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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对啊,对啊,你说那皇帝长什么样子呢?娘子,咱们要不去看看?见到了天颜,那可了不得,来年咱们的买卖保准更红火!”
    两个磨破了嘴皮子,可是屋里面一点响动都没有,孙李二人急地汗都出来了,可这武大娘子的心肝脾肺全是铁疙瘩练就的,什么都泼不进去。
    “实在不行,敲晕了送过去吧。”孙大胖拿眼神给李飞眼一个暗示,对方咬了咬牙,心照不宣得点了点头。
    两人正准备推了门,开始行动。却不妨武思芳忽的从门里窜出来,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去了。
    “……”两人细眼对斜眼,不知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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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的上元夜,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夜晚。明明是冬夜里的风,却仿佛吹来了春天的气息,火树银花,竞相绽放,不论是仕女王孙,还是平头百姓,人们三五人群,挑着灯笼,看杂剧的,还有观赏舞狮子的,时时掌声雷动,发出喝彩之声。宽阔的大道上香车如流俊马如龙,将街面塞得满满当当,绚烂的烟花不时从空中散开,如同天空中的繁星落下,流光溢彩,拥着那一轮明月,将这个喧闹的夜晚映衬的如同白昼一般。
    武思芳出了酒店门,就往主街上奔去,周围充满了悦耳的丝竹声和欢快的嬉笑声,闯入鼻尖的是各样食物、许多脂粉以及各色花草混合成的香气,映入眼帘的是不断晃动的彩灯,乃至金碧辉煌的灯山花海,众人皆戴着各种式样造型奇特的面具,一个戴着滑稽的傩戏面具的女郎大笑着将一副威武的鬼面扣在她的脸上,“小娘子!在咱们这儿,今儿出门得戴这个!”
    她笑了笑,朝那赠送面具的女郎挥了挥手,转身时,人山人海,却再也寻不到那白色的身影了。
    “非冉——!”她大喊了一声,平复了一下起伏不已的心,“你出来——!非冉——,你给我出来!……”
    “非冉——!”
    “我明明看见你了,”她在人群中放声笑,“却总是抓不住你。”她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也不知身在何方了,而方才在楼上看到的白衣郎君已然不见了踪影。
    “非冉!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找你啦!我要回家去了——”她大喊,高高兴兴的,没有一点难过,抛却了所有的遗憾。
    没人理会他,再清亮的声音都淹没在了喧嚣里,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争相传开来, “陛下驾临承天门,大家快走啊!”
    人群黑压压地向前攒动,她被挤在边上,别人兴高采烈,她亦然,不过是不爱凑这个热闹罢了。转身往回走,也不知过了多久,五彩缤纷渐渐地离她远了,路过波临桥边上,转头一看,灯火阑珊之处,一位身穿银狐大氅的郎君长身玉立,右手提着一盏菱花灯笼,脸上戴着狰狞的鬼面,一动不动。
    她怔住了,感觉有些不自在,之后笑了笑,“瞧瞧,你戴了面具,我也是认识你的,潘大哥!”
    那人不说话,如同精琢细雕的塑像一般,就那样静静站着。
    武思芳纳闷了,别不是认错了吧,她走上前去,“你是潘大哥,是么?”
    还是不说话。
    烟火在高空绽放,流光在远处飞舞,男子高大的身影将她笼在了暗影里。武思芳的心微微颤了一下,她性子急,犹豫不过片刻,便上前一步,将他的面具一把揭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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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文上元夜场景是根据以下诗词胡乱加工想象来的,水平不好,写不出精髓,现放来源版诗词如下:
    (宋)辛弃疾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唐)卢照邻
    锦里开芳宴,兰红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唐)李商隐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作者有话要说:  边写边发,总免不了bug,有看见的,记得告诉我哦
    ☆、逼婚
    狰狞恐怖的鬼面之后是一副颠倒众生的容颜,灿若星辰的眼眸里流露出些许伤感。
    “怎么不说话?还以为你冻成冰的了。”武思芳嘿嘿笑了一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姓潘的一言不发杵在这儿到底是想吓唬谁呢。
    两人相对,潘毓一脸寒意,武思芳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理亏,微低了头,嗫喏道:“天色不早了,……我回去了。”
    她就这样保持这个垂首谦卑的姿势,可是心里却直抖,尴尬了半响,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准备转身离去,却被他一把扯住:“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
    “…….嗯?”武思芳心里惊慌,面上却故作镇定。
    “为什么…..不来见我?”
