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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余晖中,纪知遥握着老祖母有些干瘦但很温暖的手,这双手执过毛笔教他写字,提过藤条逼他练功,还在自己病时焦急地抚过自己的额头。
后来得知父亲死在战场上时,她哭了整整一个月,眼睛哭瞎了,再也提不动藤条,可纪知遥也长大懂事了。
稚嫩的孩童一夜之间成熟,不再顽劣,杀敌无数,自此成名,威名赫赫地班师回京,加爵封侯,安陵君。
这是他的父辈和祖父辈都未得到过的荣耀,他自当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可此刻的纪知遥很害怕,若自己真有什么不测,老祖母该怎么办?
这位命运多舛的老祖宗,送走了丈夫,送走了儿子,难道还要让她再送走孙辈?
他抱起身形佝偻瘦小的老祖母,将她送到卧榻上放好,又给她仔细地盖好了薄被,安静地看了老人家一会儿,才提袍出府。
进宫。
出宫。
拜别祖母。
回到军中。
十一月三号,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冲走了炎夏尾巴的燥热,打落了满地金色杏叶,浇灭了最后一朵莲花。
皇后缠绵病榻,病入膏肓,群臣忧心,后宫不宁,劝陛下将太子接回京中,以全皇后思子之情。
此事在民间传开,百姓祈福,盼着这位美丽的皇后娘娘能早些好起来。
风声传得很快,自京城传到大襄各个角落,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但这种天家之事,大家除了口头上说说聊聊,也不敢往深了细究,谁都知道,天子家事,兹事体大。
风吹过了金色叶群,遥遥地向远方起波澜,农家炊烟袅袅升起,家家富足,户户安好,虽非京城,但普通城郡里也是一派岁月静好的太平景象。
只有那么几户人家,开始了辗转难眠,在深夜里望着东方,望着京城的方向,细数岁月,暗算变演。
群星眨眼,他们等着某一个露水轻凝的清晨,会有一匹俊马急驰而来,踏碎星光,冲破薄雾,带着那位旧友的呼唤,告诉他们,该给这么多年一路贬谪的委屈,做个告别了。
那匹俊马来了,在一个美丽静谧的早晨,踩在昨夜雨水积成的小洼上,溅开了水珠,折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但俊马上的人,不是背着信筒,而且背着长刀。
……
陛下宣旨,召靖远侯进宫。
温仲德掸了掸身上的蟒袍,依旧搓搓手,撇着八字步,走进宫中。
同日,城外大军至。
宫中。
太平殿里的文宗帝一身常服,闲听雨声,轻翻书页,桌几上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靖远侯站在殿外,整整一个时辰。
溅飞而起的雨雾打湿了他的袍角,他面色不改,昂首而立,守门的太监躬首低眼,大气也不敢出。
忽听得一声狸猫叫,文宗帝似是从书中回过神来,陡然记起靖远侯还等在殿外,便说道“叫靖远侯久等了,让他进来吧。”
太监传话,温仲德迈开有些发麻的腿脚,走进殿中,叩首行礼。
“何需如此大礼,仲德,过来坐吧。”文宗帝放下闲书,笑容可掬地看着靖远侯,又给他斟了杯茶。
他一边斟着茶水一边说“这茶呢,是比不上你侯府的了,你将就着用,听说今年一点好茶,全送去了你靖远侯府,孤也贪得紧啊。”
靖远侯笑眯眯地说“陛下言重了,陛下所赐,皆是天恩,这茶,自然也是世间最好的茶。”
文宗帝笑了下,抬杯闻了闻茶香“你是不是在等孤低头,将太子接回来?”
靖远侯笑答“陛下心意,老臣不敢妄自揣测。”
“其实此事说来,你是该向孤上奏进言才对,因为孤记得,当初是你把太子送走的,如今臣子们却问孤何时将太子接回来,实为不该啊。”
“老臣老了,不在朝中多年,哪还有什么臣子愿听老臣一言,不给陛下添忧?”
“嗯,说得好,仲德啊,你始终是最明白孤心意的,所以你说,孤要不要接太子回来?”
“陛下说接,那咱就接,陛下觉得此刻太子不适合回京,那咱就不接。”
“所以孤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