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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然而,先降落的是那一班华盛顿的客机。地勤人员像模像样地为刚下飞机的旅客做安检。毕竟是海归人员。最近国内反恐形势又严峻。所以检查格外仔细了点。白汐看到人们排成了长队,但是没有看到她的谢文湛。
    好不容易,上海的班机也降落了。人潮一出,她立即从人群中看到了谢文湛。他还是那么高大,帅气,黑色的风衣裹着健壮的身体。
    还耍酷戴着墨镜,口罩。呵呵,以为这样就认不出了么。
    白汐笑了,但是尚未喊出口:“文湛!”却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高个子的女人。喊了句:“文湛?!”然后抱住了谢文湛。她傻了,看那女人踮起脚尖,亲了谢文湛一口。还笑眯眯地道:“你怎么也来了景德镇?”
    “卿卿?!”谢文湛也是略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国了,过来看看沈师兄。你也是过来看沈师兄的吗?”话正说着,女人已经挽起了他的手。而谢文湛似乎不反感的样子。两个人手挽手走了一段。而且有说有笑。看起来,就是从前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白汐气炸了。她头一次,觉得,人真的很讨厌。也不管什么保安,什么地勤人员。直接走过了那一道警戒线。而谢文湛终于看到了自己:“白汐。”说着就迎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下:“文湛,你艳福不浅啊。”
    谢文湛知道她误会了:“白汐,她是我师妹。几年不见了。”
    “呵呵,你师妹长得挺不错的啊。”
    那随后而来的那女人,已经傻住了。
    但是白汐走到她面前,不管谢文湛拉住的袖子:“小姐,别人的东西,不要随便乱碰。你不知道吗?谢文湛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你在公开场合,这么碰我的男朋友。是当我这个正牌女友,不会来接机是吗?”
    小姐终于反应过来:“文湛……她是……”
    “小姐,文湛两个字,只有我能喊。你再喊一句,我可以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白汐冷冷道。当一千岁的老妖怪,没脾气吗?!
    谢文湛也终于说话了:“白汐,卿卿刚刚从美国回来。我也没想到,会在机场遇见。你不要误会。”
    她瞪了回去:“文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师妹?卿卿叫的挺亲密的呀,怎么走路还卿卿我我?”
    谢文湛无语,但手一直牵着不放。
    徐卿卿也开了口:“那个,他是我师兄。我们从前这样叫惯了。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话音刚落。徐卿卿的手提包着火了。她“啊!”地大叫了一声。把手提包扔了。谢文湛二话不说,脱下风衣外套把火扑灭了。但iv的手提包外壳,已经被烧的变了样。白汐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没烧徐卿卿的头发就算客气的了。
    谢文湛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多说,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到了候机楼外。收起了什么甜言蜜语,什么风度翩翩:“白汐,你别这么冲动!我和卿卿分别六年才见了面,所以才客套了几句……”
    夜风瑟瑟。她的语气更瑟瑟:“文湛,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你是个很谨慎的人。除了我和思思,她是第三个能碰到你的手的女人。对不起,对于这样的女人,我只能把她们当做敌人。”
    谢文湛哑口无言。在她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眼神下,却是心软了。坦诚道:“白汐,也是我之前没说清楚。卿卿六年前在上海的时候,追求过我。但我没有答应。只是说做好朋友。”
    白汐不敢笑,也不能笑:“你们上过床吗?你还有其余的追求者吗?”
    “白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他忽略第二个问题。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再去找几个。”说完,她转身而去。谢文湛追上来拦住她。她直接把他推搡开。谢文湛就牵住了她的手:“白汐,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信任我?!”
    第95章 期限
    白汐不是不信他,只是不相信自己而已。
    人类有血有肉,能够相守百年。死后黄土白骨相伴,还能一同做了古。但她呢?连个人都不是。只是一抹海棠红而已。寄亡灵于窑变,渺千年为一瞬。人类的寿命,对她而言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更何况,她是克人的妖。
    眼下她觉得不当人也无所谓。谢文湛这么优秀的男人,不乏优秀的女子对他动心。不是么?她早该想到的。宋代的时候,她也曾看过俊美的儿郎,娶了三妻四妾。外面还偎红倚翠。但凡是大官,家中哪个不是七八房姨太太。
    到了现代,她真的恃宠而娇,娇得没边儿了。忘了他也会是其他女人追逐的对象。
    所以,他问她:“怎么才能相信我?”
