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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5节

      凌道在半空猛然停转,浓重的杀气仍未止歇,卷动衣袍乱发而如同风吹,并掀起隐隐的猎猎风响。便在这短短瞬间,他总算是显露了真容,只见一张刚毅且冰冷的面庞上剑眉倒竖,两眼含煞,狂傲的威势令人不敢正视,咄咄逼问道:“师兄,岂能任由孽徒逃至混沌界外?”
    四位大巫慢慢围了过来,也是各自的一脸不解。
    天宁不慌不忙摇了摇头,手掌一翻,面前多了一块尺余大小的白玉圆盘。他将之举起而默默端详,高深莫测道:“到了混沌界外,又能怎样……”
    见状,四位大巫眼光一亮。
    天弃恢复了他乱发遮面的模样,虽还神色威严,却已杀气收敛,犹自带着几分疑惑盯着天宁的手中之物。
    那块白玉圆盘,便是来自古海岛的宝物“九天鉴”,其中拓印着九天的详细,以及往来的途径,极为的罕见而珍贵,称之为神器一点都不为过。如此贵重之物,自然由师兄掌管。而此时此刻,师兄他所言何意?
    天宁端详片刻,这才自言自语道:“据‘九天鉴’所示,通往九天之途径,由混沌界外起始,却要穿越一道漫无边际的天地禁制,且凶险非常,有名‘天界’。途中但有毫厘偏差,必定是神魂俱销的下场……”
    天弃缓缓来到了近前,沉吟了下,说道:“师兄有意泄露途径去向,并与凌道、青叶相约于混沌界外,无非是想要那对孽徒自食苦果。而他二人分明就是将计就计,到时候不肯上当,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他所指的乃是来自于天宁的一个阴谋,而这位师兄却没有讲明其中的蹊跷,直至眼下的寥寥六人,再无走漏风声的担忧,他这才道出了暗中用意。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挖坑给人跳。而那对师兄弟又岂是善与之辈,分明在施展诱敌深入而各个击破的毒计!
    故而,所谓的君子之约,就是明晃晃的欺诈,双方皆心知肚明,又都装着糊涂。至于真正的杀招却始终隐忍不露,只待最后关头方才给予致命一击!
    “呵呵!凌道自恃智勇无双,我等又何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宁收起了“九天鉴”的玉盘,转而冲着近旁的四位大巫抚须一笑,感慨道:“我本来想在平定八荒之后,便带着诸位前往九天,谁料途中生变,且伏灵遭创,接着又与鬼日、鬼夜两位老友失散。而我等没了‘九煞天罗’,也只能看着那对师兄弟肆意妄为……”
    四位大巫皆年迈苍老,且满脸的风霜,各自凝神倾听之下,禁不住有些茫然。
    天弃似有所虑,一甩满头的乱发,深沉道:“师兄,你莫非另有主张?”
    天宁抚须沉吟了片刻,清瘦的面颊上没了笑容,幽邃的两眼中透着一丝决然,缓缓接着说道:“‘九天鉴’问世至今,即便竭力隐瞒,只怕眼下也早已走漏了风声。再加上凌道、青叶的不依不饶,以及千荒林一的动向不明,我等日后必将麻烦不断,届时再要前往九天而寻觅机缘,一切都无从想象啊!”其稍稍一顿,继续说道:“如上种种,不容侥幸!故而,我欲借机成行,一则逼迫凌道、青叶中计,二则为我魔修同道探路……”他话到此处,看向天弃与四位大巫,颇为苦涩道:“此去生死未卜,本人别无选择。而为保魔修传承不失,并不强求诸位随我同行。至于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到了这个时候,天宁终于道出了他的苦衷。
    九天是个好地方,使人充满了遐想。
    仙道中人在历尽千万苦之后,终于修至洞天后期的圆满,试问,谁不想再上层楼?而洪荒至今不过出了三位帝皇至尊,修至罗天境界太难了!唯有去了九天,或许便可如愿以偿!
    九天也是生死莫测之地,此去踏上的就是一条不归路。迄今为止,有谁见过三位皇尊回转?
    再者说了,人都走了,中天魔城与魔荒岂非要就此荒弃?祖宗传承又如何延续?或许最好的法子,便是有人先行探路,既保神器与九天途径不失,又免根基大乱,还能给后人留下几分念想与期盼!
