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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面对众多人惊讶指点的目光,宋弘璟发现其中几人略有闪躲回避,不禁掠过一抹暗芒,眼神示意随侍下去追查之际,刚才引路的小厮被掌柜的提着耳朵提溜过来,一个劲儿的道歉,“宋将军,刚才小二为您引错路了,您夫人在厢房西侧包厢,这……怎么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成了这样……”
    大家可不相信宋将军只有一刻钟……
    然宋弘璟进来不过一刻钟,有些客人是看见了,纷纷出来替宋将军澄清,说听到吵闹,这才止住了他人的嘴,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和安,那她在闹腾什么。和安情绪依旧激动异常,宋弘璟未理会他人,脱了随侍外袍趁和安不注意,他将和安打晕扔向随侍,后者无措抱着,手都不知往哪儿放,害得和安嘭嘭磕了两记脑袋。
    宋弘璟面无表情地扔了一锭银子给小厮,小二人精的知道该如何做,一边关窗户,一边赶人,并道:“我这就去雇马车。”
    窗子刚关上的一瞬间,对面雅间的一个帘子也放了下来。
    “小侯爷好算计。”项瑶语气锐利,心中不免郁卒,原来薛长庚所谓好戏还有这后面一出,自己却是失算。
    “宋夫人也不遑多让。”薛长庚回了个彼此的眼神。和安找他出此计谋,却错在不该威胁于他,平生最恨被人要挟,尤其是被一没脑子的女人,这出戏他看得满意至极,那冬凌草他让人下在了和安的茶里,自然也是有想看出丑的意思,没想到项瑶听了直接安排了人进去,这般心意相通让他倍感愉悦。
    薛长庚惬意舒展身子,心中数到三,便见宋弘璟顶着那张死人脸走了进来,直奔了项瑶身旁,啧,真是让人看不惯啊,“宋将军,外头发生何事那么热闹?”
    宋弘璟目光沉沉地掠过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
    项瑶噗嗤笑了一声,干咳着掩饰,陪着讲究规矩的某人用完沉默一餐后,与宋弘璟一道回府。
    雅间里,薛长庚目光落在项瑶坐过的位置上,嘴角一弯,这次却是不同的笑,阴厉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柔情。“果然,更不想放手了呐。”
    宋弘璟与项瑶坐在马车里,半晌才闷声道,“早就说那小子不是好人。”
    项瑶方才看得清楚,自然没什么误会,闻言想起宋弘璟把人打晕的情景,那力道她看着都疼,对和安却无半点怜悯。
    “阿瑶为何跟他一起?”车厢本是宽敞,却架不住宋弘璟逼近,语带不满,携了浓浓醋味儿。
    项瑶笑着往后缩,避无可避之际,索性夺了主动权地往前一凑,气息滑过他耳廓,呵气如兰,“璟哥哥,是奴家错了。”仗着的是她身子不便……
    宋弘璟瞬间紧绷了身子,睨着她的眸子沉如漆墨,带着无法纾解的*,目光透着像要扒光她似的凶狠。
    项瑶向后仰了身子,双眸微闪,像是做完坏事得逞的狡黠灵动,示意爱莫能助。宋弘璟僵硬片刻,眼底掠过无奈,只能稍事平复了不稳气息,如老僧入定离她稍远而坐,整个人瞧过去都显消沉了。
    ☆、81|76.
