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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无奈台阶容脚的地方太狭窄,她又一下没防备,差点没跌下来,幸好陆骥及时扶住了她。陆骥一手扶住方采蘩一手握住方采菱的肩膀,依样画葫芦地将她也提了上去。
    “你们三个彼此抓紧,骐姐儿抱着我的头!”陆骥一边喊着一边一只手死死握住方采蘩的腰。陆骐个儿矮脚也小,本就站得稳,又正好可以抱着陆骥的头,除非被人给拉下来,不然根本不会自己跌下。
    方采蘩和方采菱的脚不大容得下,站在上头不免摇摇欲坠。陆骥一手撑住方采蘩腰身,一手握住台阶上突出的石块。方采蘩一手拉着陆骐,另一只手则拉着方采菱,三个人总算是撑住身子都不会掉下来了。
    “啊,别挤了,要挤死人了!”“大郎,大郎你在哪儿?”“娘,娘,你在哪儿,我害怕!”人寻中妇人孩子尖声大哭的声音不断传来。
    “别挤了,有人给挤倒了,要踩死人了!”门口不远处有人凄厉地大喊着。“姐姐,我好怕!”方采菱何曾见过这阵仗,早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嗦。看着乌压压失控的人群,方采蘩也吓得嘴唇发白,双手发抖。
    “不怕,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陆骥一双大手牢牢握住方采蘩的腰,直直看着方采蘩,大声安慰道。少年沉稳有力的手掌,镇定的眼神以及笃定的语气让方采蘩莫名地觉得心安,惊惶紧张的情绪慢慢缓解了下来。
    彼时三人所有的支撑点都在陆骥一人身上,如果陆骥不幸被人潮给裹挟走,那她们几个就危险了。幸好陆骥身形高大又有一把子力气,他靠近台阶石壁,任凭人群怎么汹涌就是不挪动半分。
    “火根本不大,很快就可以扑灭,大家别慌,别挤了!相信我,我是县衙的王捕头!”人群中忽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听说是县衙王捕头在说话,拥挤的人群暂时停顿了一些。
    “别信官府的鬼话,逃命要紧!”“是啊,明明那边烟雾越来越大,逃命是正经!”原先那两个男子一唱一和,极力煽动着大家奔逃。
    “小的们,快将那居心叵测煽风点火的小子给我抓起来,在那边!你们几个,堵住门口别叫歹人跑了!”王捕头厉声吩咐着。随即又大声告诫:“大家别听那两个歹人妖言惑众,他们夸大事实分明是不怀好意,大家不要上当!你们自己看看,过了这么久那边禅房的火焰可曾越变越大?”
    王捕头的话总算惊醒了人们的理智,镇定下来的人越来越多,拥挤的情况立时得到缓解,人们或者有序地往外走或者留在原地等待,混乱的局面总算得到控制。而那两个夸大险情妖言惑众的男子也被官府的人给捉住了。
    不久起火那边传来好消息,火势已经灭了。不久胡氏披头散发一边流泪一边大声喊着奔了过来,她看到两个闺女完好无损,忍不住嚎啕大哭。
    可怜她当时在茅厕那边,原本人少若是不动根本不会挤到,可她担心两个未成年且如花似玉的闺女,一心想挤过来。无奈弱质女流面对汹涌的人潮根本就有心无力,然后她的脑子里开始设想着各种可怕的结局,自己把自己吓得四肢发软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方家母女三人劫后余生,又哭又笑地说个不休。“娘,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方采菱一把抱住胡氏,呜呜哭着说道。
    胡氏惊魂甫定,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哽咽道:“娘也吓死了,你说你们若是有个好歹,叫娘和你弟弟怎么活。幸好菩萨保佑你们好好地没事。”
    早在看到胡氏过来的身影,陆骥就抱着妹子避远了。于寡妇牛高马大,陆骁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可他个头不算矮且有些功夫底子,陆骥倒是一点不担心他们会有什么闪失。果然不久于寡妇和陆骁就先后找了过来。
    “娘,原先起火的时候您在哪儿呀,怎么不过来找我们,我都吓死了!”陆骐虽然毫发无伤,可吓得不轻,看到于寡妇立时撒娇起来。
    于寡妇一把接过女儿,在她脸上摸了摸,道:“娘在茅厕那边根本过不来。不过你跟你大哥在一起,娘倒是不怎么担心。你大哥那么大个人若是还护不住你,娘非得打死他不可!”
