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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陌篱……也来了。
    相思觉着自己之后都是踩在棉花上的,李芸萝说什么她只能下意识的反应,郡王妃的慈祥问话她只能强打精神勉强应对。她知道她现在这种不太对,也容易让人怀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回忆起上辈子的一切一切,包括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还有他第一次吻她的眼帘。
    他们……有太多的过去了。
    “你是不是有些累?我娘说小孩子都比较容易犯困。”自以为懂得体贴的李芸萝以大姐姐的姿态关心的问道,不是她喜欢托大,是她觉着相思实在是太符合她心中妹妹的形象,乖巧可爱几乎没有脾气,主要是长得太好看了,就跟她喜欢吃的水晶粉团一样。
    想必若是孟霍然知道小郡主的心声,也会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相思,太适合做妹妹了。
    相思借此赶紧打了个哈欠,然后挤挤眼泪不好意思道:“早上起的有些早,怕是没睡够,芸萝姐别笑我。”
    软乎乎,甜兮兮,李芸萝当场就被萌得一脸血,尤其是相思眼底泛着水光,困顿的模样,就好像当年她在宫里看到的那只小白猫,软糯的踩在心尖上,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几乎对方开出什么要求她都能够答应。
    “才不呢,我也没睡好,要不,咱们去歇歇?”李芸萝才不会说她睡到相思快来的时候,才被掌戒嬷嬷叫了起来。
    现在和好朋友一处安睡,就是不困也要睡!
    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用过午膳之后就手拉手去了小郡主的院子,两人进了屋子里洗漱一番,到也去了几番困意,随后竟还在床上聊了起来,嬉笑哄闹,好不开怀。两人曾经都是没有朋友,相思虽然内里活过一世,但到底缺少了这种纯然的友情,玩闹起来渐渐放开心事,竟也像个九岁的孩子,肆意起来。
    “三娘,你若是愿意,往后住在我家吧。”李芸萝一把抱住软软的妹纸,只觉着原先冰冷的床铺都有了一股子太阳的味道,心都暖了。
    相思疯得发簪也落了,头发也散了,她缩着肩膀脸红扑扑的说道:“那怎么成?我也有我家呢。”
    “你家哪里有我家好。”李芸萝转身埋在枕头里小声嘟囔道。
    相思只是笑着推她道:“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嘛。”
    两人都闹得累了,平躺了下来,随意聊了一会儿,相思才迟疑道:“芸萝姐今儿看的那辆奇怪的马车……”
    好半天旁边都没有人说话,相思一回头不由苦笑,那个说要陪她歇息的姑娘已经先一步睡着了。
    听着身边平顺的呼吸声,相思原先的困意却一扫而空,安静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又想起那个可能与她只有几墙之隔的人,那个与她同在郡王府的人。
    皱皱眉,相思小心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也不让丫头上前,自己拆下头上的钗簪,只余发髻旁小小固定的米粒珠,长发垂散眼看就要及腰。
    陌篱怎么会来郡王府?上辈子她从没听说过陌篱与郡王府的世子有什么关联,他从父母去世再到那一年受到打击失去记忆,之后完全就被他伯母往歪处养,后来渐渐成为一个暗藏实力的商人,就算是日后想要插手朝堂那也是她快要出嫁的那段时间,之前他似乎与这些权贵子弟很少有来往。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相思的心跳加速,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一股子冲动让她忍不住现在就冲到那人面前,证实她的猜疑。
    可是,她不能,就算那个人正如她想象,她也不能见他,不能问他……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躺下去睡了多会儿,相思就被耳边的笑声吵醒,张开眼就看见李芸萝正在给自己编辫子,只是辫子有粗有细放到一处有些滑稽,李芸萝一见相思醒了,只觉着一种被抓包的尴尬,她厚着脸皮给相思解开了辫子,然后笑着道:“娘她们还没叫咱们,不如咱们去偷看哥哥的那些朋友?”