    和安那事发生在闹市,不到半日光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荣亲王府就是想遮掩都已经于事无补,另一主角宋弘璟与项瑶成双初入到没卷进流言。
    荣亲王府在和安被送回后乱成一团,荣亲王赶紧着了大夫给看,才知道和安精神失常是因为被人下了过量的冬凌草药,那即是□□也能令人甚至丧失,常常用来给娼妓使用,可贼人竟然用到了和安身上,然毁她清誉的男人又找不到,事情闹到满城皆知,荣亲王府一时愁云惨淡。
    直到夜里,和安幽幽转醒,迷迷糊糊地被灌了避子汤后才慢慢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脑海中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和宋弘璟交替,一时头痛欲裂,把人都赶了出去,却听到外头丫鬟议论得知了事情真相,整个人几近崩溃,几次寻死都叫人拦了下来。
    荣亲王妃虽怨其不争,但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厚着脸皮去了趟将军府,想让宋弘璟好人做到底,替和安把事情应承下来,道是他做的,娶了和安,做妾室都行,毕竟和安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嫁什么人家,要弘璟能娶了她,至少不会亏待。这话刚跟老夫人提了个头,就被老夫人拿着拄杖打了一顿,直接将人赶了出来,气得直骂。
    因项瑶怀着身孕,老夫人交代给瞒下了这事,免得添堵。项瑶后来得知,倒没觉得堵心,只觉得荣亲王妃可笑,也难怪这两日宋弘璟回来时脸色有点黑。
    到了十五这日,事情依旧不褪热度,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谁起个头,就有人绘声绘色说出当时情景来,那清白真是毁得一点不剩。
    而始作俑者项瑶则躺在花梨木折枝梅花软榻上,惬意地眯着眼享受。
    “嫂子,舒服罢?”赵玉珠并着中指与无名指,在胃俞穴上轻轻按住往上推压,一边问道。自那天从天丰酒楼回来后听说项瑶去救她就晓得闯祸,提心吊胆地等了人毫发无损回来才松了口气,也多亏了项瑶替她求情,让宋弘璟免了责罚,这不特意学了两手献媚来了。
    “唔。”项瑶哼声,确是觉着反应小了许多,这两日她天天来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替她安排了婆子去了沈夫人那侍候,便理所当然的享受起来自‘孝顺儿媳妇’的诚意来。
    赵玉珠一边替她按着,一边说起今个听闻的事儿,“和安成亲了。”
    “……嗯?”项瑶睁眼,略挑了柳眉,速度可够快的。
    “嫁的是姨父的门生,说来也巧,门生正好要去栾城上任,那地方偏远,消息闭塞,不必受流言蜚语困扰。”
    “和安肯嫁?”
    “自然是不肯,闹得可凶,最后是让人绑上花轿的,听说随去的嫁妆有十来口大箱子,都道荣亲王府阔气,我看像是强卖的,给人家的好处。”赵玉珠皱了皱鼻子,她跟和安交情平平,前者又是个目中无人的主,做事惯不过脑子的,这次居然还想利用她来害人,真是死性不改,落那么个下场说同情有那么一丢,可那也是她自个作的,远嫁也好,总算能消停了。
    项瑶掩了掩眸子,“日后能收心过日子也好。”
    赵玉珠点头,“是啊,否则谁受的了她那脾气,栾城又远,要那人待她不好姨母他们也顾不到。”这话赵玉珠是玩笑着说的,只是没想到日后成谶,引人唏嘘,自是后话。
    门帘撩动的动静忽然传来,同时响起一道温柔笑声,“这刚过门没多久就压榨起小姑子来,瑶儿还真是惯会享受的。”
    “青妤姐。”项瑶惊喜出声,一眼就瞧见了她身后奶娘抱着的孩子,起身迎去,“嘿,眼儿真大。”
    项青妤见她喜欢,吩咐奶娘把孩子给她,看着她手忙脚乱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局促模样,一贯冷静破裂,不由掩唇笑言道,“当是提早练着了,对,手托着头那儿。”
    项瑶只觉得手上软乎乎的,都不敢使劲,却看小家伙睁着葡萄眼儿盯着她,只是抱了没一会儿突然哭了起来,原本就心惊胆战的项瑶忙是求救看向项青妤,一脸紧张。
    “莫慌。”项青妤手指轻轻搁在小家伙脸颊旁,就见他往她手指的方向寻了过去,嘴巴一开一阖急切得很。“是饿了,让奶娘抱罢。”
    项瑶把孩子递给奶娘,那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叫项青妤瞧得失笑,“看着你这样我就想到我刚开始的时候,听子奚说宋将军还跟他求教,就他那半吊子能教些个什么,有什么还不若问我。”
    赵玉珠噗嗤轻笑了声,发现二人目光落了自个身上,忙是掩着唇干咳了一声解释,“我就是想到哥哥跟樊王讨教的画面……”
    这下连项青妤和项瑶都笑了,云雀奉上茶点,顺道提醒了道,“小姐上回不是说见了樊王妃要请教针法,眼下不是正好?”
    “差点忘了。”项瑶记起,着她拿来了绣花绷子,上头起了几针未再绣下去,便拿了跟项青妤讨教。
    项青妤拿着穿好的针线来回引了几针示范,便交到项瑶手中,从旁指导,不一会儿就绣出了四合如意云纹的雏形,眉宇豁然。
    “对了,月末是太子妃生辰,恰逢太子解禁,瞧着意思是低调些办,妹妹可想好送什么?”项青妤瞧看着,忽而想起此事便提了道。
    项瑶手上动作稍停,“太子妃生辰?”