    白汐却是想啊,我不能再折腾下去了。青瓷说得对。她是不吉祥的东西。不该和人在一起的:“文湛,我们分手吧。我想通了,我不要当人。我要当妖怪。文湛,你只能对我好个几十年。你老了,对我而言就没吸引力了。反而会妨碍我。”
    谢文湛终于放开了她,不可置信地盯住她的眸子。但是她笑得精致。过了良久,谢文湛才找回了呼吸:“我老了,你就会离开我。继续找下一个年轻的男人来爱你?”白汐点了点头:“而我永远不老。文湛,这就是我和你的差别。”
    眼风一转,她看到那个什么卿卿追了过来。但人站的远远的。而谢文湛依旧盯住她的眸子。这一回,她没说谎。所以落落大方。
    “啪嗒!——”谢文湛手中的行李包滑落了下来。钢铁的扣子磕坏了。什么名牌西服,文件夹,手机充电器,袜子,领结,内裤……通通滚落到了一洼积蓄的水塘里。浑浊的泥水,一下子把这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全吞没了。
    白汐盯住他灰蒙蒙的行李。知道这一下几十万元泡汤了。但是谢文湛只是盯住她的侧颜。整个人木雕一般,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白汐想至少抢救一下他的黑莓手机,于是弯下腰去拾。但是捡起手机,发现下面防水隔层里面还有个精美的首饰盒。于是拿了出来。还没说什么,谢文湛就把小盒子夺了过来。她想问:“这是什么?”却看他单手打开了。
    她看到了一枚戒指。二十四面切工。完美主钻与灿烂辅钻,配合的从容而优雅。即使路灯这么黯淡。但是钻石那光与影的恒久魅力,依旧撩人心扉。戒内面一小排“i love you forever”文隽潇洒。诉说着永恒之爱。
    但是下一秒,谢文湛拿起了这一枚戒指,手臂一扬,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戒指就这么被扔进了桥下的河里。钻石划过一道璀璨的弧度,“扑通!”一声,消失在黑沉沉的河面上。而他眉宇之间的阴霾,更是浓厚。
    白汐已经惊呆了。那少说也是二十克拉的钻戒啊……他,他怎么就给扔了?!
    但谢文湛冷冷的声线传过来:“白汐,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也知道。当我死了,你还活着。我们永远隔了人和妖的距离。但这没关系。我在的日子里,为你造一个家。你想要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你不要孩子,家业我就交给思思。我自己只要你就够了。当我真的垂垂老矣的时候,自然会放你离去。”
    当他说到“放你离去”的时候,声音轻轻呢喃,却饱含深情和眷恋。白汐的眼睛都已润湿了,没想到,他也看得透这些。
    “但是现在,我还没老,你已经有了其他想法。那好,请你另寻高就。别再来烦我。”
    “烦我”两个字咬的异常的重。把所有的激情,都燃烧殆尽了。
    他像是一滩死灰。空着手,转身而去。来的时候,他是带着一行李的希冀,和订婚的钻戒来看望她。走的时候,寂寥一个人。却义无反顾。白汐看到那卿卿上前去喊他,但是谢文湛头也没回。他这一回真的放走了她。
    过了好久,白汐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她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对,她大概真的做的太过了……
    蹲下身,却是把他已经和泥水搅合到一起的行李。全部拾了起来。笔记本电脑已经开了壳,芯片都磕的四分五裂。衣服也全部脏兮兮的。文件什么的,全部不能看了。还有,他的钱包……打开钱包。白汐又想哭又想笑,谢文湛的身份证……
    他真是气过头了。怎么身份证,驾驶证,银。行。卡这样的东西也丢了不要了。
    再翻了翻钱包。却看到夹层里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位美丽的妇人,眉宇和谢文湛长得很像。还有一张是自己。是她和他初夜过后的那一个早上,依偎在他怀里的自拍照。当时的自己笑得多甜美。
    一起收下了。她也顾不得脏了,把东西全部带了回去。
    临走前,不忘在桥边的石墩上做了个记号。明天早上就来此处捞戒指吧。