    陆骐听到老娘这么说,一下又笑了起来,骄傲地道:“我大哥可厉害了,不光护着我,还保护了方家两位姐姐。”
    于寡妇一怔:“方家,对门方家的两个闺女?”陆骐点头。于寡妇转头问陆骥:“大郎,当时情势那般凶险,你一个人怎么护得了三个人?”
    “是这样的,我们当时站在那边靠墙那里,然后那些人挤过来的时候,大哥就将我这样一放,然后把采蘩姐姐这样,再把方二这样,我们三个站在上面,大哥在下头撑着……”陆骥还没开口,陆骐已经连比带划地细说起来。
    于寡妇点头:“不错,我儿真是机灵,那种时候还真的不能乱动弹,不然单凭你一个人根本护不住三个人。你妹子年小,方家那两个又娇滴滴的没什么力气,若是顺着人群挤着走,非得挤伤不可。”
    陆骥点头:“当时形势确实凶险,我要不是靠边且一手抓住石壁突出的地方,肯定也被挤走了。饶是如此,我的脚趾也给踩伤了,脚背应该也肿了。手臂火辣辣地,应该也是被抓伤了。”
    于寡妇急了,矮身想察看儿子的伤势,陆骥却不好意思当众给她看,轻描淡写地道:“没事,不过擦破点皮或者青紫了几块地方,我哪有那么娇气。”于寡妇见儿子没事人一般,也就放了心不再察看了。
    陆骁却哼了一声:“方家的人,挤伤了才好呢!方采蘩也就罢了,方二那臭丫头实在是可恶!依我说大哥当时就不该管她,就该叫她吃点苦头!”
    陆骥瞬间黑脸:“二郎你胡说八道什么!今日这是遇上了什么事儿,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啊,这一码事归一码事,见死不救可不是咱们家的人做的事。胡氏贼婆娘那二闺女虽然性子尖酸刻薄不招人喜欢,可今日这种场合,她一个小姑娘若是给挤倒了,那可就是送命的事情。男子汉在大是大非跟前可不能含糊!”于寡妇也板着脸呵斥小儿子。
    陆骁没想到自己一番抱怨泄愤的话竟招来老娘和兄长的齐声指责,讪讪地摸了摸下巴道:“我不过是想让方二小小地吃点苦头,可没想到要她送命,我有那么坏嘛我。”
    ☆、第16章 道谢
    “走了,人家吓坏了,想去山门吃东西去了。娘,我要一串冰糖葫芦。”陆骐不耐烦了,扭着身子提要求。于寡妇笑道:“好,今日我们骐姐儿吓坏了,娘给多买些吃的压压惊。说吧,除了冰糖葫芦你还想吃什么?”
    “闹了半天肚子都饿了,我们出去吃汤圆,还有辣猪舌。”陆骁说到吃的也流起了口水。“走,出去吃,今日娘不怕花钱,大家敞开肚皮吃。”于寡妇豪爽地宣布完,抱着女儿迈步就走。
    陆骥下意识地往方家母女那边看了一眼,正好胡氏听完闺女细说了脱险经过,得知方采蘩姐妹之所以能毫发无损,全亏了陆骥。惊诧不已的她忍不住往陆家那边望了过来,正巧陆骥看过来,两人视线相撞,陆骥神色淡淡地,一贯的面瘫脸,仿佛不认识胡氏一般。如果是以前,胡氏肯定不喜,可这会子却是心态复杂。
    盯着陆骥的背影愣了片刻,胡氏皱眉沉思无论如何,自家今日都是欠了陆大郎一份大恩情。只是于氏婆娘可恶,她不好上门道谢,这份人情又不能不还,该怎么办呢?