    项青妤颔首,补充道。“估摸这几日会发帖子。”一边时不时瞧向奶娘,看孩子如何,眼中不掩怜爱。
    项瑶却是猛然记起一事,永成十一年十月末发生的那桩大事,之后樊王中毒,命悬一线,是项青妤以血换血将人从阎罗殿拉了回来,可即使救回来毒已侵入心肺,双目失明,犹如废人。这一桩并非顾玄晔所为,她也只隐约记个大概,不由蹙紧了眉心努力回想。
    项青妤见她眉头紧锁,当是为贺礼所愁,便道,“太子妃喜欢新奇事物,允沣那不缺那些,到时候让他弄些个选选就成。”
    项瑶闻言,凝着面前神情温柔的女子,堪堪与上一世重叠,映出临终一别,倒是真做到了豆蔻之年许下的话,若遇了那人,定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阿瑶,王妃。”一抹颀长身影出现房中,打断了项瑶的回忆,宋弘璟同二人招呼过后道,“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什么时候动身?”
    今个十五,是项瑶同宋弘璟约好去六安寺还愿的日子,项瑶从过往梦魇中抽身,这辈子重来,即是报仇亦是赎罪,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姐姐同我们一道去六安寺吗?”
    “不了,元宵还小,带着不便,你们去罢,我也该回去了。”项青妤婉拒,提了告辞。
    项瑶夫妇便送人到了门口,看着她上了樊王府的马车离开,项瑶凝了一抹深色,到底有什么漏下的,她始终想不通,依这世看,樊王惯是谨慎,无意皇位,如何会着了道儿。
    宋弘璟伸手抚上她的眉心,“有烦心事说与我听,别闷在心里。”
    项瑶一怔,对上他强势温柔眼眸,那一瞬很有诉说的*,却是堪堪忍住,毕竟重活一遭太过匪夷所思不说,没有上辈子记忆的宋弘璟也不能解了她的困惑。
    “看姐姐那么疼元宵,小元宵一定要平安长大才好。”项瑶敛眸说道。“六安寺最是灵验,我想再求道平安符。”
    “嗯。”宋弘璟清冷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亦是正色。
    两人上了马车朝着六安寺的方向而去,行至朱雀门就被人潮堵了道儿,外头熙攘嘈杂的声儿传来,项瑶撩了帘子瞧看,远远就瞧见人群中心围着几名身穿神衣,头戴神帽的萨满巫师,其中一人身形曼妙,与其他几人不同,面上覆着代表神衹的面具。
    马车驶到那几名萨满巫师身旁,不管宋弘璟的随侍如何驱赶,彻底走不通道儿,巫师身后跟着不少被救治好的患者,虔诚跪拜,宣扬着他们的神通,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祈求祝福消灾解病,长命百岁,不时跟着发出的呼喝声使得马儿有些不安。
    宋弘璟皱眉下了马车察看,人群里有不少认出他来的,悉悉索索地说着宋将军,宋将军……因畏惧于他身上的煞气,下意识地让了道儿,人潮隐约破开了口子。
    那明显是女子的萨满巫师走向了他,伸手摘了面具,即使脸上两道油墨重彩,也掩不住她姣好容貌,眼角泪痣更添了妩媚风情。
    女子站定他面前,红唇微牵,手贴左胸地施礼道。“阿不日格。”那目光灼灼,满是敬仰之意。
    众人不解其意,低低交耳议论。
    宋弘璟眉目修长,透着清冷孤傲,并未理会,折身回了马车。而坐于马车里瞧看的项瑶却是定定望着那名女子的那颗泪痣出神——竟然是她!
    ☆、82|76.