    她不是什么恶毒的女孩,而且心地还算善良。可怜死得太早,谈恋爱的经验为无。所以连做错了,做过了,该怎么解释,怎么沟通的经验也没有。但心知,今晚是不能回别墅了。于是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谢文湛没打电话过来。其实她知道,他没了身份证不能坐飞机回上海了……管他呢。她继续把他的西服洗了,把他的电脑拿去修。把他的皮包拿去补缀。好像这样做有点傻乎乎的。但她想不到其他方法,来填平心中的不安。
    可惜,下午去捞那一枚戒指。没捞到。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桥墩上,好像在此处丢掉的,是自己的半个人。
    但本着坑了人,但不能坑身份证的原则。第三天,白汐主动跑回了别墅。
    但谢文湛不在这里。问了宋管家,管家说少爷没回来过。她郁闷,又想到了那个什么“师妹”口中的沈师兄。难道谢文湛去了他师兄家?于是问道:“谢文湛是不是在景德镇有个师兄?他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
    “不错。少爷的师兄是盛世家居城的老板沈正霖。”
    “……”白汐确信她没听错。但沈正霖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呵呵呵呵,这踏马的不是沈老板的全名么!
    她又羞愧,又担忧,又窘迫地打了电话给沈老板。沈老板接了电话,一言不发。白汐战战兢兢道:“沈老板,那个,文湛在你那里吗?我有东西要还给他……”电话那头传来长长一声“嗯。”然后就挂了电话。
    白汐对着话筒的忙音,发呆了一会儿。再打。沈老板这次道:“白小姐,你们不是分手了吗?还问他做什么。”
    “我不是,我捡到了他的身份证。”她尽量没话找话说。
    “身份证?他连魂都不要了。要身份证做什么?难道有一张身份证就能证明自己是个人吗?难道,有一副美丽的皮囊,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吗?老哥我看的美女多了去了。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骂了卿卿,还和文湛分了手。结果到头来,闹得是三岁小毛孩的事儿。你只是在机场看到他们,又不是一张床上。你激动个什么?”
    “……”白汐觉得,忒不好意思了:“他们牵着手。”当着她的面。
    “卿卿的腿骨,被那收藏家的儿女派人打碎过。在轮椅上坐了一年,没痊愈就出了国。后来我们见面,都要扶着她的。”
    “……我,我是不太了解你们。文湛他也没跟我说过。我没见他碰过其他女人。”
    “卿卿出事的时候,身份是至尊行的鉴定师。她是为至尊行做活儿的时候,得罪人的。结果人命案发生后,她忍住没把至尊行兜出来。谢家就出资送她留学。那时候,我们也劝过文湛娶她。但文湛说了,缘分没到。不能互相耽误。”
    她急了:“……那,那是我误会他了。你让他接电话。”
    “师弟他不会见你的。小公主,好端端的日子被你玩成了宫斗剧。好好好,你魅力无限大。可以寻找另外中意的人。”沈正霖冷笑道。
    “……”白汐挂了电话,下楼,打车。不见,那就自己找上门去。
    她真的知错了。冲动和强烈的自尊心,以及单方面的一厢情愿。把谢文湛给坑惨了。
    但是到了沈正霖家的小区。门卫大叔把她拦了下来:“不好意思,沈老板吩咐过了。唯独白小姐您与流浪狗不得入内。”白汐就咬了牙,绕到小区的另一头。翻了过去。为了跟谢文湛道歉,她不怕做一点累活儿。
    踏马这感觉怎么像是,小媳妇受了委屈回娘家哭诉。丈夫爬墙过来哄劝媳妇回家。不过,谢文湛才是那小媳妇儿。
    白汐好不容易寻着了沈家豪宅。一共四层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谢文湛肯定在最上一层楼。于踩着空调抽风机翻进了阳台。
    落地的时候,差点碰翻一盆仙人掌。
    白汐再小心翼翼潜入走廊。没走几步路,她就听到了喧嚣。好像是一伙人在喝酒。
    “谢老弟,不是我说你。当年追你的女生,上到全国选美冠军,上流名媛,下到三流演员,车展模特。哪个不是从心眼里使劲讨好你。你一个都不看,大家都以为你真的是眼界高。结果……你踏马就是一白痴……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那女人的鉴定手艺再好,也算个屁啊!连你这样的男友也闹分手……不长眼!”
