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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可骆昀眉头却皱了皱,都不知识文断字还想红袖添香?他不嫌她生得差,也嫌她胸无点墨,也不知母亲怎么想的,什么人都往他这儿送,他沉下脸道:“书房不少人,我瞧这儿也不少,你回老太太那里吧。”
    翠琳一下白了脸。
    没料到他拒绝,袁氏心中暗喜,嘴上却道:“老爷,母亲一番心意……”
    也难为她总是那样贤惠,骆昀瞧着她的脸,淡淡问:“那你是想我留下她今晚伺候了?”
    这话真不好答,袁氏半张着嘴,好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说,脸慢慢变红了。
    “下去吧。”骆昀喝令翠琳。
    袁氏低下头,心想自己没做好,当时或许该说老爷愿意,自然是好事,可她不知为何竟说不出,又或是开个玩笑打诨过去,也是行的,然而她就是没法子发出声音。或许当时嫁入骆家,只想寻个好相公下辈子有依靠,别的什么都不苛求的想法终是变了,她到底还不是不知不觉对他有些期盼,希望他对自己一心一意,但这样,总是太为难自己吧。
    他怎么可能呢?
    像王氏那样漂亮的女人都不曾拢住他的心,她又有什么?除了贤惠,好似也没有太多的优点。
    见她默不作声扒拉筷子,不曾动口,骆昀道:“怀着孩子还不多吃些?”
    她忙吃了几口。
    晚上两人躺床上,袁氏说起骆宝樟的事情:“原是想今年就定下的,奈何有身子不便与各家夫人往来,不过有两家,妾身记在心里呢,一个与咱们家世相当,老爷是知县,他们家公子是举人,今年十九,听说个性极温和的,那家太太为人也不错。另一家家世好些,只小儿子二十了,还不曾考上秀才……”
    “那定是要前一家。”骆昀道,“祖上庇荫不长久,还得自己有能力才好。”
    “我也是这般觉得,且那家太太也有这心思,前两日还送了些燕窝来。”袁氏轻声细语,“宝樟有些地方不太懂事,但我瞧着嫁人了,定会知晓事理的,那公子生得也不差。”
    想起她跪在袁老夫人面前,受了不少身为庶女的苦,而今自己做主母,几年来,却是不曾苛待那两个女儿,除非是犯了错,她是不容情的,像金姨娘,便是毫不犹豫就下了手。
    她表面柔和,内里还是含着一份果决。
    骆昀沉思片刻:“便照你说得,等你身体方便些,便请那家人过来坐坐。”
    袁氏笑着道好。
    月光从窗口流淌进来,也不知是否怀着孩子的原因,她眉眼比起平日里更是温婉,骆昀凑过去,亲亲了她的唇,她浑身就软下来,却也不曾没了理智:“这会儿还危险呢,要不……”
    “要不?”他挑眉。
    袁氏终究还是没说翠琳,低下头红着脸道:“我伺候老爷。”
    帐幔垂下来,满屋旖旎。
    隐约听得消息,金姨娘心里着急,急慌慌就来见骆宝樟,骆宝樟瞧见她又生了几根白发,知晓她与下人们住一起没少受气,起身把荷包里几个金锞子递给她,都是平日里遇到夫人们,互相给小辈礼物时得的。
    记起她往日受宠,春风得意,如今看着忍不住就有些心酸。
    “拿去买些吃得用得。”
    见女儿体贴,金姨娘颇是欣慰,可不曾要,说道:“你正当是用钱的时候呢,给我作甚?我与你说,马上便是端午,你要再抓不住机会,可就得嫁给穷酸秀才了!”
    可骆宝樟今日不同往日,在卫家遭受打击,早已失落,语气平淡的道:“我这身份本就如此,你叫我出去勾搭谁?”
    “什么勾搭?”金姨娘伸出鸡爪般的手抓住她,“你像我,生得好看,全京都也没几个比得上你的,便是出去露个面,自有许多公子哥儿看上,还会愁荣华富贵吗?许还会有什么王爷呢,今次端午,我听闻好几位王爷都回了京都,你听我说……”
    王爷们都是有王妃的了,她被看上又如何,只能做个侧室。
    卫莲扇她一耳光的场景仿若还在面前,卫二夫人的不屑之色也不曾消失,骆宝樟忽地笑起来,盯着金姨娘:“听你说,听你说了,便得像你了!你怎不瞧瞧你如今的样子?还好看吗,还得宠吗,与下人们没什么两样,你是要我过上你这等日子不成!你瞧瞧你!”
