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头封冉冉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在鼓掌，气氛热切地简直如同一场小型的见面会。她很随意地找了一张前排的凳子坐下来，姿态熟稔，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学生，再回到教室这种地方，好像总能够被唤醒沉睡了好多年的本能。
    她在座位上坐好，大家都搬了凳子把她围起来了，叶天跟迟欢两个人也不愿意走，开玩笑，这种难得的能够跟封冉冉交流的机会怎么能够错过，一旦错过的话，再继续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封冉冉坐下来，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眼巴巴地近距离地看着还是挺有压力的，这个姑娘抬起头笑了笑，她说：“欸我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跟之前在电影学院的学生聊天的感觉还不大一样，这里的学生年纪更小，也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他们未来也未必要去做明星——封冉冉犹豫了下，她想了想，问道：“要不然你们问我？”
    大家互相对看了一眼，有一个脸圆圆的小姑娘很明显已经憋了挺久了，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封冉冉说，她开口的时候一堆话哗啦啦地跟倒豆子似的全都说出来了，都不带打顿的，也不知道在心里头酝酿了多久，跟背稿子似的。
    “冉冉姐我们现在都知道你在国外拍戏我们都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还有冉冉姐姐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做什么其实都是可以的，你的电影我们都会支持你，只要你好好的。”
    这个小粉丝特别认真地看着封冉冉，她一气呵成地往下说。
    “冉冉姐姐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多发一点自拍的！跟升旗的直播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多做一点，上一次的直播别人录下来的片段我看了好多好多遍，要是有新的就好了。有的时候想是不是太贪心了，因为冉冉你已经很宠我们了，就算你在国外拍戏也想办法让粉丝们看见你。”
    “可是还是想要多看见冉冉姐姐你啊。”
    “我们没有别的心愿，只要冉冉姐姐你跟升旗都好好的就好了，我们不在乎冉冉姐姐你拿奖不拿奖，你只要跟裴哥哥好好的，每天都能过得开心就好。”
    这个小粉丝真的是很真爱的那种粉。不在乎她风不风光，拿不拿奖，作品被大家怎么样的夸奖，她只在乎她过得好不好。封冉冉听见她这么说，她真的是特别感动，看着她青涩的脸，还带了一点点孩子气，脸上满满的都是认真，心里头似乎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感情装满了变得沉甸甸的，她觉得自己差一点点就要哭出来了，但是她忍住了。
    她还是笑，然后她说：
    “好，我都知道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了这个开头，大家也开始说自己的想法和自己好奇的事情了。
    “冉冉姐姐，最近的纪录片——就是《熊猫记》你在里面有客串么。我们好想看到你。”
    封冉冉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她笑了起来。
    “这个是秘密。”
    好吧，她不说，但是看她的表情，或许这件事情也可以期待一下下？
    年轻的学生们可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大明星。但是她一点儿也不遥远，跟电视上头光彩照人的那个大明星不一样。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精美的华服，没有灯光。她穿着简单的卫衣，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简单又随意。像是一个邻居家的姐姐，说话声音也温柔——
    说话声音温柔这一点封冉冉是有点刻意……毕竟面对这么多高中生，她有点心虚啊，她生怕自己误人子弟。不过至少到现在为止都不错，大家都很好。这种时刻，你才能鲜明地感觉到自己是个明星和笼罩在自己身上的光环，因为他们看向你的眼神都是崇拜的，那是一种，好像你会发光一样的眼神。
    封冉冉耐心地听着他们说话。她轻轻地让一旁的剧组助理给他们每个人都买了饮料，大家坐在一起喝着水，有一个孩子问：“冉冉姐，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封冉冉楞了一下，然后她眨了眨眼睛，身边的姑娘笑起来，然后帮她回答了。
    “这个问题也提？大家谁不知道，冉冉最喜欢的是升旗呀。”
    封冉冉笑得特别开心，然后她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还有裴亦斐。”
    恩，还有裴亦斐。她特别特别喜欢的——还有裴亦斐。
    叶天跟迟欢之前一直不说话，叶天犹豫了一下，然后他问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圈内的问题。
    “姐你下一部作品会考虑回国拍摄么。”
    封冉冉皱了皱眉头，她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她说。
    “我可能会给自己放一个假？”
    叶天点了点头，表示他没有问题了。