    方家姐妹因为得陆骥的大力维护而毫发无损,其他的妇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此番骚乱没死人,但听在场消息灵通人士议论官府统计数据,说是重伤四人,轻伤十多个,其余擦伤崴脚的更多。方家母女三个往山门走的时候,不断碰到哀号啼哭之人。
    一个年岁和方志远差不多大的孩子,即便当时是被自家老子抱着,胳臂也给挤折了。孩子疼得呜呜直哭。拥挤的时候他家爹娘给挤散了,这会子当娘的正在指责丈夫无能。面对妻子的抱怨,丈夫原先因为内疚一直不出声,到后来终于忍不住,两口子当场吵了起来。
    胡氏看着一边摇头一边庆幸自己今日没有带儿子来。如果方志远来了,会不会跟大家挤散了还是两说。即便没给挤散,陆骥一个人保护哪能保护得了四个人,那后果稍微一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又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清秀的大姑娘,鞋子被挤掉了,衣裳也给挤破了,正躲在角落羞臊得直哭,身边一个中年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其家人,在一旁温声劝着她。有那好色轻浮的男子不知道避开,偏偏一个劲儿地盯着姑娘那边看。
    方采蘩很是同情那可怜的姑娘,胡氏则气愤地低声开骂:“可恶,真该有人来挖了他们的眼珠子,仿佛他家没有妻子姐妹一般!官府的人怎么也不来管管这些混账东西!”
    官府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抱怨一般,胡氏话音刚落,就有衙役冲过来递给了那姑娘一件僧袍,瞧着倒像是新的,应该是临时从雾云寺和尚那里讨来的。
    胡氏放心之余,又想着若是今日没有陆骥,自家两个闺女的下场极有可能比这姑娘还惨。罢了罢了,在这么大的恩情面前,自己和于氏恶婆娘的恩怨就先抛到一边,回城后还是买上礼品,亲自登门向陆骥道谢吧,胡氏暗自下定了决心。
    因为方采蘩的帷帽原先给挤掉了,从寺内一路走到山门处,不断有人盯着她看。原本娘儿几个打算好好逛逛给方志远买些小玩意儿回去,可这会子胡氏却只想赶紧带着闺女躲去车上。
    强忍着不快吃了点东西,又草草给方志远买了两样小东西,胡氏就带着两个女儿打道回府了。因为两个车夫是熟人,两家的车停在一起,然后打算回去的时间也一样,所以跟来时一样,两家的马车又是一前一后地。
    不过这回是方家的马车在前,陆家的马车在后。当然这回胡氏和方采菱没有再说什么“晦气”之类的话了。陆家母子回城后直接往家赶,方家因为要等方志远下学,倒是和平日回家的时间是一样的。
    胡氏是个行动派,既然打算上陆家门道谢,立马就买了礼品,娘几个一回到家,她就带着礼品携儿女亲自登了陆家的门。
    陆家院子里陆骥光着膀子在劈柴,少年单手握着一柄较小的斧头,随着他手起斧落,粗大的柴快立马齐整地一分为二。人家劈柴这娴熟的技巧和准头,再对比自己砍得手腕发麻发酸也砍不断一根柴,方采蘩不禁暗自感叹起男女差别之大来。陆骥应该劈了一会儿了,边上劈好的柴堆已然堆得较高,汗水顺着他健壮的脊背缓缓流下。
    方采蘩正看得入神,耳边却响起胡氏刻意的咳嗽声,方采蘩不解地望了一眼老娘,却对上胡氏不快的眼神,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留神又犯错了,姑娘家盯着光膀子的少年看,实在是有失体统。于是赶紧做出一副坦然状,将目光移向廊下独自翻着绳玩的陆骐小姑娘。
    胡氏敲了敲陆家院门,陆骥回头看到是方家母子几个,愣了一下后飞快地抓起自己丢在一旁的上衣胡乱穿上,红着脸请方家母子到堂屋落座。
    “采蘩姐姐,你们怎么来我们家了?”陆骐心里对胡氏和方采菱没好印象,却一般拉住方采蘩的手问道。灶屋的陆骁听到动静也跑出来,不过他一探头看清来访者之后,立时目瞪口呆,脚步随即停下,根本没跨出门槛,只是满腹疑虑地站在灶屋和堂屋之间。
