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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卞振铎坐在一块大石上,肩头的剑伤隐隐作痛,死里逃生的后怕,又一次涌上心头。
    看着海盗的大船,转眼便遭覆顶之灾,想起自己那么多的手下,同样葬身大海,揪心的疼痛阵阵涌来。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才知晓天龙派是如何的强大。
    海盗覆灭之时,便是自己这些劫后余生之人的死期吗?卞振铎想到此处,对着身边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说道:“石坚,若见机不妙,你一人逃生去吧!即便是躲在这离岛之上,也有活着返回大商的时候!”
    那汉子面相阴冷,对卞振铎的话不以为然,他打量着不远处的天龙派众人,沉声说道:“我石坚不会扔下帮主一人逃生的!”
    卞振铎瞪了一眼石坚,便欲作怒,只不过又是重重发出一声叹息!
    “嘻嘻,石堂主忠信为人,不失男儿本色呢!不过,奴家以为,置于死地,未必没有转机呢!”黎采衣扭动腰肢走了过来,她手指撩起鬓角,出声轻笑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算计
    看着眼前的女子,卞振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满地说道:“我沧海帮不是背信弃义之辈,黎姑娘携江湖同道找上门来,老夫亦是仁至义尽。你我身陷绝境,那些江湖同道,也只剩下黎姑娘一人。眼下,你我同船共济也好,分道扬镳也罢,老夫绝无怨言。只是,还请黎姑娘有话说在当面!”
    卞振铎对这个女子,深感头疼。黎采衣几月前,带着一帮子江湖同道求上门来,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甘愿受这女子摆布的,一个个信誓旦旦地要共襄义举,与沧海帮一道,来对付天龙派。
    沧海帮乐得如此,这也是为自己留下后路,既然与天龙派结下仇怨,又何不拉上天下江湖同道呢?天龙派投鼠忌器之下,沧海帮的后顾之忧便也少了许多。
    没有想到的是,沧海帮的两条大船,浩荡出海,现如今只剩下这十几个伤残之人。而这个黎采衣却古灵精怪,兼之一身的毒攻,令人琢磨不透又防不胜防,便是卞振铎本人,对其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黎采衣见卞振铎为人古板,也不敢说笑,正色说道:“彩衣不敢妄言,卞帮主勿怪!不过,彩衣既然踏上沧海帮这条船,便不会中途离去的!”
    卞振铎素知这女子习性,也不好与其一般见识,只是关注着天龙派一行的举动。
    “帮主,他们来了!”石坚低喝了一声,拎起了长刀,护在卞振铎的身侧。
    卞振铎‘嗯’了一声,缓缓起身,向着来人,抱拳大声说道:“海盗覆灭,天龙派居功甚伟。老夫佩服之至!”
    孟山停下脚步,冷冷地注视着卞振铎等人,抬手止住身后弟子的脚步。二三十名天龙派弟子,手中长剑尚未入鞘,剑锋上血迹未干,一个个面色不善。
    卞振铎神色如常,哈哈大笑:“莫非孟长老要来杀老夫不成?”
    孟长老目光深沉,良久之后,才出声说道:“多年以来,你沧海帮一直暗中对付我天龙派,手段无不用其极。我天龙派始终忍让,可你等竟然劫持我掌门千金。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是可忍,孰不可忍。
    得罪我天龙派的唯一下场,便是死路一条。卞老儿,你该明白这个道理。从你出海尾随而来,便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卞振铎摇头长叹,看着对方说道:“我等也是出自江湖大派,并非是什么宵小之徒。行下作之事,虽属无奈,也为此深感羞愧。如你所说,便是劫持了令掌门千金,也没人敢动其一根汗毛。
    敢问孟长老,海外既然有仙山,为何不能让同属大商的江湖同仁们知晓呢?若是能让大伙同赴海外,即便寻到仙山,各自机缘还要天定,为何天龙派对此事要始终隐瞒呢?
    有关武道一途,习武者又有谁不想再上层楼呢?有了捷径,谁不想探知究竟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夫只想说,我等虽是劫后余生,可眼下的生死,也非你孟山一言决之!”