    而迟欢这个小姑娘看着封冉冉，其实作为圈内人的她对于眼前的这个姐姐有更加复杂的感受。她是童星出身，很早就出道了。她的身份注定她对于这个圈子的关注程度会大一点。
    她比普通人更清楚，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地位的。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封冉冉，然后她提了一个她很想知道的问题。
    “当演员，最重要的是什么？”
    封冉冉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她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眼神里头还有这锐利的光芒，童星出身带给了她不小的光环眼下要面临转型，难免会陷入窘迫的境地。
    这种感觉——应该就如同当年冯明玉看自己吧。封冉冉有点懂当年冯明玉为什么要手把手教自己演戏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个最重要的东西——等你拍过更多的戏，逐渐会明白的。不要怕失败，也不要被角色困住。总会遇到很艰难的地步的。”
    封冉冉沉默了一下，然后她说。
    “多找圈子里头前辈聊一聊天没有坏处。我们现在在走的，就是她们曾经走过的路。”
    她现在已经快要走到没有人可以问的地步了——但是没关系，她也已经不需要再依靠别人来肯定自己了。这是一个越迷茫越坚持，坚持下去就清醒的阶段。
    “喜欢是最最重要的。真的，喜欢就要坚持。”
    封冉冉笑了笑，她站起来，然后说道：
    “我该让你们回家吃饭了对不对。”
    大家其实真的有点舍不得她。
    她微笑着挥了挥手——往前走的时候，大家看着她的背影，有的学生居然有点舍不得想要哭，她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对大家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笑容很好看，比电视上画着精致妆容的那个封冉冉还要更好看。
    小粉丝吸了吸鼻子。
    她觉得她被封冉冉圈得死死的，这个偶像，她要爱她一辈子！
    ……
    封冉冉这一次回来的真的很低调，探班新网剧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除了这一批来客串的学生。
    车上她回过头，看着窗外，露出了一个晴朗的笑容。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经纪人看了看表，低声说道：“有点迟了。”
    “恩我知道。”
    她接下来还需要完成一场拍摄，然后就必须飞回国外继续拍戏了，日程拍得很满，她大概只能够在飞机上头才能够休息几个小时。但是刚才在片场她脸上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倦色。她眯着眼睛笑了笑，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了。
    粉丝们永远看见的是充满元气的她。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大概只过了几分钟，经纪人侧过脸，看见她安静地依靠在椅背上头，她闭着眼睛，神情很安然。
    安静的睫毛在侧脸投下点点的阴影。窗子外头的天色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她的侧脸拥有着无限的清朗和温柔。真正做了她的经纪人，她反而有点心疼她。照理说这种情绪是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她已经习惯了游走在各种明星之前，疲倦和累——
    可是每个明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封冉冉她什么都不说。
    她之前带过的一个大明星，同样已经做到了顶尖的位置，尚且时时抱怨疲倦，对于拍摄颇多微词——可是这个姑娘没有。她只是很安静的，尽力地完成她应该完成的事情。
    这样就已经非常非常的了不起了。
    封冉冉醒过来的时候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来，车已经开进了车库，她起身准备去摄影棚。她的代言太多，宣传照只能见缝插针的来，一点点零零碎碎地攒起来，灯光有点晃眼睛，她站起身，脸上还带了一点点的孩子气。她站起来的时候用了三秒钟恢复笑容。
    镜头前走进去的态度认真地给大家鞠躬了——礼节无可挑剔，依然满满的元气。化妆师给她化妆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那依然是一张干净而好看的脸，从眉眼到嘴唇，镜子里头的自己一点点地变得更精致起来，她真的很上镜，这是一张让人移不开眼睛的脸，不是第一眼惊艳，但是耐人寻味，可以再三咀嚼的好看。
    封冉冉对着镜头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笑起来弯弯的眼睛——
    裴亦斐之前说过，她笑起来最好看了。
    粉丝们说过，她笑起来最好看了——所以她要一直，一直笑下去才可以。
    第228章 剧组的大危机
    《熊猫记》播出第一集的时候封冉冉已经飞到国外了，晚上十点国内外同步直播，在无数人家打开电视机的同时，封冉冉还在太平洋上空的飞机上飞行——
    电视机明亮起来。
    开头如同一幅水墨的山水被雨水浇湿，雨水渐渐化开成生动的色彩，竹林里头流淌的风声似乎也成了悦耳的乐章，而站在竹林当中抬起头的少女张开双臂，她脸上的笑容如同风，如同竹，如同乐章。她站在一大片竹林里头——她与自然共存。如此和谐如此自然的一瞬间，配乐的旋律空灵地响起来，她对着镜头笑……
    连裴亦斐都不知道封冉冉到底是什么时候参与的纪录片拍摄。