    见项瑶神色恍惚,宋弘璟难得多看了那处一眼,发现方才与他说话的萨满巫师亦是凝着这方向,视线正对,冲着自个眨了下眼,风情十足。宋弘璟转开目光,默默落了项瑶身上,瞥见后者无动于衷的样子微挑了眉梢。
    “……”
    项瑶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亦是没想到顾妧会以这种方式出现眼前,其父骆王是景元帝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梁王野心勃勃,弑父篡位,发动‘永元之变’,景元帝靠宋鸿儒才打了翻身一仗,继承大统,而骆王见势便将潜逃的梁王出卖了个干净借以保命,后封地曜城,令其这辈子都不许踏入京城。更因着近年来削藩被彻底架空了权利。
    曜城与羌族相邻,自宋弘璟打退议和后,那位骆王的日子才算是好过不少。
    马车已驶出一段路,那窈窕身影被人群遮挡再看不见,可项瑶依然记得那人一贯的倨傲神色,以及渗人手段。永城十二年末,顾妧进京为太后贺寿,道是头回入京央了顾玄晔作陪,而那时她正病得难受不想放人,道她是勾人狐媚,孰料当夜就重了病情陷入昏迷,梦里尽是蛇虫鼠蚁爬在身上,却怎么都醒不过来,若不是顾玄晔喂了她解药,要自己慎言还不知是顾妧下的手。
    也是后来才从顾玄晔口中得知顾妧生母是苗疆人,擅制蛊毒,顾妧继承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可得罪。
    蛊……萨满巫师……项瑶脑中蓦然闪过灵光,隐隐有了猜测。
    宋弘璟自她沉思便一直默声不作打扰,此时见她终于舒展眉头,神色豁然,问了道。“阿瑶识得那人?”
    项瑶已是回神,摇了摇头,这辈子的项瑶是不认得的,瞟了一眼宋弘璟,回忆起了走前一幕,目光稍利,磨了牙根。“她方才是在勾引你罢?”
    宋弘璟凝着她,眼底总算起了一丝笑意,伸手将人拢在怀里,抵着发旋呵笑道。“阿瑶可要看牢了。”
    项瑶被圈住,一脸大写的苦逼,夫君招完一个疯子又来个毒娘子,遂愤愤咬住他的胳膊用了力,含糊咕哝,“搭上命也不让。”
    “嗯?”那一缕尾音含笑,当是玩笑。
    项瑶却听着那苏到人心的低吟,一双乌黑眼眸亮得惊人,里面满满的是不悔的坚定。
    马车驶到六安寺,宋弘璟与项瑶入了寺庙,小沙弥迎了上前,听是要找圆慧大师,便道大师正在替施主做法,请二人稍事等候。宋弘璟领了项瑶去了竹居,便是项瑶当初见他与顾玄胤下棋的地方。
    竹林掩映,风拂过,落叶簌簌。
    “难怪子奚君早期的作品都与佛门清幽有关,在这地方,确是能出佳作。”项瑶环视四周,淡淡檀香萦绕,更显幽静。
    “子奚常道佛门清净,便与方丈求了此处,少有人打扰,参禅悟道,我总以为他会先祖后尘剃度出家。”宋弘璟说起,眼眸微闪,像是想到某人光头的样子浮了一丝浅淡笑意。
    项瑶瞧着竹林深处单独的小院,颇有遗世独立,世外桃源的意味,正四处打量便听得身后蓦然响起两道恭敬唤声,与他二人行礼,瞧见项瑶脸上惊色,忙是请罪。“惊扰夫人了。”
    “无碍。”项瑶睨着二人相似面孔,笑笑道。因着宋弘璟的缘故,知晓二人定也是练家子,脚步无声,若非刻意,普通人觉察不到。
    宋弘璟让人去忙,自个陪着项瑶走走。一路遇了几人,皆作一色打扮,灰青劲装,不苟言笑。
    “玄铁营的人?”项瑶扬眉问道。
    宋弘璟颔首,一点不意外她能猜到。
    项瑶心底哂笑,宋弘璟训出来的人果然都随了他。进了院子里头,确是真正的清静地,也省去许多麻烦,项瑶转了转眸子,须臾,便同宋弘璟道了心中所想。
    不远钟楼,一口青铜大梵钟敲响,浑厚钟声响彻云霄,山鸣谷应,悠扬回荡。项瑶去后殿拜佛,宋弘璟不便就留在了竹居等候。刚迈过拱月门突然与受了钟声惊吓的野猫撞上,这一停顿,意外瞥见一抹熟悉身影,此刻正大发脾气。
    半晌,见人无动于衷,女子只好软了稍许态度,“就一炷香的时辰,我很快回来。”
    “项侧妃莫为难老奴了,王妃交代您在这儿抄佛经,同样是为王爷积福。”守门的婆子并不买账,搬出了安瑾。
    项筠神色略是僵硬了一瞬,险些维持不住风度,她遭安瑾打压,这些个人精表面上恭谨,实际并没有哪个真正把她放在眼里的,安瑾离开半个时辰,她就磨了半个时辰,颠来倒去就王妃有交代一句,堵了回来。可她本来就是求了安瑾带她来的,王爷伤势感染再度垂危,求神拜佛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偏安瑾关她在这儿抄佛经,叫她怎生呆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