    “哼!卞老儿,我忍你沧海帮多时了。若是还在大商,我带人灭了你沧海帮也未可知。眼下,你之生死,还真由孟某说了算!”带着浓重的杀意,孟山冷哼了一声。结果了海盗之后,这些沧海帮的余孽自然不能留下。身后弟子已将卞振铎等人围在了当间,孟山慢慢抬起手,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人无一能留下性命来。
    身边这十余人的生死系于一身,心有决断的卞振铎不敢怠慢,他一把将拦在身前的石坚推开,大声说道:“慢!老夫要请一人来说句公道话。若是他也要我等去死,这十余条性命尽管拿去,老夫绝无二话!”
    孟山扬起的手臂并未放下,盯着卞振铎,冷笑道:“卞老儿,你以为还有人能救得了你?莫非,你怕死了?”
    “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老夫要请的,是你天龙派的人。他要老夫死,老夫死而无憾!”
    卞振铎言之凿凿,像是要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来主持公道,令孟山抬起的手臂,不由得缓缓放下。细细打量了一眼对方的神情,他冷声说道:“你要请的人是谁?天龙派内,还会有人替你说话,孟某不信!”
    孟山暗忖,除却江长老以外,决定眼前这伙人生死的,惟有自己一人而已。不知这个卞老儿,临死前,还要耍出什么花招来。
    “究竟是谁,你让他出来吧!我看看谁能救得了你!”孟山怀疑对方有诈,再次抬起了手臂。
    生死一搏,怎么说也要试一试才知晓。卞振铎哈哈一笑,他抱起双拳,冲孟山身后遥施一礼,大声喊道:“卞某有请林一兄弟……”
    身负重伤,又与海盗厮杀至今,卞振铎早已疲惫不堪,说话的嗓音略显中气不足。像是怕人听不清楚,他不敢大意,再次扬声说道:
    “有请林一兄弟!”
    卞振铎的话,令场上的大多数人为之愕然。惟有那个黎采衣露出了笑容,美眸中闪烁着一分侥幸。那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会不会逆转眼前困局呢?
    所有人皆回首望去,去寻卞振铎口中的‘林一兄弟’。
    而此时的林一,正在不远处负手站立,海滩上的情形,自然也看在眼里。江湖中的恩恩怨怨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多管闲事。
    谁知,越是不想管,却偏偏有人将他扯了进来。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林一皱起了眉头,愠怒的神色一闪而过。这个卞振铎啊,果然是机敏老辣之人!先前他在人群中见到自己时,还佯作不认识的样子。未想到,这一切乃是此人有意为之。这些老于江湖之人,个个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啊!
    “林兄弟,卞某自知唐突,不过此事关系十余人之生死大事,还望林兄弟不计前嫌,出来说句公道话!卞某活了几十年,不信别人,唯信你林兄弟!”卞振铎见林一面色不好看,顾不得许多,抱拳躬身,冲其深施一礼。
    若是以往,卞振铎如此言辞只会惹来笑话。一个养马弟子,在这样的场合,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可今日,已非往日!
    孟山面色阴沉,抬起的手臂再次缓缓放了下来。这个林一,果然不简单。桀骜不驯的卞老儿都对其言辞恳切,执礼甚恭,莫非这个年轻人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见其神情中表露出的些许诧异,可见他与沧海帮并无深厚的交情。
    不过,这林一真的会为卞振铎说话吗?而他孟山,又会将一个外门弟子的话放在心上吗?
    一侧的真元子,手拈着长须,思量了一番,暗暗点头。这小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用感到奇怪!他眸光沉着,踱着方步,施施然走了出来,与林一并肩站在了一起。元青与元风见师父如此,不作迟疑,也大步跟了上来。
    老道的举止,令众人又是愕然一片。方才是帮主出言相请,如今又是一派之尊,端出了共进退的架势,与其站在一起。这林一究竟是何等样人?