    天弃稍加斟酌,沉声道:“兄长!你不妨带着脩济、申达、平穆、孜天四位大巫同行,既占了顺势而为的先机,又有掩人耳目之便利……”
    四位大巫感怀不已,忙拱手致意。
    天宁稍稍迟疑,似有不舍。
    天弃接着说道:“我倒是要留下来,与那个林一较量一番,且看来日的洪荒何人为尊……”他不容天宁说话,将手中的魔叉往前一指,又道:“事不宜迟,追上凌道与青叶再行计较!”
    天宁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自语道:“但愿苍天有眼,此去一帆风顺!”
    一行六人,瞬间远去。
    此番情景,着实值得玩味。无论是凡俗间的升斗小民,还是纵横八荒的仙道高人,但有前途莫测之际,多半会祈求上苍的庇佑。而与其这般抬头看天,倒不如回头看看身后,看看有没有扑蝉的黄雀,看看有没有坐享鹬蚌之利的渔翁……i640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人性欲望
    一道人影穿过黑暗而来,匆匆落在了一块漂浮着的星石之上。
    其一身灰衣道袍的洒脱模样一如从前,浓眉下的双眸还是那么的奕奕有神。只是他的脸色有些无奈,禁不住回头望向来路并嘴角一撇。
    启程迄今,约莫过去了五、六个月,始终是马不停歇、疾行不止,并先后穿越了灵动星域的种种幻境,以及诡异莫测的混沌结界。其间遭遇多多,感慨多多,却也收获多多。而直至此时,还是未能穿越混沌星域。天宁、天弃等人的行踪,同样是不知所在。
    不过,林某可是独自一人,且毫无羁绊。天宁、天弃与凌道、青叶等人却要彼此纠缠,途中定会有许多耽搁。如此想来,穿过混沌星域并最终寻到那群魔修,应该为时不远,不妨就此如歇息一二,亦算是养精蓄锐……
    林一收回眼光,看了看脚下的星石,随即盘膝而坐,并抬手摸出紫金葫芦呷了一口老酒。少顷,他慢慢轻吐着酒气,端详着小巧的葫芦,禁不住微微含笑而神色淡远。
    人这辈子,亲情是伴,友情是伴,喜悦是伴,悲伤是伴,哪怕是看破红尘,踏破生死,最终伴随着一生的还是诸多的情感以及途中的风云变幻。或许人已走远,还有梦载千年!而恍惚中又觉着,自己尚在原地踏步;渐渐远去的,是那似水的流年。不变的永远,则是风中的一缕怅然!
    或许如此,人活着才多了几分趣味,难道不是吗?
    若是没了日月盈亏,便没有天地阴阳分明;少了四时变化,便没有五行更替的生死轮回。正是因为得到了、失去了,才会去感怀、去珍惜!
    而一旦从头来过,人性之莫测还是无从捉摸。即使曾经的同门,相熟的老友,也会为了生存之地而呈现出另一番最为原始的自我,这便如那几位……
    林一在歇息之余,缓缓沉浸心神。在他的罗天结界之中,分成了大小两方天地。宽阔的所在,数十元神分身为了天魔九印而苦修不辍。而另有八人,则在逼仄中较量着人性,在促狭中比拼着**……
    ……
    一道低矮的山岗之上,苍老而瘦弱的伏灵长老竟然显得很威严、很高大。
    在她的身后,站着白元子、史平子等四人;右侧的千丈之外的小山脚下,是盘膝面壁的代元子;前方的百丈外,则是初来乍到的两位老者,鬼日与鬼夜。
    她默默打量着那两位相交多年,且极为熟悉的老友,脸上没有一丝劫后重逢的喜色,反倒是有些漠然。片刻之后,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冲着左右示意了下,不容置疑道:“以此为界的千里方圆,均为老身所用。而老身先后收留了五位小辈,业已不堪重负。须知拓荒不易,还请两位另择去处……”
    鬼日与鬼夜面面相觑,两人一对的茫然。
    当两人来到此处之后,才明白了所在的处境。这荒凉之地,竟然是一方混沌结界?芥子乾坤,莫过如是,神奇啊!