    相思早就知道李芸萝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心里又怕见着陌篱,便摇头道:“万一要是被王妃知道了,我也要跟着挨骂。”
    李芸萝只觉不满,后又想起因为自己任性差点瞎了眼睛,也就老实了,便拉着相思道:“那咱们不去前院,只去看我爹的那些木雕可好?”
    相思这次可托推不过,再则相思对此也有些好奇,豫郡王为人耿直也还算清廉,嗜好也不多,木雕便是其中一样,只他并不爱那些大气的摆设,更喜欢小而精致的玩意儿,所以这些藏品大多放在后院的仓库里,近来还多了一些核桃做的微雕。
    “你瞧着好看,咱们就拿走,左右我爹只是喜欢便放进来,很少点数量的。”李芸萝说着便让丫头给她们打扮更衣,又寻了嬷嬷要了钥匙,便兴匆匆的去了后院的仓库。
    毕竟是郡王的私藏,就算李芸萝说破嘴相思也不敢拿,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这些雕刻成花鸟鱼虫的小玩意儿,正如相思之前听到的那样,郡王的私藏里最大也不过一段木桩,小的甚至只有一颗核桃,这其中相思最喜欢的就是一截不长的树枝,那树枝里雕刻了一只窝冬的小松鼠,窝内的杂乱,小松鼠的皮毛看起来非常清晰,宛如真实,再配上树枝的完整,就好像真的是透过树杆看到了里头的小松鼠。
    “你若是喜欢,便拿回去。”李芸萝眼尖,见相思看了几次,便拉着她殷切道。
    相思连连摆手,只道:“我只是觉着好看,并不是真的要据为己有,有时候喜爱也并非就要占有,远远看着也是种很幸福的事情。”
    李芸萝不大理解,迷惑道:“喜欢不就要捏在手里么?何苦被人家抢去。”
    可相思只笑道:“就比如这松鼠,它在郡王这里总有专人打理,可以日久常新,而到了我那里并没有会打理的人,时间久了不说我还念不念它,到是它绝对不会有在这里过的幸福。”
    “说的好像它是活得一样。”李芸萝撇撇嘴说道,接着耳朵一竖拉着相思就躲了起来。
    相思不敢乱动,她知道李芸萝习武耳聪目明,定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结果她们刚刚让丫头们也藏好,就听仓库外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道:“你们要是喜欢就拿走,反正我爹也很少来,只要不是他最喜欢的,少了他也不定会记得。”
    相思转头看了眼李芸萝,当真是亲兄妹,都是这么豪爽。
    仓库被人偷偷摸摸从外头打开,世子还没注意到里头有人,刚想让大家随意,李芸萝便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喝道:“好啊,大哥你居然带着人跑到后院来了!”
    李鸣章吓了一跳,再见自家妹妹牵着个好看的小姑娘,周围又是妹妹带来的下人,这才拍着胸口道:“哎哟,我的亲妹,我的亲妹妹,你可莫喊,这若是让娘知晓了,我的皮就别要了。”
    李芸萝扬起下巴,扫过大哥身后带来的人,见那些少年皆是一脸尴尬,便压低声音对李鸣章道:“大哥,你想让我不告诉别人也成,等会儿你偷完了东西,把那松鼠抱窝的给我留着,出了事儿你要自己兜着!”
    相思一听就急了,谁知道李芸萝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就往外走,这里都是外男,她们也不能仗着年纪小就多待。
    李鸣章无奈应了,到看着妹妹离去。
    相思从仓库里出来,心里又是对李芸萝的感激,又是没看到陌篱的些许遗憾,她刚要和李芸萝说那松鼠的事儿,就听她在旁边大惊小怪的喊道:“快看,那个是谁!”