    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林一瞥了一眼真元子,翘起了嘴角。老道看也不看他,目视前方,神情笃定。
    眉梢微挑了下,林一缓步走了过去,身后,还跟着真元子师徒三人。
    围住沧海帮的天龙派弟子,见林一这架势,不由得闪开条道来。惟有一人,带着阴冷的神情,,手持长剑挡住了四人的去路。
    此人正是性情暴戾的姚子。方才不是没见到林一的身手,可他心中不服气。一个养马弟子而已,武功高一些又有何妨,这么多同门都在呢,更有长老当前,哪里轮得到这个小子多话。
    “臭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开!”姚子长剑一横,瞪着林一怒骂道。
    姚子的举动,没有人阻止,即便是孟山,眸光闪动了下,兀自阴沉不语。众人的神色中,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看着眼前嚣张的姚子,林一面色一寒,伸手五指轻拂,‘叮当’声中,对方手中长剑已断成数截。不待对方惊恐,他反手便是一耳光——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姚子已腾空而起,狠狠摔出四五丈远,重重砸在沙滩上,几颗带血的牙齿随之飞出。
    姚子的半个身子都陷入沙滩中,差点昏死过去,他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犹如失魂般愣怔着,尚不及回过神来,恍惚中,那个熟悉的声音传到耳中——
    “一鞭之辱,两清了!再敢放肆,决不轻饶!”
    林一冷冷丢下一句,根本不理会四周惊愕的目光,继续缓步往前走去。
    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如同打在天龙派众人的脸上,便是孟山也不禁后退了半步。林一此举不可谓不张狂,不可谓不嚣张,简直便是目中无人啊!
    天龙派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可林一随手一拂,长剑粉碎,还将一个武功不凡的内门弟子一巴掌扇飞了出去,又不能不令人震骇!
    季汤和几个长老弟子,目光中也露出忌惮之意。尤其是二师兄季汤,想起早先姚子鞭挞林一之事,暗自摇头叹息。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门内竟然无人知晓。若是与其交好,该是何等幸事!
    “林一,你……?你与沧海帮有何关联?”
    林一走至场中,才停下脚步。他对孟山的话不闻不问,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卞振铎和黎采衣二人。
    如此过了片刻,卞振铎神色尴尬起来,他老脸微赧,躬身说道:“林兄弟,请恕卞某之罪……!”
    第一百八十八章 摆布
    轻叹了一声,林一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不喜被人摆布与算计,更不喜被人当作弃子!我不想看到还有下一次!”
    “多谢林兄弟大恩!”卞振铎闻言大喜,忙又深施一礼。
    林一转身面向孟山,抱拳说道:“卞帮主曾出现在九龙山附近,被我无意中遇到。那个女子我也识得,乃是五邑派的黎采衣,二人皆是我手下留情不杀之人。不杀自有我不杀的道理,可对于天龙派而言,怕是他们死有余辜。
    不过,在林一看来,这一切祸端的根源,与天龙派也不无干系。如今,他们人船毁之殆尽,余者皆是大难不死之人。凡事留一线,对人对己,都未必是件坏事。远离大商,大伙皆有同袍之谊,此去尚有数不尽的艰难险阻,多一人也算多一份力气。言尽于此,还请孟长老三思!”