    想不到那个林一早已修出了罗天结界,强大的令人诧异。尤为甚者,他将此处当作了囚禁对手的牢笼桎梏。任谁陷于其中,只怕是再无出头之日!而恰逢绝望之际,却意外遇到了几位相熟的道友。尤其是伏灵大巫,本该返回魔城养伤,缘何现身此处,且上前询问一二,说不定尚有转机呢!
    只不过叫人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伏灵她却翻脸不认人,并将林一的结界据为己有,还极为无情的出手逐客,这……
    “伏灵!究竟出了何事,我二人乃是你相交多年的老友,有话不妨实说,你我一同渡过难关!”
    鬼日很是不解,犹自一脸的错愕。而他还是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并竭力出言安慰。
    “此乃林一的结界,怎会为你所有?如此窘迫,我二人又该往何处去……”
    鬼夜有些焦急,随声质问起来。神识所见,这方结界仅有千里方圆,却尽为伏灵占据,而她所留下的地方,则是环绕四周壁垒的一圈狭小的地带。莫说落脚歇息,便是转身的空余都没有。曾为交情深厚的老友,同样沦落至此,本该相互体恤扶持,缘何这般翻脸不认人呢?
    伏灵根本不为所动,冷冷说道:“还用多想吗?若非林一攻克了魔城,老身又岂能身陷囹圄,哼……”她不耐烦地哼了声,带着几分怨气教训道:“天宁、天弃只知道对付凌道、青叶,却被人趁机断了后路而犹不自知。两位更是如此,活着已属侥幸,还提什么洪荒往事……”
    鬼日与鬼夜神色萎靡,相视无语。
    魔城真的被林一抢去了,以后的魔荒又焉能幸存,从此往后,天宁、天弃等诸多魔修岂非已是无家可归?而眼下此时,又哪里顾得了许多,还是多想想自家的命运吧……
    伏灵环顾四周,接着说道:“此方所在由百丈之初,变成了如今的千里方圆,老身则是唯一的见证者与拥有者。此乃林一亲口许诺,他想要食言都不成。老身已在四周立下界碑,界碑所在即为属地。两位有意效仿,自管寻林一讨取。若想抢占,万万不能……”
    她阴沉着脸,很是决绝的模样。她好像已在绝望的迷途中寻到了方向,并不惜一切去争斗、去固守、去坚持。或许唯有如此,方能博取一片天地。那么就让一切重新来过吧,很熟悉的一条路……
    相对于鬼日、鬼夜来说,那冷酷无情的话语,着实听着心寒。同为天涯沦落人,何至于苦苦相逼呢?而两人并未动怒,反倒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弱肉强食而物竞天择,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鬼日坦诚道:“不论旧情,且说今日,我二人真的无处可去,也不知如何寻找林一……”他话未说完,已被鬼夜打断道:“伏灵,我二人若肯依附于你,又将如何?”
    伏灵紧紧盯着那两位昔日同伴的动静,见对方服软,暗松了口气,却不假辞色地抬手一指:“老身对于后来者一视同仁,且去面壁百年以示诚意!”她很有说一不二的果断,转身冲着白元子等四人厉声命道:“拓荒要紧,不容懈怠……”
    一群莫名的人,一次莫名其妙的相遇,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执,便这么莫名其妙的重归沉寂!
    伏灵回到了她的洞府,以主人的姿态在高高俯瞰着四方;白元子等四人继续琢磨着灵药的种植,并试图从各种法术神通中找到捷径;鬼日与鬼夜也算有了寄身之地,虽然要面对石壁枯坐百年。日子就是这么无聊,时光还得继续,只待惊雷乍起,看那开天辟地……
    ……
    黑暗中,一行五人疾行不止。
    此行的前方,一线微弱的光芒在渐渐消失。像是黑夜中的星火,耐不住独行的寂寞,就那么悄无声息缓缓坠落。当其最终消失的那一刻,天地混沌且四周茫茫。疾行中的人影只得放慢了去势并相继停下,一个个前后张望而迟疑不决。
    这五人四男一女,正是老龙、虎头、仙奴、岳凡与台安。
    为首的老龙看向身后,神色有些无奈。
    虎头则是两手一摊,嚷嚷道:“老大留给我与奴儿的途径也都没了,都是你自作主张惹的祸,哼哼……”
    老龙自觉理亏,皱着眉头没有吭声。
    此前为去向发愁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林一所留神识印记的用处。果不其然,当他尝试着祭出神识印记的瞬间,神识顿作流星破空而去,俨然就是在指引方向。他庆幸之余,也着实为老大的高明而暗暗称道。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招,却另有深意呢!