    陆骥显然被方家母子这阵仗弄糊涂了,手足无措地道:“那个,方家婶子,您,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胡氏满脸堆笑地道:“陆大郎啊,你娘呢?”陆骥脸色立马僵硬,顿了一下后道:“我娘,她,她不在,她去溪边洗菜去了。婶子您找她有什么事啊?”“是啊,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也一样!”陆骁语气很冲,满脸地紧张戒备。陆骐原本亲热地拉着方采蘩的手,这下子也立时松开了,直接退到了陆骥的身后。
    很明显,方家兄妹以为胡氏跟以往一样,又是来寻自家老娘的晦气,于是兄妹三个要不开启防御模式,要不摆出战斗模式。方采菱不满陆骁凶悍的语气,丢了个白眼过去,对方立马还以颜色。
    这一幕让方采蘩看得啼笑皆非,自家明明是来道谢的,可愣是让对方产生一种上门踢馆的错觉。没法子,谁叫自家老娘之前在陆家人眼里那是“前科累累劣迹斑斑”,一张利嘴经常损得陆家上□□无完肤。结果这回“坏人”瞬间变好人,陆家人一时间根本转不过弯来。
    “我娘就在溪边洗菜,你,你们有什么事,我喊一声她就来了。”陆骐小姑娘躲在了长兄身后,自觉处在了安全范围,胆子瞬间就大了,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气鼓鼓地大声嚷道。
    这下连方志远都瞧出不对劲了,忙不迭地对陆骐道:“不是,你们误会了,那个,我娘,我们不是来骂架的,我们是……”
    “我们是来道谢的。”胡氏接过儿子的话,然后一挥手,示意提着东西的方采蘩和方采菱将东西放到八仙桌上。接着对陆骥道:“陆大郎啊,今日你仗义相助,让我们家蘩姐儿和菱姐儿免遭了一场劫难,你这番大恩大德,婶子我感激在心。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好歹也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得知于寡妇去溪里洗菜并不在家,胡氏简直是大喜过望。她今日是上门向陆骥道谢的,可于寡妇若是一通冷嘲热讽,自己究竟是针锋相对还是忍气吞声,还真是两难。于今老对手不在,这尴尬处境一下就免除了,实在是再好不过。于是胡氏决定速战速决,送了东西道了谢赶紧撤,不要跟于寡妇照面。
    方家一家子竟然是来道谢的,陆家三兄妹大松了一口气,戒备的神色一下就消散了。陆骥更是连连摆手:“不不,不用,婶子您太客气了,不过顺手而为而已,哪里当得起你们这般感谢了。况且那种情形之下,我身为男子,照顾一下两个弱质女流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这礼物我万万不能收,婶子您还是带回去吧。”
    “哎,陆大郎,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日之事于你来说可能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家蘩姐儿菱姐儿来说却不亚于救命的大恩,婶子怎么谢你都不为过。好了,东西你就收下,我们走了。”胡氏说完抬脚就走,方采蘩姐弟立马跟上。
    “不妥啊婶子,我真的不能收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陆骥双手抓起方家人留下的东西追了出来,坚决往胡氏手里塞。
    胡氏自然不收,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推拒着。胡氏没有陆骥力气大,愣是被他将东西全交到了手上。她没法子,只好转身将东西通通摆在陆家的廊下,嗔怪道:“你这个陆大郎,还真是施恩不图报啊,可我们家总不能白白欠下你的恩情啊。这东西既然已经带来了,你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收下。”
    陆骥不好再追着方家人退还了,摸着后脑勺为难地道:“方家婶子,我,我真的不能收啊。大家好歹也是面对面地住着,两位妹子遇险我就在边上,搭把手那是应当的事情,怎么好意思为着这个收你们的谢礼呢,您这真是为难我了。”
    “不为难,应该的。陆大郎你还真是仁义厚道,真想不到于氏那样凶悍不讲理的恶婆娘,居然能生出你这样的好儿子出来,这就叫歹竹出好笋啊!”胡氏大声感叹着。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方采蘩满头黑线:老娘你这样赞扬人家的儿子却贬损人家家长的作法真的好吗?她心头别扭着急,眼珠子下意识地瞟向陆骥,见对方果然一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神色。至于一旁的陆骁,则是明显黑脸了。