    就是与艾文一起去看升旗的那一天，严涵邀请了她，参与了这部纪录片的第一章的拍摄。第一章是起源——也是一种传承。这部纪录片里头掺杂了许许多多的珍贵的资料，比如升旗当初第一次到基地里头的录像，那时候小小的一团——
    最终变成了今天的升旗，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
    封冉冉回到片场的时候她差点有点缓不过来，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北美之前下了一场大雪，雪还没有化掉。气候有点寒冷，高速公路的两侧积雪依然没有化掉，如同雪顶咖啡最上面的那一层奶沫，看上去挺好看的。封冉冉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自己的毛线帽子往下头拉了拉。
    明明回国只是短暂的两天，却总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似的。
    导演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妙。封冉冉也不敢跟他多开玩笑，她默默回到了剧组，她欠下的戏份后面只能加倍赶工——想一想未来的日子也觉得简直是一片黑暗啊。封冉冉低着头叹了一口气，这种寒冷的天气，剧组给演员们准备了姜汤，然后她就听见导演平静地说道。
    “你认为这样演下去可以么。”
    封冉冉抬起头，嘴里头的姜汤有点咽不下去了。这句话当然不是导演对她说的——是导演对汤姆说的，但是封冉冉根本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一切都好端端的啊——封冉冉小心翼翼地哆嗦了两下，而且汤姆的演技即便是以封冉冉的眼光来看也是无可挑剔的，她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导演有这么大的怒气。
    史蒂芬抬起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合上了镜头盖，然后他走出来，直接说道：“如果你一直是这种状态继续下面的戏份的话，那么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拍摄了。如今的拍摄都只是在浪费镜头而已，拍摄的越多，浪费的越多。这个剧组有必要存在么。”
    导演虽然很严格，但是封冉冉发誓，这是她听过他说过的最重最重的话了。
    封冉冉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尴尬的笑容，她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进是退，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她傻乎乎地看着眼前的似乎针锋相对的两个男人，作为这部电影最重要的角色之一，他们之间这种紧张的气氛，毫无疑问对整个剧组来说都相当于巨大的地震。
    那么在封冉冉没有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封冉冉很快就隐约听见了风声：“cut。”
    “cut。”
    “不行。”
    在连续被否定了很多次之后，汤姆抬起头看着史蒂芬——他属于踏实型的好演员，即使是你否决了他的这一次表演无数次，他也能够在下一次的表演里给你呈现出好的状态，不断调整自己，直到达到那个标准为止，但是这次，明显他不打算再忍受了。
    “我觉得我已经可以了。”
    “哪怕你把这一次的镜头拿去给奥古拉斯看，他也无可挑剔，我不懂你想要的是什么。”
    奥古拉斯是当过三次评审会主席的人，他的意见毫无疑问是最权威的。汤姆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他看着眼前的史蒂芬，这个中年男人的目光锐利地好像一把刀，连续多天的拍戏，他已经无暇打理自己的外表，胡子拉碴，随便戴了一顶破旧的帽子，灰色的旧羽绒衫，他走出去甚至像是在公园里头躺了半个月的流浪汉——汤姆毫不害怕地跟他对视，他的眼神里头真的满满的都是质疑。
    “我们是朋友，史蒂芬。我们合作过好戏——我还记得当年我们合作的日子，那可真是默契极了，你一个眼神，我就能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的表演你也很满意，我们是令人称羡的一对搭档。谁都知道拍电影不容易，伙计，有的时候你想要的演员不能表现出来，那样当然很令人着急——但是我们之前难道不是合作的很好么。”
    “因为相信你，所以我推掉了别的片约，就为了拍这部电影。我知道你有多重视——所以我才来帮你。可是这一次的过程真的，”他一点说着，一边用力地摇着头，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到底有多认真。
    “真的一点儿也不愉快。”
    “我们之前合作的那种默契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你一遍又一遍地让我重来……可是我不并不认为被你否决的那些我真的演得很差。伙计，你真的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吗？我的意思说，或许是因为你真的太在乎了，所以你已经失去理智了……？”
    “你浪费的胶卷真的太多了。这已经影响到我了，我答应女儿每个周末都陪她去游乐场，但是呢，我还是在见鬼的片场里头一遍又一遍地被你喊着重来！”
    他对面的中年男人听着他一口气诉说着自己的不满，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些些怒气，但是他自己强行压下去了。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他说道：“你是导演么。”
    “我不是，但是我是一个拿过两次最佳演员并且正在筹备自己的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