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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徐达夫家的被众人说得脸面扫地,气得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高声喝斥道:“都在这围着做什么?”
    众人回头,就见是大奶奶身边的刘嬷嬷带着几个管家媳妇站小院门口。
    虽和徐达夫家的一样,同在府里大奶奶手下当差,可刘嬷嬷不比徐达夫家的是根基浅薄的,刘嬷嬷是大奶奶跟前最指得上的,府里如今又是大奶奶理事,这刘嬷嬷的威信自然就不是徐达夫家的能比了的。
    故而众人一见是刘嬷嬷,便不敢造次了。
    徐达夫家的见到刘嬷嬷来了,也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打叠起笑脸,拉着四丫颠颠就过去道:“可算是把嬷嬷给盼来了,不然有些人呐,可就要翻天了。”
    刘嬷嬷斜睨了徐达夫家的一眼,这才指众人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虽说今日主子们都不在家,可大奶奶还在府里呢。你们要是掂量着大奶奶好性儿就直管闹吧,有你们吃板子的时候。”
    徐达夫家的忙一旁歪派起别人的不是来,“可不是,越发没规矩了,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大奶奶的厉害了。方才他们竟然还敢说什么,大奶奶又如何,就是想要发卖个人,也得先问问王妃答应不答应。”
    刘嬷嬷如何不知徐达夫家的这是在挑唆,可虽然徐达夫家的她偏歪打正着,还真说中大奶奶不可说之处了,刘嬷嬷自然也就不痛快了。
    只是刘嬷嬷未如徐达夫家的想的那样,当下就发作那些人。
    刘嬷嬷反而回手就给了徐达夫家的一个耳光,又扫看了众人一眼,才对徐达夫家的道:“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能乱嚼舌根的?”
    徐达夫家的没想到会被打,怔了好半天,捂着脸臊得不行。
    刘嬷嬷又道:“都杵着做什么,里头的人死没,没死就赶紧带大奶奶那里去。谁是谁非,要卖要留,大奶奶说了算。若觉着大奶奶说的作不得数,你们就只管往王妃跟前去求恩典的。”
    这话一出,多少人知道,不论是非曲直,叶胜男都要被发卖,只为了大奶奶的脸面。
    彼时,众人口中的大奶奶杨氏,正歪在榻上,一手拿着一块未绣完的,小小巧巧的肚兜;一手轻在覆在小腹上,仿佛那个孩子还在,还能感觉到他在腹中的闹腾。
    那是她和丈夫期盼了一年多,好不容易得来得孩子,可好端端的她却跌了一跤,生生落下一个五个月男胎来。
    当日杨大奶奶是恨不得就随孩子去了,就是到了今日,杨大奶奶想起当时的形景来,心还是刀剜一般。
    可再一细想,自有喜以来,她无一处不小心,可为何会毫无征兆的便小月子了?
    事后,丈夫倒说查了,只是结果却不了了之。
    这样的结果让杨大奶奶如何能服的, 便私下自己查,所有的证据直指向一人,可那人却不是她能动得了的,那怕她是长媳宗妇。
    想起这些,杨大奶奶险些将手中的小肚兜绞碎了。
    恰在这时,刘嬷嬷进来回话了。
    杨大奶奶略略稳了稳心绪问道:“到底在闹什么?”
    刘嬷嬷从头说起道:“奶奶可还记得前些时日,徐达夫家的在奶奶跟前讨了个差事?”
    杨大奶奶点了点头,“你说正缺个洒扫的,我便给了她。”
    刘嬷嬷道:“就是了。原来这差事是徐达夫家的给他们家四丫讨的,没想让他们当家的知道了,便有意将这差事给侄女徐大丫头。这四丫听说了那里肯依的,就寻上了徐大丫头的不是。这才闹到了这步田地。”
    杨大奶奶坐起身来,端起茶盏,漫不经心问道:“那徐大丫头如何了?”