    “大郎,你是死人不成,人家这般当着你的面贬损你的娘,你还留着她的东西做什么?八辈子没见过那东西不成?二郎,还不给我将那些臭东西丢了!”院门口有人炸雷般地厉声吼道。
    ☆、第17章 暴吵
    完了,竟然是于寡妇回来了,显然方才老娘说的那番话人家全听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方采蘩的心一下沉入了谷底。
    即便不满胡寡妇的话,可于寡妇的话还是让陆骁迟疑了一下,再怎么样方家一家子是来道谢的,自家这么将东西丢出去,实在是太过打脸。“怎么,舍不得?我的儿子何时变得这么眼皮子浅了?还不给我丢了?”于寡妇见儿子半天没动弹,气得顿脚大骂。
    “呃,好,我这就丢!”陆骁抓起东西作势往院门冲去,却被陆骥拦住了。陆骥咬牙低声:“二郎,你有没有脑子,娘在气头上的话你也要听?”
    “怎么?大郎你叫这贼婆娘赞扬了两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了不成?还不赶紧将那些破烂给我丢了!人家都上门当着你们的面羞辱你的娘了,你倒好……”于寡妇铁青着脸慢慢走了进来。
    场面太尴尬,方采蘩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解释道:“不是,那个于婶子,我娘今日带着我们姐弟几个来你们家,是特地来感谢陆大哥今日在雾云寺救了我和我妹妹,并不是来寻不是的。我娘她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您别跟她计较。”
    “感谢我们大郎,你们还好意思说感谢。有你们这样感谢的?原来感谢就是当着儿子的面儿,贬损人家的娘?我不识字,养出的儿子也是蠢笨的,箩筐大的字不识得几个,居然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个道理,回头得去唐夫子那里好生请教请教。”于寡妇冷笑着,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方采蘩,随即蔑视地盯着胡氏。
    胡氏的脸涨得通红,依照她往日的脾气肯定立马跳脚应战,可今日她本来就是诚心诚意来道谢的,上门后于寡妇极有可能没个好脸色她也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这口气她生生忍了。
    “娘您做什么,动不动和人家骂架有意思吗?蘩姐儿都说了,胡婶子上门是诚心来道谢的,不过说错了一两句话而已,您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地。”
    方家人是来道谢的,就算胡寡妇说了不妥的话,老娘也不能这么打别人的脸。看到方采蘩被老娘噎得无话可答,漂亮的脸蛋阵红阵白,咬着嘴唇一副无措可怜的样子,陆骥终于忍不住顶撞起老娘来了。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于寡妇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奔上来,照着陆骥的背上就是狠狠两巴掌。胡寡妇原本还只是针对胡氏,可大儿子当着冤家对头的面胳臂肘超外拐,却是彻底激怒了她。
    陆骥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老娘竟然还当着外人打自己,一下就懵了。大儿子懂事孝顺,自己已经好几年没动手教训过他了。于寡妇面对长子惊愕受伤的眼神,立马懊悔起来,接着就开始迁怒方家人,心道都是胡氏这贼婆娘可恶,自家遇上她就没好事。
    盛怒的于寡妇一把抢过陆骁手里的礼品,哗啦一声往地上一甩,怒道:“胡氏贼婆娘,带着你的崽子还有你的东西赶紧滚出老娘的大门!”
    那些点心干果立马四散开来,其中两样还砸到了方采蘩的脚上。虽然不是很疼,可脚背也有些发麻。她心里委屈,眼圈不觉有些泛红,忍不住在心头愤愤然抱怨:这都算什么破事儿啊,都是生了三个儿女的妇人了,怎么一个二个地都这么幼稚暴躁!
