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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真正的代价到底是什么,他大概永远也不会告诉她了。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该说的事情你一样都没有说。”过了片刻,华鸢的声音终于在墓室门口响起。
    大喜大悲之后,引商自然想不起曾经质疑过的许多疑点,而花渡,也从未提前今世的故事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曲折。
    毕竟,一切还未到该揭晓的时候。
    “再换个问题,她刚刚对你说的那句话,你为什么不回答?”明明是在询问,华鸢的语气里却并无困惑,反倒像是已经知晓了对方的答案。
    他问的自然是关于“朋友”的那一句。
    花渡以另一个疑问回答了他,“你又为什么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自从昆仑山的仙童们说自己侍奉的仙君名号为“西渡”时,他便隐约有些不对,后来,总算是想通了。
    华鸢,西渡,各取前后一字。
    花渡。
    “小谢啊小谢……”像是感慨一般,华鸢笑着念了几声,却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有些事,为什么一定要回答呢?
    在踏进那棺木前,花渡扭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子夕,你从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多谢。”华鸢欣然一笑,这笑容却在看到对方转过身时,渐渐敛了下去,终成凄然。
    棺木闭合时,墓室内的和墓室外的人都闭了闭眼,而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只余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再不见那墓穴的踪影。
    坐在树根边仰望着那高空明月,引商知道一切终于改变了。
    “珍重。”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宁康元年(10)
    宁康元年,三月二十七。
    被生生扯进那画中之后,谢瑶还未站稳脚步,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就是东山那片桃林!
    而跟着他进来的殷子夕站在桃林之外,不过抬了抬手,这片林子便在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留痕迹。
    桃木辟邪,而现在,这个不知哪里的怪物竟将桃林移走……他是要做什么?
    即便还尚未弄清形势,谢瑶已经忍不住向后腿了几步。
    “你那么聪明,总该想清楚我和子夕到底是什么关系。”殷子夕不慌不忙的朝他走了过来,说话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他身子那样弱,这些年来若没有我帮他撑着,你当那些年他是怎样站起身与你谈笑风生的?”
    即使是在画中,东山的雨还是下个不停。乌云遮月,几乎看不见光亮。
    谢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出了那话语间的咄咄逼人。
    简直,欺人太甚。
    “子夕他身子再弱,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该怎样做。都已经十余年过去了,你也该放过他了吧?”他实在想说一说这事情的荒谬,可是一想到对方本就是喜欢做荒唐事的人,心中余下的便尽是无力。
    果然,听了这话之后,殷子夕只是讽刺的一笑,“我放过他?你真的猜不出吗?只要我离了他的身,他马上就会死。”
    自从知道了那所谓的“童子命”是怎么回事之后,谢瑶便隐隐能猜到这一点了。可是猜得出归猜得出,真的亲耳听到之后,心头仍免不了一颤。
    “所以说,与其让我放过他,你不如求我让他多活几日。”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趁早解脱。”
    “你猜他听到你说这句话会高兴吗?”殷子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小谢,别想着别人的性命了,事到如今,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办?”
    谢瑶默然不语,心知只要一提到今日的事情,眼前这个人就有些疯魔不讲理,他不能在这事上多言与他争辩。
    可是他不说话,殷子夕偏偏还要自顾自的说下去,“你该怎样做才能还得清啊?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毁了什么。她懵懵懂懂,我不怪她,可是你呢?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何必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你改变了什么?岂止是一尸两命……”
    最后那一句“一尸两命“让谢瑶也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险些忘了,引儿还怀着身孕即将临盆,今晚死去的岂止是一个人?
    只是对方口中的”岂止是一尸两命“又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看看我是什么鬼什么怪吗?我告诉你啊。”天上电闪雷鸣,白光正照在殷子夕那惨笑着的脸上。
    谢瑶顿觉不妙,只可惜刚刚往后退了一步,就听到了数不清的野兽嘶吼声从四面传来,响彻了整座东山。
    昏暗的环境里,似乎有着许多庞然大物冲着这边奔来,他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瞬被一双手钳住了脖颈。
    那双手骨节分明,对于男子来说却太过纤细,冰冰凉凉的,如同死尸。
    想从这时候的殷子夕手里挣脱,实在算不上难事。在那手缠上自己脖颈的瞬间,谢瑶也飞快的抬起手抓住对方手腕,狠心掰了下去,然后趁着那手臂稍有松动时,扯住对方胳膊用力甩在了旁边的水洼里。
    殷子夕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拖着这样一副身躯,哪怕是大罗金仙也很难制服一个自幼习武的高手。
    只是殷子夕也从未打算自己亲自动手,跌在水洼里之后,他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反倒笑出了声,“小谢,你真以为我想要杀了你偿命吗?杀了你有什么用?你能赔我什么啊?”
    这笑声阴森森的,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谢瑶抬眸睇了他一眼,很快又看向了山下,“这里是真的东山还是画中?”