    “……怎么没来啊?…..这不来了么?人太多,给挤的,差点过不来了都。”武思芳陪着笑,“……再说这大过节的,…….怎么不陪着府里人呢?”
    “……..武思芳你是真的不懂么?”潘毓额上青筋直跳,说话的口气也重了些。
    “……不懂什么?”武思芳的头低的更厉害了,她现在是谁都敢对着看,就是害怕面对潘毓。
    “你!——”潘毓别过脸,终究是忍不住,说了出来,“都这么久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娶我?!”
    “……..!”武思芳猛地抬了头,嘴巴张得都能塞下鸡蛋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我年纪也不小了,我只问你,…..什么时候娶?”潘毓看着武思芳无比吃惊的样子,心头不由得有些黯然。
    “为……为……为什么????”
    “为什么?…….你想……吃了不认账?太清山那日,你….那样轻薄我,可是想赖掉么?”说得潘毓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武思芳就是个不开窍的,直教他恨得牙根痒痒。
    “你说什么?…..你…你…..你在说什么?”武思芳的脸咻的一下红了,好在她脑子转的还是比较快的,心里当然也诸多疑问,她确实亲了他一下,可是…..他不是喝醉了么,是吧,他是喝醉了的——坚决不认账!武思芳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别装了,你只说上太清山那晚,你有没有那样……..嗯?”潘毓还没怎么样呢,武思芳倒还脸红了,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他心里就越发地来气。
    “哈哈哈哈,潘大哥你说笑了,晚上怎么了?…..你喝醉啦,我扶了你一把。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嘛,这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武思芳的心头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你!——很好。”潘毓心里拔凉拔凉的,枉费他喜欢她那么多年!从前她心里有别人也就罢了,如今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做什么都那么努力,甚至为她冒犯太后,和家里翻脸,却落得一个抵死不认的结果。
    武思芳的头都快低到脚尖上了,她无比急切地想回去,但她知道这会儿绝对绝对是不能走的,脑子里正激烈挣扎,不期然一块罗帕从她眼皮子下面戳进来,“想赖账么?这是你的吧,那晚扔在我身上的…….”
    素白的罗帕,右下角简单绣着一朵梅花,正是她当初拿了给潘毓擦脸的那一块。
    真是太大意了!武思芳的眼睛直抽抽。…….好在这种帕子随处可见呐,她瞬间有了底气,便强作镇定,站直了身子,从自己袖中也抽出一块素净的罗帕,右下角也是一朵梅花,和潘毓手中的一模一样。“呃,好巧……呵呵,我说怎么最近京都十分流行这种帕子,居然人人都带着呢。”
    潘毓:“…….”
    武思芳欲哭无泪:“……别闹了,回家吧。”
    潘毓怒极反笑,他就喜欢看她小心翼翼地抖机灵,他就是喜欢她跟自己耍无赖,真是无可救药了。人都说正正经经的儿郎最容易受到泼皮小娘子的蛊惑,这话可一点儿也没错。他少年时期第一次遇见武思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躲不了这一劫。那时候她才多大?十三岁而已,比现在可还要痞多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滔滔河水,她就横在那里,晃动着乌油油的大辫子,忽闪着灵动的双眼笑嘻嘻地调戏他的时候,他竟跟傻子似的,一脚踏进这一厢情愿中,无怨无悔。
    “你……敢这样对我?”潘毓故意冷冷道,他两手状似不经意地握上武思芳的双手,控制着将她搂住的冲动,“我…..不过是…..想嫁给你,我到底该等多久,…..才能得到你的心!”说着说着,眼眶竟有些微红了。
    其实武思芳的情绪也好不到那里去,只不过她比潘毓要冷静一些而已,“那你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明明说一喝就醉,那你又如何得知我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你找谁不好,做什么为什么非要嫁给我?”
    “我——”潘毓十分沮丧,“我….没骗你,我确实醉的厉害,但我还有点意识,…….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心……”
    “那你现在知道了?…潘大哥,我就是个泼皮无赖大色胚,外加一颗烂透了的心,你就别费神了……再说我要离开京都了。”武思芳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无法告诉潘毓的是,当他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不太可能,他们本不该是一条路上的人,更何况,她仿佛总是能看见潘毓的脸上写着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御用”。
    “武思芳,…….你怎么能这样狠!”潘毓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将武思芳一把扯了过来,紧紧扣在怀中,俯下身子,将下巴牢牢抵在她颈窝里,“….不许走……我不许!……我等了这么久,……我到底还该等多久?”