    “就是,你女友,哦不,前女友是眼不瞎心瞎。这种女的要不得。”这是另个人的声音。
    谢文湛发话了,他已经有半分醉意:“两位师兄,今天是合伙来寻我开心不是?”又自嘲一笑:“算了,都过去了。我放她自由……她让我解脱。”
    窗台下的白汐心一下子沉到底。
    沈正霖泼冷水:“文湛,你看看自己这样。当初贵公子的骨气哪去了?就是董家命案那会儿也没见你这样颓废。”
    “董家……命案……”谢文湛更冷漠地笑了起来。那是他平生最后悔的一次鉴定。坚持了职业道德,却导致了董教授的意外身亡。失去了首席鉴定师的位置不说,还与白汐,董明堂结了仇……偏偏他爱上了白汐。
    白汐。短短两个字,念一回,痛一回。好像骨头被穿透了。可他还得苟且偷生。人不像人。
    鉴定师……就是个笑话啊。他把倾尽满腔心血的爱情,把最爱的女孩,招惹了。是不是在她心里,自己就是她的杀父仇人……仇人……对,没错,他是她的杀父仇人……虽然他鉴定出程璋后期加的时候,根本不认识她。
    她恨自己……谢文湛想……就像董明堂恨自己一个洞。可他爱她,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爱了。这是多么傻。也到了该死心的时候了。
    “三位师兄,我先干为敬了。”谢文湛举起一杯,仰头喝了下去,又道:“往后,我就做我的接班人。不当狗。日的古董鉴定师了……”
    白汐捂住嘴……却是不敢相信,文湛说脏话了。而且真的也……
    “别啊,谢老弟。你当初学艺的时候那么刻苦。二十岁去了北京琉璃厂,起早贪黑地学本事。一年摸几十万块陶瓷碎片。程璋厚厚一本《历代陶瓷总编》你背了两年。还有师傅那一本《历代书画大全》你临摹揣了三年。更别提实习那会儿,各大博物馆巡回鉴定,你忙得连年夜饭都没回家吃……血汗堆积起的手艺,就这么荒废了?”
    白汐心里猛然抽疼。
    但谢文湛道:“师兄,别再说了。鉴定界少我一个不少……”
    “是因为白小姐?”沈正霖倒是有了点启发:“白小姐有董家的钧窑程璋后期加……她是不是和董家人有关系?”
    窗台下的白汐要哭了。鬼才把这事儿怪在谢文湛头上啊。
    谢文湛没回答。他已经醉了。几个师兄也不为难他了,联手把他抬进了屋子。白汐也趁机追了上去。偷偷摸摸藏在门后。
    等人都散了。白汐才蹑手蹑脚走进了屋子。只见她的睡美男以一种不太雅观的姿势趴在床上。醉的真够可以的。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俊美得无以匹敌。加上此时此刻酡红的脸颊。忍不住令人想入非非。
    不多说,关门上锁。她摸索了过去。先摇了摇他。可是谢文湛没有反应。又捏了捏脸。他还是死猪一般。白汐只能喊了:“文湛,醒醒,我来跟你道歉了……你听我说,我真的知错了。我很后悔……”又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心知有了反应:“文湛,对不起,上次是我错了。不该怀疑你和别的女人有一腿。”
    “白汐……走……开。”他醉得不省人事,居然还能拒绝她。
    “文湛,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只是……害怕你再跟着我,会死第三次。”她眼圈红了:“我不该仗着你的宠爱,太任性了。”
    但谢文湛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白汐就拉过被子。躺在他怀里。却是抚摸着他的胸膛,聆听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