左手压脉,那就是男孩。”
    姚三三在旁边听着,心里一阵难受,她真盼望着张洪菊能平安生下这一胎,能是个男孩,如果这样,姚连发大约就能安心过日子,安心管起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