    “画中画外又有什么分别?”殷子夕扶着旁边的树慢慢站起身,“你只要知道这山下是山阴就足够了。三月多阴雨啊……”
    这两句话听起来没什么关联,可是谢瑶略一回想最近的阴雨天气,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雨……会一直下,永远都不会停?”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个怪物竟是想用瓢泼大雨活活淹了整个会稽吗?
    “你就不怕天谴?”他忍不住回身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一字一句都是咬着牙憋出来的。
    “天谴?”殷子夕不在意的垂眸望向了山下的景色,“若不是因为天谴,你以为我会站在这里与你说话?可是,”他顿了顿,话锋也随之一转,“就算是天谴,也被你毁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现在全毁了。甚至,连缘分都断了……下辈子的无缘无分,你拿什么来赔?”
    如果说前面那些话谢瑶还能理解的话,现在对方所说的一切,他已经一句都听不懂了。
    “多少年了。”不论他听不听得懂,殷子夕也在自顾自的说着,“为什么偏偏在这一世多了变故?简直是灾星。你知道什么是灾星吗?若是不明白,我现在就让你明白……”
    “轰隆!”雷响之后,雨下得似乎更大了一些,雨滴砸在地上几乎砸出了一片水雾。
    “看着吧,看看你念念不忘的会稽是怎样毁于一旦的。”说完这句话,殷子夕终于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身离开。
    谢瑶本想追上去,可是转眼间便被数不清的身影重重包围,这些高大的人影面目狰狞,而在他们身侧,更有身形庞大的怪物在嘶吼着。
    它们步步紧逼将他围在了中央,却未出手害他性命,只是将他逼至山崖边,迫使他看着山下大雨倾盆的场景。
    而在那座城里,有他们谢家的大宅,有他的亲人朋友……有许多条无辜的性命。
    “轰隆。”雷声一阵高过一阵。
    不知何时,围在他身侧的那些怪物们全都退回了深山之中,只留他一人跌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整个会稽都即将被大雨淹没。
    这个东山是对方的地盘,无论如何,他也找不到逃脱的路。而在这山中,除了孤零零的几棵槐树,再无其他。
    没有利刃,这山崖也跳不下去,那还能怎么办呢?
    不知坐了多久,谢瑶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槐树上。
    “嘶啦!”衣衫被撕开又紧紧系在了一起。
    “轰隆。”
    在这雷声中,树边的年轻人最后了一眼远方的风景,然后闭上了双眼、
    “死了?”再一次来到东山时,殷子夕看到的只是那具吊死了的尸体。
    无可奈何之下,谢瑶到底还是选择以自己的一命了结这一切。
    如果他死了,也就没有再让整个会稽跟着受难的理由。
    看着眼前的尸体,才刚刚埋葬了妻儿的殷子夕真想笑上几声,可是嘴角刚刚弯起,最终却勾出了满面凄然。
    “呵。”他抬起手冲着远方招了招,没多时,便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就这么死了?”看着眼前那副面容,他握住了刀柄,然后一笑,“我还没说完呢,你一定要生生世世都记住这事才是。”
    手起刀落,带着墨色的痕迹就这样牢牢印刻在对方眼眶之下,深可见骨,永世无法抹去。
    *
    宁康元年,二月。
    “啊……”闷哼了一声从梦中醒来,谢瑶睁开眼睛时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怎么了?是梦见什么了吗?”正在哄孩子的王瑜爱有些担心的看了过来。
    “没……没事。”谢瑶用力晃了晃脑袋,然后站起身,“我去见子夕。”
    “子夕?子夕是谁?”王瑜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只觉得奇怪,毕竟之前从未听丈夫提起过。
    “子夕就是……就是……”谢瑶本以为这事不难解释清楚,可是话才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子夕是谁?”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还认得一个叫子夕的人?难不成睡了一觉还能睡糊涂?
    “许是梦中结识的人吧。”妻子并未在意,笑了笑,便招手叫他过来抱抱儿子。
    “也许吧。”实在是记不起子夕这个名字,谢瑶也觉得刚刚的自己实在莫名其妙,转眼便将这件小事忘在了脑后,再也没有提起。
    今日,阳光正好,诸事大吉。
    *
    “找了你许久,你怎么在这里?”刚从阴间离开的岳吱吱意外的在见到了范无救,而后者似乎刚刚从一座山上走下来。
    “去见一个故人。”范无救也未瞒她,“就是那个阴差,名唤花渡的。”
    “他?”岳吱吱对这个人也有些印象,“可是我听说他……”
    “是。”范无救点点头,“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的代价难道不是再不入轮回?若他在他那一世死去了,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他这个人了。”岳吱吱始终觉得难以置信,“他倒也狠得下心。”
    “他就是这样的人……”范无救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然后扭过头对她笑笑,“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
    “长安。”
    “还去长安?”岳吱吱忍不住拦在了他前面,“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会……”
    “走啦。”不等她说完,范无救已经对她挥了挥手,继续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