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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南突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她低头,心跳砰砰地搅着碗里的桂花圆子。
她和盛君殊,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
这样想着,开始对共犯者的去向产生好奇:“师兄呢?”
“老板么?”郁百合说,“他说去公司处理点急事,让太太好好休息一天。”
“太太想去外面吗?”郁百合不放心地盯着他,“老板嘱咐过,去哪里我都陪着太太一起。”
衡南搅着圆子汤,人有点分神,还钝钝地停在上一句话:“有急事。”
“对哦,不知道什么事情。上午还打包了一些行李搬到车库,好像过几天要出差去星港。”
衡南倏地抬头,瞳孔收紧,好像畏光的小动物骤然被强光照了一下。
郁百合仍然在说:“太太这两天休息好了,找个时间,我们也收拾下东西。”
衡南的眼神变了变,有些意外:“……我也要去星港?”
奇怪,刚才那股强烈的带着恨意的心慌恐惧从何而来。
“咦?老板没告诉太太?”郁百合见她脸红扑扑的,眸里带着水光,看起来比昨天可爱,一个甜蜜wink甩过来,“出差加蜜月哦。”
“……”衡南吃饭的动作放缓,矜持优雅:“我想去圣星转转。”
郁百合:“呃?”
今天上午,李梦梦和李父专程到圣星给盛君殊送锦旗。
盛君殊之前推辞过这份好意,这一趟本来可去可不去,但早上起来,衡南还睡着,他终究存了点逃避什么的心思。
只不过坐在了办公室里,又有点心神不定,担心只留郁百合一个人看着,又出什么岔子。
会客茶几上摆了两个果篮,一个装锦旗的盒子。李梦梦只化了淡妆,头发剪到了耳朵底下。住院的日子,她清减很多,细胳膊从基本款外套里伸出来,挽着父亲的手臂,看上去特别青涩,像个高中女生。
“毕业证拿到了吗?”
“参加了补考考试,已经拿到了。”李梦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斟酌语句,“谢谢……”
她知道那天是盛君殊把她从楼上救下来的,看着这张年轻的脸,想叫得亲近些,但男人身上气势又很沉,西装华服,距离感强,让人觉得有点儿胆怯,她低下了头,“谢谢叔叔。”
“……”他记得李梦梦今年好像已经二十一岁了吧?跟衡南一样大。
但盛君殊面上没表现什么,停顿片刻,接着问,“以后怎么打算的?”
“我在老家找了份工作,签了合同,马上就要上班了。”李梦梦回头看着父亲,笑道,“想离我爸近一点吧,他还不乐意。”
李梦梦的父亲闻言,红着眼圈羞赧地笑了笑,半是欣慰半是忧愁。欣慰的是她在家乡脚踏实地,健健康康,忧愁的是这段经历终究打消了李梦梦对于异乡新生活、步入新阶层的全部热情和渴望。
“刘路被判了十年。”李梦梦轻轻地说,“因为他……没有家属,我还去给他送过棉被,他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盛君殊:“没有家属?刘大富呢?”
“……过世了,上个月的事情。”
刘大富死得很突然。
早年生活习惯不好,从年轻的时候就烟酒不离手,结婚时已经有了脂肪肝。拿了洪小莲的赔偿款独居以后,更是放纵,大吃大喝久坐,等发现右腹隐痛,去医院查看的时候,早就发展成肝癌晚期。
刘大富听说肝癌的扩散迅猛,心态先垮了,约好第二天住院,头一天租客听见土坯屋里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声。第二天一早再看,刘大富直挺挺躺在床上,双眼瞪圆,尸体都硬了。
“生死无常。”盛君殊只好淡淡地接了一句。
洪小莲化成了鬼,也没去找他,他自己折在了自己手上。
刘路在第三监狱服刑,被迫剃成光头。李梦梦接到电话给他送棉被的时候,他正穿着囚服跑圈,满头汗水,嘴唇里呼出团团白气,看到她,愣了一下。
刘路这一辈子,被洪小莲呵护得太好了,导致他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他进了监狱,才发现原来饭盒不刷,只会发霉;床铺不叠,就永远凌乱;脏衣服不会自己变干净,洗净的苹果和温水也不会自己出现他床头。
一直以来,他活得太舒坦了,都是因为妈跟在他身边没离开过,哪怕她死了,变成个独眼的鬼,也还在半夜里妥帖地给他盖被子。
等他发现自己不是气运之子了,洪小莲已经不在了。最后一面,他还因胆怯错失告别。
噩梦惊醒,龋齿发炎,夏凉被过不了冬,过得非常苦的时候,他总有一些状态想要别人知道,但除了妈,谁又肯耐心地去理会?他想倾诉给妈妈,但神形俱灭的意思,是这个人在这世间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好像从未来过。
烧掉的黄纸、墓碑前的冬青,可以寄托所有的人哀思,但唯独送不了他的。
他从此独活世间。
土坯屋厕所墙壁上,有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