    不过,或许是神识所蕴含的法力有限,没过十余日,那指明去路的光芒消失了。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于是虎头便如法炮制,一行五人得以继续赶路。不用多想,接下来轮到了仙奴出手。这般循环二三,也总算过去了一个多月,怎奈混沌星域太过于巨大,前方尚未寻见出路,便再次失去了方向。而如今已然无图可循,颇有弄巧成拙的窘迫。正如虎头的担心与埋怨,一行人说不定就要被困在此处……
    仙奴飘然而至,安慰道:“稍安勿躁,还有岳凡与台安两位前辈呢……”
    虎头大手一拍,忙扭头喊道:“哎、我说两位,磨磨蹭蹭作甚,还不祭出我家老大的神识用来引路……”
    岳凡与台安始终跟在后面随行,既不冒进、也不落下,途中倒也相安无事。而突然失去了方向,两位老者并不惊慌,只管联袂并肩而行,晃晃悠悠来到了近前,却并未就此停下答话,竟然擦肩而过、扬长而去,根本没有理会等待中的三人。
    虎头忍不住怒道:“站住……”
    自家兄弟与仙奴在头前辛苦带路,却不料还有人专门捡便宜而不肯出力,真是岂有此理!
    与之同时,前方传来轻松的话语声:“呵呵!林尊留下星图路径,为我五人分别所有。谁敢强取豪夺,只怕林尊也不答应!”
    虎头正待发作,怒火一窒,两眼圆睁,咬牙切齿道:“可恶……”
    仙奴适时提醒:“他二人路径在手,自有去路。我等不妨尾随其后……”而她话音未落,前方的两道人影突然加快了去势。
    老龙沉声道:“追……”
    虎头暴跳如雷,叫骂道:“娘的,两老儿别跑……”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由不得她
    想跑的,大多都追不上。
    老龙、虎头在仙奴的提醒之下,才将动身追赶了半个时辰,岳凡与台安已经跑了个无影无踪。
    三人识海中的途径都没了,岳凡与台安有啊,若能追在后面赶路,虽不得以而为之,或也能借机穿过混沌星域。而那两位老者看着道貌岸然,关键的时候却来了这么一出。
    即便如老龙的沉稳,虎头的粗中有细,以及仙奴的冰雪聪慧,在岳凡与台安的面前还是略逊一筹。摆明了就要玩弄你一回。不服?你倒是追啊!追不上?呵呵,咱家真的不是有意的,只是先行一步罢了!
    要知道,在洪荒中由古至今活着,并活得有滋有味的仙道高手,双手可数。正如岳凡、台安,明崖的几位长老,以及天宁、凌道等等,却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为何林一可以与之抗衡,并占据强势呢?并非意味着他的智慧超群,而是他一双拳头够硬。君不见,他初到洪荒时有多狼狈?只有用铁拳说话,才够分量。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懂得这个道理……
    当你我改变不了命运的时候,不妨去改变自己!或许有日你会发现,你不仅可以改变自己,还可以改变更多,诸如人、诸如天地!
    无论怎么讲,老龙、虎头以及仙奴还远远没到与诸多高手比肩的地步,只能接受眼前的尴尬境地。有挫折、有磨砺,才有历练与成长,先设法脱困要紧。
    虎头冲着远处啐了一口,无奈地哼哼着。
    老龙则是看向仙奴,神色征询。他知道老大的这个弟子看似娇小而温顺柔弱,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
    仙奴打量着前方,秀眉微蹙,说道:“家师此前的用意,还是想让我五人联手同行。谁料岳凡与台安毫无胸襟,我等又何必与之计较……”其沉吟了片刻,接着说道:“行程月余,顺利无恙,可见此前的途径并无差错。时至今日,理该距离出路不远也!”她又抬起小手摇摇一指,肯定道:“只管寻觅往前,必能脱困……”
    小女子的话,未必没有大道理。尤其在这个时候,她还能不为外相所惑,并极为清醒的权衡得失、剖析利弊,颇有乃师风范。要知道她的师父,就是一个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