    相思一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劈。
    不远处的凉亭之内,站着三四个人,应该是不愿与世子入库便在这周围等候的世家子弟,这其中不乏穿着奢华之人,可往往无论谁看过去,似乎就只能看到其中那一身荼白长袍的少年。
    少年皮肤极白,与那荼白的长袍相映成辉,似乎带着月色光华,他头发乌黑却并不束起,反而用荼白的发带随意的绑在身后,显得很是不羁,他微微带着些招风耳,耳壁很薄,阳光下几乎透明如玉。
    周围所有人都在交谈,唯有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微长的刘海斜盖住他半边浅细的长眉,用一双深黑的眸子不知在看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身后的小厮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带着狐狸毛的披风。
    相思觉着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三娘?”李芸萝晃了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芸萝声音太大,对面那个并不说话的少年先所有人一步转过头来。
    相思手脚冰凉,想要若无其事的离开,怎奈双脚如同长在地面,死活都拔不起来。
    可随后,那少年只是淡淡的扫过她与芸萝,便站起来往亭外去了。
    相思一直看着他消失不见,也没见他回过头来再看自己一眼。
    “我觉着他必然是那辆奇怪马车的主人!”李芸萝还在她耳边兴奋的说着。
    ☆、第四十三章
    相思知道陌篱是漂亮的,虽然用漂亮形容一个少年有些不妥,可对比京城其余几位经常被放在嘴上让人羡慕不已的俊秀少年,当真也只有他配的上漂亮二字。
    可若是说他到底哪里漂亮,却也偏偏说不上来,除了那双让人见之忘魂的双眸与一把听之忘忧的声音外,他的五官比不上庄晋元精致,身量比不上李鸣章挺拔,更别说淡雅的书卷气也比不上相思的大堂兄孟霍然。可陌篱就是极美,他随性,洒脱,不被世俗拘束,他周身都带着独特却令人心醉的气息,在相思的记忆里,就没人在见过他之后不夸赞他的容貌,举止,言谈,后来他每每出去查账,都会被那些热情的大姑娘小媳妇在马车上扔满了鲜花瓜果。
    二十多岁的陌篱与现在这个美得如同一团冷雾的少年不同,他那会儿犹如迷雾半散,半遮半掩,邪气的笑容染上了他的嘴角,冰冷的双眸更为深邃莫测,他不再孤独的坐在一角,他已经学会了左右逢源,虚情假意。
    时隔近千,相思依旧能记得她嫁入陌家时,第一次见着这位小叔子时的情境,所有人都笑得勉强,唯有他靠在门边大白日的端着桂花酿用微醺的眸子看着她,笑容中带着那时她看不懂的东西。
    等到她看懂了,也明白了,她便已然变成与他一般疯狂的人了。
    相思侧过身将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慢慢闭上眼睛,如此就好像那时候有他的夜里,温暖的怀抱,带着清香的气息,甚至耳边都好似能听见他慵懒的声音唤道:“相思……相思……”
    整个一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怪梦,相思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日头高照,外头石榴听见帷帐里头的动静,赶紧过来道:“怕是昨儿个姑娘着了风,身子不大舒坦,还不如多躺躺。”
    相思动了动昏沉沉的脑袋,好似真的有些不大舒坦。
    “你让小丫头煎一副驱寒的药汤来便好,我并没什么大碍,躺着也是无趣。”
    洗漱之后又用了早膳,相思一时觉着没力也不想练字,就只靠在窗口旁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
    石榴见她无所事事,便取了笸箩来道:“姑娘,这个荷包还没绣好,还绣么?”
