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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如果三哥在,他是不会将我置于这样的境地的。他不会让我和我爱的女人站在对立的两端,他只会将所有的一切妥善处理好,不让我受到一丁点影响。”
    祁明秀转过身,目光幽然而坚定,“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燕帝脸色变了。
    祁明秀说完,再不停留,只拄着拐杖往外。
    燕帝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又一点一点沉下。
    到最后,他依然在试探着他。
    他的眼中闪过哀痛,可是很快又恢复了平常,不管怎么样,能稳住他就已经够了。
    他愿意看他所有的尊荣,可是前提是,这些尊荣都是他给的。
    ……
    坐进马车,祁明秀无比颓然。不管他如何申辩,一个事实终无法抹灭——她走了,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那一边,抛下了孩子,抛下了他,选择了离开。
    抛夫弃子,再贴切不过。
    叶平走近回道:“王爷,莫青已经带着迎春姑娘出了城。一有消息,他会立即传回来。”
    他听着,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动了动。
    莫青和迎春出了城,也就是她已经被带着出了城。
    ……
    一过七天,始终没有消息传来。祁明秀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却越来越沉默。
    他一开始不愿去想,现在却不得不想。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是跟丢了吧?一旦跟丢,她就会越走越远,再难回来。
    他恨她狠心,可是知道她再不回来,他还是难以抑制的慌乱无措起来。
    手中的公务再难处理,知非堂里空气沉闷的也无法再待,他走出门,眼前花团锦簇春光大好,他却只是觉得萧瑟。
    茫然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该去哪里,心上破了一个洞,而且越来越大。
    恍然间,觉得眼前的情景那么熟悉,一看,却已到了永和苑前。
    西苑的人已经差不多清空,如今冷冷清清,像是没了生气。这里再没了他想见的那个人,一切就变得陌生空旷起来。
    守门的丫鬟看到他,畏怯的行了个礼。祁明秀恍然未觉,只是拄着拐杖走了进去。
    一切都跟原来一样,可是又变得不同。走到卧房,坐在床上,锦帐,软被,鸳鸯枕,尽是熟悉的画面。
    目光又落到对面的柜子,走过去,打开,她的小宝箱还在里面,什么都没带走。
    打开盖子,两道圣旨呈现在眼前。
    一开始说好等她怀孕就让皇兄下诏,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
    如今,这道诏书只怕再也不能下来。
    “你是我唯一的王妃。”他一直记得这句话,也一直想要实现这个诺言,可是她却已经不要。
    外面传来动静,像是有孩子的哭声。他走出去,却见迎夏正将孩子放进摇床里。
    “王爷。”迎夏见着他,轻轻唤了一声。她低下头,神色有些黯淡。主子走了,迎春也走了,永和苑里仿佛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可是她得打起精神,因为她还要好好照看着小主子。
    祁明秀置若罔闻,只是走上前向摇床里那个小小的人儿看去。
    摇床晃动着,他不哭了,只是又看起自己的小拳头来。察觉到边上有人走近时,却又一下转过了头。
    黑漆漆的眼睛圆而明亮,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有些委屈。他的五官与她那么相似,一看到,眼前便能浮现出她的样子来。
    这是小庄,他们的小庄。她曾经捧在手心,如今却也狠心丢下。
    连着他,一起丢下。
    他情不自禁的坐下,拉起他的小手,然后再轻轻的又紧紧的握住。
    他从不愿触碰他,不是不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
    他是男孩子,将来有一天会是世子,他不能给予温柔,只能严厉的对待。严父慈母,他只是扮演这样的角色。
    可是他的慈母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他了。
    而他呢,他爱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他们的一个孩子。
    心中一阵悲恸,他伸出手将他抱起来,回想着她们抱着的样子,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小庄不动,只是老老实实由他抱着。他似乎很新奇,也很开心,嘴一抿,竟朝着他笑了起来。
    祁明秀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笑容,眼泪险些夺眶。
    牙关咬紧,尽力忍住。只用胳膊环住,将他紧紧靠在胸前。
    门外,却突然有人求见。
    陈雅君一把跪下,“王爷,孩子年幼,需要人照顾,妾身愿意留下来照顾他,还请王爷成全。”
    祁明秀看了她一眼,却只是将小庄抱着走了出去。
    ……
    容城外,众人彻底甩开了追兵,终于松了一口气。
    宝盈看着越来越远的京城,目光却更加哀伤起来。
    第86章 宝盈逃亡路
    宝盈想跑了几次,终究没能跑掉。
    破庙里,她坐在角落中,脸绷着,有点垂头丧气。手中的干草被揉搓的快要断掉,脚上的云缎绣鞋也沾了泥,鞋面上的丝线脱落,上面的珍珠随时可能掉下。
    一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
    六公主望着她,“你还想跑到哪里去?你以为你还能回去?”她的目光有些冷,眼中却布满了血丝,这么长时间一直难以合眼,她的神情格外憔悴。
    宝盈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是根本不留情,“就算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六公主眼神便一下变狠,“你别逼我杀了你!”