    刘嬷嬷又回道:“怪可怜的,头都被打破了,一头一脸的血,只是不好让奶奶见的,人也没醒清楚,只让人抬她在外头院里等着呢。”
    杨大奶奶放下茶盏,道:“听你这么一说,是非黑白是再清楚不过了的。这四丫小小年纪竟这般毒辣,我可不敢再使她了。叫二门上的给她十板子,撵出去,再不许她进来。至于那徐家大丫头,你瞧着办就是了。”
    刘嬷嬷道:“若没旁的事,这事儿照奶奶说的处置也就完了,可偏偏有人拿这事儿打奶奶的脸,对奶奶不敬。”
    “怎么?”杨大奶奶的话音略上挑了。
    刘嬷嬷倒是没添别的话,把是事情都说。
    可就这样,也够杨大奶奶气的了,道:“这是打量我到如今都没给大爷生子嗣,王爷对我颇有微词,以后再难得势了,是个人都敢踩下我的头来了。”
    刘嬷嬷道:“不是小的危言耸听,这样的势头可不能让它长了,不然以后在这府里,奶奶就越发难站了。”
    杨大奶奶一掌拍在引枕上,道:“那依你说呢?”
    刘嬷嬷道:“徐达夫家的和她女儿也在外头候着,她女儿直嚷着膀子痛,说是徐大丫头不知道对她使了什么手段,伤她成这样的。”
    杨大奶奶冷笑道:“那还等什么,这就是现成的由头,足够打发徐家大丫头了。我倒要看看谁有什么说的。”
    刘嬷嬷答应了,“是。”就要去办,却见一丫头进来回道:“封嬷嬷来了。”
    “封嬷嬷?”刘嬷嬷一听立时便止住了往外去的脚。
    杨大奶奶道:“怎么?”
    刘嬷嬷忙打发那丫头出去,又过去同杨大奶奶道:“只怕这封氏来者不善。”
    杨大奶奶却不以为然,“这封嬷嬷虽是太妃身边的得意人,可到底太妃多年不管府里的事儿了,她一个奴才还敢如何不善?”
    刘嬷嬷道:“奶奶不知道,这还只是一桩,还有一件,这位封嬷嬷还是徐大丫头她娘的亲妹子。此番前来,只怕正是冲着徐家大丫头来的。”
    听罢,杨大奶奶默了片刻,道:“你是说徐家大丫头不能好好处置了?”
    刘嬷嬷点点头,道:“奶奶还是先见了她再说。太妃虽慈悲,也不是个耳根软的,绝不会凭这封氏的私心,就驳了奶奶的脸面。奶奶一会子只管说清楚道明白,徐大丫头是如何逞凶行恶的,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就算是身边得用人的外甥女又如何,太妃也不会容她的。”
    杨大奶奶道:“行了,我知道了,去让她进来吧。”
    少时,一位头顶戴黑丝胎鬏髻,左右各两支花顶金簪子,额裹靛蓝的首帕,身着鸦青立领对襟衫,十分体面的妇人进来了。
    待封嬷嬷蹲了福问了安,杨大奶奶笑道:“今儿王爷带着爷们进宫去了,王妃和你们奶奶们带着姑娘们也到大相寺,唱戏献供还愿去了。妈妈这早晚过来,可是太妃有什么话要吩咐的?妈妈若信得过我,就只管告诉我,让我去办。”
    封嬷嬷也笑了笑,道:“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儿,不过是太妃让老奴来带大丫过去看视问话。”
    闻言,杨大奶奶和刘嬷嬷交换了个眼神,暗道:“果然是为了徐家大丫头来得。”
    杨大奶奶一哂,道:“虽然不知道太妃怎么会忽然想起她来了,但我有些话还是得回清楚太妃的。徐家大丫头怕是不能过去给太妃请安了。今儿徐家大丫头她闯大祸了,竟然为了一个差事对堂妹行凶。若不是他们家四丫头奋起自保,让徐大丫头她偷鸡不着蚀把米反而伤了她自己,不然四丫现下还不知怎样呢。唉,真是作孽了。”
    罢了,杨大奶奶又一指帘栊外,道:“这不都在外头呢。想来也是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缘故,太妃难免识人不清了。这丫头如此凶狠,为了太妃,我可不敢让妈妈擅自带了她去。”
    听毕,封嬷嬷依旧笑面不改,道:“原来还有这事儿,那可真得明明白白地回清楚太妃了。只是老奴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奶奶告知。”
    杨大奶奶道:“妈妈且说。”
    封嬷嬷道:“素日这徐大丫头是如何一个为人,暂且不论。据说这两日徐大丫头得了个什么症候,病得连身子都起不得了。老奴才舔着脸求太妃赏几丸药。可太妃说,药不可乱吃。这才命我带大丫头过去看视着给药。怎么,如今药还没吃呢,徐大丫头她就全好了,能奋起行凶了?”
    “呃……”杨大奶奶和刘嬷嬷顿时讪得无可答言。
    ?