    金姨娘一下愣住了。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她憔悴的脸。
    曾几何时,她貌美如花,引得骆昀为她驻足,也愿意带她回骆家,而今,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金姨娘仿若被刀子刺了下,瞧一眼骆宝樟,踉跄的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骆宝樟缓缓吁出一口气。
    多日来的郁闷,好似得到了出口,在她生母身上发泄出来,然而,她心里到底也是不甘的,哪怕认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认清了现实,她也还是向往那名门望族,权贵府邸。
    可她有机会吗?除了做一个妾。
    她笑了笑。
    四月二十六,乃父亲的忌日,若是往常,她定会在家里烧些纸钱,给父亲敬上一盅酒,然而变成骆宝樱之后,也只能暗地里洒上,只今日不同。骆宝樱坐在上房,拉着老太太的手道:“想去趟白马寺,昨儿做了噩梦,不去求求菩萨心里不安,还请祖母准了。”
    “甚么噩梦?”老太太奇怪。
    骆宝樱摇着头不肯说。
    瞧她脸色发白,老太太心想必是很坏的事儿,遂安慰道:“梦都是反着来的,哪能当真呢?”
    “可不去,我饭也吃不下。”骆宝樱拿出小姑娘撒娇的本事,连连摇着祖母的袖子,“祖母,祖母,就让我去吧,好给祖母祈福呢。”
    拿她没办法,老太太耳朵被她吹得气都弄痒了,一拍腿道:“我瞧你是想趁机玩儿,也罢了,去就去罢,突然像个猴儿似的,我可招架不住。”
    她要去庙里,骆宝樟道:“那我也跟着去玩玩。”
    不像骆宝樱有了好名声,那些贵女聚一起吟诗作对,做风雅的事儿,都会请骆宝樱,而她是不能去的,在家里闲得发慌,眼见骆宝樱不知弄劳什子的鬼,她也管不着,只想去散散心,顺便求菩萨一定要予她一桩好姻缘,那所有的钱拿去孝敬也无妨的。
    她一开口,骆宝珠也不干了,也要去。
    袁氏就在旁边,说道:“天热你甭跟着凑热闹,在家里陪着我,我正好冰了寒瓜一会儿你吃。”
    抬头看看外面的大太阳,骆宝珠想起走一段路就出汗的时候,便打消了主意,至于骆宝棠安安静静的,也没有要去,最后便只得那姐妹两个坐马车去白马寺。临走时袁氏千叮嘱万叮嘱的叫她们上完香就回来,还命一干丫环婆子看紧了。
    因骆宝樱就算了,还小,骆宝樟十四,正当要定亲万一出什么不好的,岂不泡汤?
    不过她也不想当恶人,因瞧着骆宝樱就是一副不去不罢休的模样,而今又正当得老太太,骆昀的宠,她作为继母可不容易,也只能尽量了。
    马车离开城门便行往白马寺。
    微风从车窗里进来,驱散了些许热气。
    骆宝樟坐在车上,瞧一眼骆宝樱问道:“当真是做噩梦啊?”
    那鬼丫头,她是不太信的。
    骆宝樱道:“不然我为哪般巴巴的去上香啊?”
    也确实找不到疑点。
    骆宝樟拿起手边晚膳扇了两下:“可菩萨要真灵才好呢,真灵,我送它多少钱都行,不然咱们还不是白去一趟?”
    “咱们这是临时抱佛脚,别指望太多,能有个一二成照拂都算不错的了。”骆宝樱靠在车壁上,瞧着外面一路盛开的花儿,提醒骆宝樟,“祖母放咱们出来,咱们可得当心点儿,各自做完事,便在客房碰头一起回去。这会儿,可没有长辈替咱们出头。”
    话里有话,骆宝樟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哼了声道:“你顾好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卫三公子还抱你呢!”