    相思转头,就见那笸箩里躺着那只荼白的荷包,上头绣着绿藤紫花……
    “定是要绣完的。”相思舒了口气将那荷包放在手心里,还是这个颜色,花样却已经变了,正如昨日看到的那个少年,也再不是上辈子那个说要得到她真心的男子。
    “就算不参加暖阁,我也是要绣好了自己戴的。”相思露出一丝苦笑,慢慢说道。
    那个要她亲手绣制荷包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可这并不妨碍她亲自戴起这样的荷包,这辈子她应该不会活的那么辛苦,到不如让她带着他喜欢的荷包见证她幸福的后半辈子,就算没有他护着,她也一定会过的很好。
    至于此生的陌篱,就正如那日两人相遇,一眼错开吧。
    十一月伴随着严寒席卷了整个京都,原本穿着夹袄的人们都纷纷换上了棉衣,也正是因为每年天气温度的骤降,暖阁有了用武之地,姑娘们也可以借此各家相聚,玩耍解闷。
    大房暖阁不可能不请二房,孟若饴是肯定要来的,可孟桂芝听说脑袋上才刚刚长出青茬,根本不可能愿意出门,相思也乐得少应付一个。
    自从她上次去了郡王府没找孟若饴,孟若饴也上门闹过一次,可都被她用小郡主未请阻挡回去了,再怎么说人家郡王府也是皇室,你小小等待授官的前同知之女有什么资格不经过主家同意再带上一个?郡王府又是不是她相思开的。
    孟若饴在相思跟前讨不到便宜,又跑去了老太太,太太,梅姨娘跟前找帮手,相思干脆装病闭门不见,反正她爹正因为芙蓉怀孕的事情到处躲,也不可能跑到大房来找她回去。
    说起来,芙蓉怀孕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要是过了年肚子怕是要大起来了。
    “姑娘,芙蓉又找了那个小丫头来递话。”石榴难得木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满。
    相思放下针线,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卷了进来。
    “怎么?是不是想要要挟我了?”
    “姑娘,她那话要是说出去了,怕是要坏了姑娘的名声。”石榴过来收拾了案几,又给相思加了件衣裳。
    “左不过要挟我,若是我不帮她,她就去太太那头告我,说是我为了争宠不惜将她送到老爷身边。”相思转过头来冷笑道:“她若是敢说,她便说去,看看下场是个什么。”
    “姑娘,这……”石榴愣住了。
    “她不敢乱说……”相思笃定道:“她若是真想害了我,那父亲之前为了她给我调换缠枝的事情就会暴露,父亲无论如何与母亲许诺的,都成了谎话,现在老太太手里紧了,父亲还要靠着从母亲手里骗些银子花,他是不敢得罪母亲的。再说只要她这么一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别想保住,想是这么多时日来,芙蓉也明白了父亲靠不住,否则她怕是早就翘起尾巴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石榴闭了闭眼,想着当年那个杏花般的姑娘,曾经干活利索,为人又爽朗,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呢?给人做小就真的那么好么?
    相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能令她越发清醒。
    人总是自以为自己的选择会更好,可往往争来抢来之后却发现,拿到手里也不定有多好,反而前头似乎还有更好的。贪心一足,一步步泥足深陷,最终命悬一线才悔之晚矣。
    她是不知道芙蓉现在有没有后悔,或是芙蓉还准备仗着肚子破釜沉舟,准备最后赌上一把,可相思却明白,甚至比芙蓉更清楚,芙蓉恐怕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危险。
    只要过了年,不说采姐儿的事情会不会有,到是那位日后能将梅姨娘斗得喘不上气的玖姨娘,就要在年后进府了。
    等到那个时候,孟二老爷还能记得芙蓉是谁?
    “老爷最近还在书房留宿么?”相思问道。
    “老爷最近都宿在正院和梅姨娘那头。”石榴回道。
    那就是孟二老爷已经知道此事了……也是,若是老爷不知道此事,芙蓉也不会心灰意冷的来找自己。
    相思想了想道:“让那小丫头告诉芙蓉,就说让她一直待在前院,让老爷给她想办法瞒着,等着肚子大了再请老太太收留。”
    “姑娘?”
    “若是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了,梅姨娘是不会放过她的,好在老爷最忌讳后院的人插手前院,她还有地方可以喘息。等到她快生了,老太太又因为丢钱的事情与梅姨娘有了隔阂,还不将芙蓉捧在手心里?这个家到底是老太太在当的,若是生了男孩她定然有做姨娘的命,可若是生了女孩,梅姨娘也便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了。”
    等芙蓉生孩子的时候,玖姨娘与采姐儿都成了老爷的人,到时候她一失宠的丫头谁会去管,要相思说,芙蓉真生了姑娘到是好了,至少都能活着,也省得生了男孩,日后能不能养大还是个问题。
    “太太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