    夜风寒冷,可是潘毓的怀抱却如此的温暖,她有些贪恋,不由得放纵了自己,卸下心房,软绵绵地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上,看着远处的烟火不时在天空中盛开,流光璀璨,那么绚烂,却那样短暂。
    时间似乎凝住了。好半响,她才抬起头轻声说道,“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喜欢我……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喜欢圣上的么……”
    “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我就是瞎了眼。”他将怀里的俏人儿搂的越发的紧了,生怕一松手,就失去了似的。
    潘毓没办法告诉她,他喜欢了她七年,对于武思芳来说,他们的相识只从京都开始,以前的点滴只怕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可对潘毓来说,他们初次的相遇他至今记忆犹新,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调戏他,还没挨到他的面前便会被他一掌劈飞,可当武思芳拿指尖挑着他的下巴,撅着红润的小嘴儿假装要香他的时候,他居然就傻不拉几地杵着,就差没主动贴上去,谁知人家突然嘻嘻一笑,转身离去,他自己到放不开了,……居然惦记了这么多年。也许这一切都该告诉武思芳,可是他们当初的相遇参杂了不少的是非,旧事一旦重提,那么西门非冉这个人,只怕这一辈子都住在武思芳的心里了。
    他不愿意武思芳的心里有别人,他是自私执拗的性子,眼里也容不下沙子,爱上了,就要对方也和他一样,再也不能有二心。
    两人静静相拥,感受此刻的温情,沉默了片刻,潘毓方才说道:“….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一个激灵彻底将武思芳惊醒,她从潘毓怀里强脱出来,“呃…… 你确信吗?我可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潘大哥你不要看走眼了!”
    潘毓不说话,俯下身来,压着自己轻颤的心迅速在她唇角吻了一下,做贼似的转过脸去。对面的人儿却懵了,清冽幽香还在鼻尖环绕,那一吻叫她浑身发软,这美男子的吻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她昏了头,踮起脚尖,想索要更多。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潘毓却不叫她得逞,想要他的吻,可以,娶回来连人都是她的,这点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潘大哥,其实我是金流城的多项人,准备回家去了…”武思芳清醒了一下,颤巍巍说道。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呃,我还有爹,….我做不了主….”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你有所不知,我爹是个特别厉害的人……”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你别不信,我爹真的很厉害,在金流城,没人愿意给他当女婿……”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
    “你什么时候去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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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夜的月亮很圆,明晃晃的,照着桥上对立着的两个人。一连串的追问让武思芳终究有些招架不住,“………我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上门呢?”
    潘毓心下一喜,面上却仍是平静:“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没有好了,只要你肯去,我自会说服我父亲的。”
    武思芳仿若当头挨了一闷棍,闹了半天原来就潘毓一个人一厢情愿呐。她看着潘毓,其实很想告诉他,她并不是真的特别在乎他。她是有点喜欢潘毓,但是还没到非君不娶的地步吧,可她现在却不想说了,她见不得潘毓难过。
    潘毓能看出她的挣扎,却不点破,他拉着武思芳,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我不放心,我们对着明月起誓,私定终身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美男子的一颦一笑都扯着武思芳的心,她就像块木头似的,跟着他跪下来,明月高悬,烟花绚烂。身旁俊俏的郎君朗声道:“月神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潘毓嫁武思芳为夫,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她忽然间想哭,那样美好的世家子弟,为了能嫁他,连私定终身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可她呢?
    潘毓静静看着她,墨玉般的眼眸里满是深情:“该你了…..”
    “月神在上,厚土为证,今日武思芳娶……..潘毓为夫,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事情到这一步,做什么都是不由自主了。
    两人对着明月三叩九拜,又夫妻交拜,潘毓扶了武思芳起来,朗声道:“芳儿,如今你是我妻主了,我以后这样唤你可好?”
    “……都听你的,潘大哥。”武思芳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明眸善睐,顾盼生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动人。
    “你还叫我潘大哥,我有小字,檀郎,你可愿意叫我檀郎….”潘毓嗔她,心里却喜滋滋儿的。
    “…..檀郎…..”武思芳慢慢回味着这个在春梦里喊了很多次的名字。
    潘毓十分欢喜,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掏出之前的那枚碧玉菱花双合簪子插在武思芳的发髻上,看着妻主娇美红润的脸蛋儿,禁不住上手抚了一下,“你要记得回送簪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