    原来她真看见了。
    骆宝樱心想,幸好自己还小,不然都不知怎么反驳,她理直气壮的鼓着腮帮子道:“没见我那时候矮啊?三表哥是抱着我点长明灯的。”
    “怎么没见他抱珠珠啊?”骆宝樟有些醋味。
    那是自己怎么也招惹不到的人,可却与骆宝樱那么好。
    “珠珠又没有点长明灯。”
    “平时也不见他理会。”
    “珠珠不喜欢写字画画啊。”
    两人斗嘴之间,马车不知不觉便停下了。
    因不是什么菩萨的生辰,路上人不多,骆宝樟戴着帷帽边看边走,却不料骆宝樱人小速度快,她分神时,就不见人影了,不由暗暗心想,这鬼丫头定是有什么事儿,编了噩梦的借口来白马寺。
    倒不知为何呢。
    骆宝樱走到寺庙时,气喘吁吁,甚至把两个小丫环都抛在后面,等到紫芙与蓝翎赶上来时,怎么也找不到她的人,就在这时,只见沿着台阶,有一对人浩浩荡荡的上来,紫芙看得一眼,惊讶道:“好像是刘家呢,你看看,是不是刘夫人跟刘姑娘?”
    蓝翎的目光却落在其中一个少年身上,只见他穿着如意攒花云纹的窄袖夏袍,脚蹬轻靴,腰间悬着宝剑,眉宇间已隐有不可一世的傲气,忍不住红了脸,凑到紫芙耳边道:“还有宜春侯呢。”
    紫芙一瞧果然是,只姑娘不在,她们身为奴婢是不好冒然去见的,忙道:“快去找姑娘。”
    两人急匆匆的走了。
    刘夫人与过世的弟弟感情极深,故而每当忌日,她都要来寺庙请高僧诵经超度他的,而原先,罗珍与罗天驰都会跟着一起来,但这两年,只有罗天驰跟在身边。
    几人一起去到禅房。
    因是熟人,也不消刘夫人说,主持便知她要做什么,也一早就准备好,寒暄几句,便领着去那件专用的禅房。
    共有八位高僧在此,刘夫人与众人端坐在蒲团上,一时八位高僧便专心诵经了。屋里隐隐有些淡香,不像外面普通的香烛,因刘夫人的身份,便是用的高香也是不一样的,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又听着耳边郎朗声音,竟好似在仙境,刘夫人暗想,也不知弟弟此番可曾投了好胎,还有她那侄女儿,但愿他们下辈子都能长寿。
    正当安宁时,只听咯得一声,从不打开的窗子不知为何突然开了,一阵风吹进来登时将香炉里染成的灰吹得四处飘散,有些甚至落在刘家人,乃至罗天驰的身上,他们都睁开了眼睛。
    站在墙角的小沙弥连忙去关窗子。
    其中一个高僧忍不住呵斥:“怎得也不关好,明明知道这儿处在风口。”
    小沙弥委屈,因他也不知怎么回事。
    手刚碰到窗子,只见又有一张宣纸飞了进来,上头好似墨迹又好似不是,他抓在手里交给高僧,高僧瞧得一眼,脸色微变,看向刘夫人。
    “是什么?”刘夫人心知有事,连忙询问。
    高僧走过来,把宣纸予她看。
    上有一行字,浅褐色,乃用香灰写就:“姑姑,救救珍儿。”
    刘夫人手指都抖了起来,罗天驰忙上去看,也是吃了一惊,刘莹不知他们为何如此,轻声道:“母亲,怎么了?”
    “珍儿,珍儿……”刘夫人语不成声。
    刘莹看向那宣纸,字迹端丽中又有女子的傲气,洒脱如风,直像一把尖利刀刃直戳向她的心脏。她身子摇了摇,支持不住,整个人往右边倒了去。
    罗天驰不料她那么大反应,忙使人扶起来。
    刘莹当然没有晕倒,她只是突然的惊慌,她没想到事情过去那么久,还会出来这种事,这,到底是谁的把戏?
    她不信这是罗珍的魂灵,她早已死了,沉在白河,绝不会还有这等本事,不然何必会等那么久才出现?
    是谁?
    ☆、第 38 章
    因出异况,高僧们也不再诵经,鱼贯退出禅房。
    刘夫人坐在蒲团上,手持这宣纸,仔细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