    ☆、第 5 章
    ?  也是杨大奶奶这对主仆一心想着偏要发卖了徐家大丫头去好再立威名,那里还顾得上查问周全旁的事。
    好半晌,杨大奶奶才巴巴结结道:“若……若真如此,可见这里头是有冤情的。我还要从头查起才好。”
    封嬷嬷又蹲了一福,道:“大奶奶说得是。大奶奶方才也说得好,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缘故,总难免。大奶奶识人不清,被身边的小人蒙蔽了去,也就情有可原了。也是该好好查一查,戒饬一番了,不然也实在是太不像了。只是如今太妃还在等着呢,依大奶奶您看,太妃那里老奴该怎么回?”
    杨大奶奶见封嬷嬷把她先前说的话都还了回来,便有些恼羞成怒了。
    也是刘嬷嬷在旁及时稳住了杨大奶奶,这才没闹起来。
    罢了,刘嬷嬷又对封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道:“封大妹子说的是。事情大奶奶总会查问清楚的,既然太妃还在等着,就请封大妹子先把徐大丫头带去,我们奶奶回头再问她就是了。”
    见状,封嬷嬷也就不多留了,告辞抽身便去。
    院中,叶胜男依旧不省人事,封嬷嬷只得命随她而来的仆妇就着春凳,把叶胜男抬走。
    看着叶胜男平安出了这院子,封嬷嬷回头斜睨一眼躲在上房门外侍立着的丫鬟身后的徐家母女。
    见封嬷嬷看来,徐达夫家的拉着麻疼出一脑门子汗的女儿,又往里躲了躲。
    在见到刘嬷嬷面色不佳的从上房出来,喝着徐家母女进去见杨大奶奶后,封嬷嬷冷哼了一声,低声道:“姐姐虽去了,可我还在呢。这一家子畜生怎的就敢这般作践了大丫。”
    毕,封嬷嬷这才抬脚出了杨大奶奶的院子。
    没半天的功夫,就有人来回封嬷嬷了,说徐家母女被都被打了板子,撵出二门去了。
    再说叶胜男。
    也不知睡了多久,叶胜男才醒来,睁眼就察觉自己又换了地方。
    半新不旧的单罗纱五福捧寿的帐子,织锦的被衾,淡淡檀香的软枕,就连身上也换了一身衣裳。
    叶胜男不禁松了口气,暗道:“果然是得救了。”
    只是凭叶胜男想去,怎么都记不起宫中到底有谁是用这种样式的帐子。
    叶胜男便想起身掀开帐子,去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地方。
    只是才坐起身来,叶胜男便觉天旋地转,恶心气促得紧,一时不慎就跌下床去。
    这一下,自然惊动了人。
    少时,便见有人推开槅扇,从外头进来了,“大丫头,你怎的了?”
    来人一面说,一面几步过来将叶胜男扶回床上躺好。
    罢了,来人又安抚叶胜男道:“大丫头别怕,只管安心在姨母这将养,你二叔那家子人面兽心的是再不敢来了。”
    叶胜男躺好总算是觉着好些了,没方才那般难受,于是拧头看来人。
    只见来人是位额裹首帕,面容冷硬,语气也不见多柔和的妇人,
    且这妇人也同面生得紧,叶胜男敢说这妇人绝对不是宫里的人。
    又听这妇人句句不离“大丫头”,只是大丫头是谁?
    最是奇的是,这位妇人似乎是对着她叶胜男叫的大丫头。
    还有姨母和二叔,又是怎的回事?
    叶胜男清楚地记得,她唯一的一位姨母——正是宋贵妃的小婶子——宋五夫人,绝对不会是眼前的这一位。
    更不用说什么二叔了,叶胜男她祖父只一子,所以叶胜男的父亲何来的兄弟?
    虽诸多不解,但叶胜男到底没做声,以不变应万变。
    叶胜男不知来人是封嬷嬷,而封嬷嬷也不知道外甥女已换了芯子。
    封嬷嬷面容冷硬,说话也不那么柔软,可一双泛红的眼睛早泄露了她对外甥女的怜爱。
    “可是饿了?正好小厨房熬了粥,你用些垫垫,再吃药。”罢了,封嬷嬷出去从外头端进一个梅花样式的托盘来,上头一碗粳米粥,旁边几碟小菜,瞧着就十分可口。
    叶胜男吃了粥,喝了药,封嬷嬷便让她好生歇息。
    直到见叶胜男闭眼睡去了,封嬷嬷这才出去了。
    只是待封嬷嬷一走,叶胜男便又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