    宝盈浑然不怕,只是将鞋子上的珍珠扯下,“那你杀好了,反正你又不是没想杀过。”
    那天她用匕首架着她,她可一直记得。脖子上的疤到现在还没消掉呢。
    她将珍珠一颗颗揪下,混不吝的,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哼!”六公主看了她半晌,恨恨的转过了头。
    她如今根本没心思搭理她。
    追兵虽然再次甩开,可她离京城越来越远,她的希望也彻底破灭。她蛰伏了十几年,准备卷土重来,谁知道这才过去两个多月,所有的心血都被毁于一旦。
    如今她的身份暴露,面目暴露,她想再回来复仇,可就难了。
    她的眼神焦灼而绝望,她真的不想奋斗了一生的理想变得再无可能!
    出生之时被批命“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所有血脉相连之人,唯有远离一切方可避免,于是出生一个月便被抱离宫中,只放在别苑照养。可是尽管术士这么说,她的父皇依然爱她,就算母妃不允,他也时不时的就会过来看她。
    他的父皇是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人,英明神武,仁心仁德,他给她一切她所想要的,哪怕她想要像其他孩子骑在自己的父亲脖子上一样骑在他的脖子上。
    她想要的,他统统都会答应。
    他也一直很内疚,将她这么小就扔在外面,让她受尽冷落和闲言。他一直说,等他有了足够的能力,再也不怕那些舆论了,他一定要将她接进宫中。
    她出生的那天晚上,皇太后突然咯血,于是所有的根结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他说,他从不相信这些命数,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于是她也一直相信,那些关于她的所谓命数,全是一派胡言。
    父皇跟她在一起,一直好好的,就是母妃来看她,她也一直好好的。她只等着有朝一日,她的父皇能真正君临天下,接她回家。
    可是有一天,所有的希望都破灭。
    国破了,家亡了,她的父皇死了。
    他最后只来得及做的事,是通知身边的人,赶紧将她带走。
    当她离开别苑的时候,她痛哭着,悲嚎着,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绝望,好像所有的宿命都被应证,她真的是个天煞孤星。
    她害死了她的父皇,害死了所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死了,如果她一早就被掐死,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她好恨,恨天道不公,恨天意弄人,恨这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残忍。
    到最后,她却只是下定决心要报仇。
    她的父皇不能白死,她的母妃不能白死,她的兄弟姐妹统统都不能白死,她要让祁氏一门付出代价,让那个害得她国破家亡的燕狗付出代价!
    她朱氏一门被斩尽杀绝,那么,她便要让他们祁氏一门血债血偿!
    天煞孤星又怎样,她已经再也不会失去,也就再也不会害怕!
    往事翔回,历历在目,六公主咬紧牙关,整个人颤栗起来。
    她什么都不在乎,唯一怕的,是她再没有机会复仇。
    十二岁国破家亡,十九岁差点报仇雪恨,之后远走他乡,只寻东山再起。燕国她不能留下,便一路逃到西梁,机缘凑巧,她又遇到了当时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皇子的西梁王。历时三年,她终于接近他并成了她的侧妃,历时十年,她助他登上王位。可是当她遵守完她的诺言并要他遵守他的诺言时,他却只是说——如今燕国兵强马壮,你要孤如何助你复仇?
    她恨他言而无信,却无可奈何,四年后,她只是带着她的儿子带着她的心腹仅仅十几人潜入燕国。
    她无法再等,她相信十七年前她能仅凭一人之力将燕狗差点杀死,十七年后,她也依然可以。
    西梁王没有阻拦,她提出的要求他也尽数答应,诸如火雷,诸如他在燕国埋下的那一部分暗线。可是最后,他却也说:你要杀燕帝,我无法阻拦,可是你不能累及我西梁;而不管你事成事败,孤也一直等着你回来。
    六公主颤栗的心渐渐稳住,牙关却又紧紧咬住。她不会没有复仇的机会的,未来还那么长。
    她一个人再不能复仇,那么就换一个方向吧。
    他不愿助她复仇,那么就换一个人!
    她能扶持一个人登上王位,也就能再扶持另一个!
    篝火熊熊,却不及她目光炙热。
    十年不可以,那么就二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