    一席话说完,林一负手静立,不再言语。他虽恼怒卞振铎的算计,可心中还是有所不忍。此处已远离了大商,前途未卜之下,依旧争斗不休,着实无趣。
    林一有所不知,他这番话,对于卞振铎等人来说,非同小可。江湖恩怨,外人极少愿意插手,更别说是面对天下第一门派的天龙派了。而林一身为天龙派弟子,替一个外人说话,更属不易。
    卞振铎老于世故,他在此危急关头,抛出了林一,可谓一举三得。
    林一的厉害,卞振铎是深有领教。在他眼中,这个年轻人应是与天龙派那个银须老者一般的人物。何况,此人不是个无情滥杀之人,只要适时将其抬出来,天龙派在不知端的的情形之下,定会有所顾忌。如此一来,未必不能博得一线生机。
    其二,这个林一究竟是何身份,在天龙派地位如何,卞振铎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这样一个超凡入圣般的年轻人,定然来历不俗。将其扯进江湖纷争中,天龙派内便会生出间隙。若是眼下这个时候,他们因此而争执起来,对身陷绝境中的沧海帮来说,也凭添出一个变数。
    其三,大庭广众之下,卞振铎高声相邀,容不得林一退缩。只要林一站出来,哪怕不为沧海帮说话,他本人也会受到天龙派上下的敌视。
    孤立者,需要同伴,在这个紧要关头,这个年轻人不会傻到对自己一行不闻不问的。若是他能出言帮这沧海帮说上两句话,他卞振铎便会带着手下,紧紧拉着这个林一不放。如此一来,可保此行无虞。
    此外,孟山若是无视林一的存在,必将令他们彼此间生出更大的隔阂。如此年少的高手,不能同心同德,却又同船共渡,想必天龙派上下,从此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令卞振铎惊喜的是,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林一站了出来。这个年轻人与天龙派真的没有太多的交集。沧海帮能攀上这样一位高人,大幸!
    只是,瞧着林一身后的真元子,卞振铎目露怨恨。这个真元子借自己之力,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天龙派的附庸。可这奸猾的老道,转眼便将约定扔在了身后。本想在生死关头将其抛出来的,眼下却是用不到了。不过,此事若能罢了,事后免不了要寻他说道说道。看这老道的样子,似与林一的关系不浅,或许,还是要细细斟酌为上。
    要是知道被卞振铎如此的算计,林一不知会作何感想。他比不得这些老江湖的七窍玲珑心思,不愿想这些暗秽叵测之事。为沧海帮出头,更多的是一时不忍罢了。若是说其年幼,而涉世未深,也未尝不可。
    而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始空,未必不是道心使然!
    此时,众人的目光,皆在注视着林一与孟山二人。
    孟山神色变幻不定,久久沉吟不语。此事若是搁在以往,他早出言叱责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人了。
    可如今,这个神情淡然,举止从容的林一,却让孟山踌躇了起来。
    林一说不喜被人摆布,话外之音,显然也知晓被卞老儿算计了。他后面一句所说,不想被人视作弃子,分明是在指责天龙派。
    可见,这个年轻人,不乏睿智却也是个心有沟壑之人。想不到的是,卞老儿与那个看着便令人不舒服的女子,都曾栽在的他手下。
    孟山自认与那个卞振铎的武功相差仿佛,如此,岂不是说,自己也不是这个林一的对手?心思百转之际,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这个令人看不透的年轻人来。
    不过,林一言中所指,天龙派对大商江湖的混乱局面难辞其咎,这哪里是一个养马弟子敢说出口的话?便是门内长老也不敢如此妄言。不仅如此,他还要天龙派带着这些昔日的对手,今日的仇敌,一同远渡海外。想到此处,孟山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可看那真元子的架势,他带着徒弟也紧跟在林一的身后,这是摆明了要淌浑水了。
    正在孟山神色变幻不定,心中难以决断之际,一个娇脆的声音响起:“孟叔叔,江长老有吩咐,此事稍后再作计较!还有,他老人家要面见林一。”
    木青儿排开人群走了进来,对孟山抱拳施礼后,转身说道:“林一,随我上船,江长老在等你呢!”言罢,她神色略显凝重,目光匆匆扫过林一,便扭头离去。
    孟山则是神色一缓,暗松了一口气。太上长老神机莫测,有他老人家在,万事无忧矣!
    林一神色不变,翘起了嘴角,说道:“在下失陪!”他冲着孟山与卞振铎拱拱手,向海船走去。
    走了两步,林一的脚步一顿,回首说道:“道长和两位兄长请留步!”
    亦步亦趋的真元子师徒,只好停下了脚步。只是真元子盯着海船,目含忧虑。
    林一上了海船之后,见木青儿等候在船楼的楼梯处。木青儿见他来了也不多言,自顾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