    果然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娘说话固然不好听,可于寡妇这脾气也实在是叫人不敢恭维!
    好你个于寡妇,居然这般下人的面子,胡氏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这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她颤抖着嘴唇瞪着于寡妇,尖声道:“你当老娘愿意进你家的门?不过是陆骥今日帮了我两个闺女,老娘做人不兴欠人恩情不还,才勉为其难地上门致谢而已!”
    于寡妇冷笑道:“听听,还勉为其难!倒好似谁逼着她来一般!哼,就知道你做人不想欠人恩情,告诉你,我们家的家训却是施恩不图报!我儿子起先说得那么清楚了,你的耳朵塞了牛虱不成,硬逼着他收下你的东西!难不成我们家就这么穷,非得稀罕你那些破东西?”
    “胡搅蛮缠!跟你这恶婆娘说不清楚,想不到我诚心诚意上门道谢倒成了罪过了,简直不可理喻!”胡氏怒极反笑。
    于寡妇嗤笑道:“别张口闭口谢恩地,今日你那两个闺女不过正好站在我儿子旁边,我儿子顺手拉了一把而已,屁大点事也值得你这般挂在嘴上?实话告诉你,当时就是那叫花子或者猫猫狗狗在我家大郎身边,他也会搭把手的。所以你一家子根本不必要巴巴地上门谢恩,那事儿在我家大郎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好个于寡妇,自家两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在她嘴里倒跟那要饭的还有猫狗相提并论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胡氏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立马反唇相讥:“贼婆娘,你的儿子才……”可她话没说完就被方采蘩硬拖着走了。
    方采蘩知道,这种情形之下老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绝对会极尽刻薄恶毒之能事,将陆家兄妹贬得体无完肤。陆骥才救了自己和妹子,反过来两家就闹得不可开交实在是不好看。
    “蘩姐儿……你放开我,我……那恶婆娘那般可恶……我不能轻饶……”胡氏气不顺根本不想走。“娘,您别说了,咱们赶紧回家吧。”这回连方采菱也站在方采蘩那边推着老娘。“娘,别吵了,这些东西他们家不要,咱们自己拿回去吃。”后面方志远提着捡回来的礼品也在帮着腔。
    方家母子四人走了,陆家的院子瞬间安静为了下来。陆骐撅着着嘴巴不满地道:“娘怎么这样,采蘩姐姐她们人家好心送东西给我们家,您却丢到地上,还骂人!”
    于寡妇恨铁不成钢地一指头戳在闺女脑门上:“你个臭丫头片子,你知道什么?人家都上门来骂你娘了,你还帮人说话,一个二个地胳臂肘朝外拐,全是白眼狼!眼皮子这么浅,不过些点心干果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儿,你八辈子没见过那些东西?”
    “娘不讲理,我不跟你说了!乱发脾气,丢东西就丢东西,还照着人家采蘩姐姐的脚上丢,打在人家脚上不疼啊,我看到采蘩姐姐都好像哭了!”陆骐气冲冲跑回了屋里。
    “不过些点心干果,打在脚上疼什么,还真当她是纸糊的人了!”于寡妇不以为然地转头看向大儿子,却对上陆骥似乎生气又似乎悲伤的眼神。大儿子这两年性子变得沉闷木讷,于寡妇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看到他情绪外露了。
    她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起先似乎真的做得有些过分了,于是讪讪地道:“别听你妹子瞎说,我起先虽然是气头上将那些东西随手那么一丢,可绝没有往方家大丫头脚上丢。是方家那丫头自己性子娇气,哪里是叫我给打哭的。”
    “娘管她是不是叫你给打哭了。横竖您大耍威风将方家母子几个都赶跑了,您出了气心头满意了高兴了就成。”陆骥干巴巴地说完,闷头走到柴堆边,抄起斧头开始大力劈柴。
    于寡妇被儿子无声的反抗弄得一阵气闷,转头问陆骁:“二郎,我原先果真将东西丢在了方家大丫头的脚上了?”
    陆骁道:“您没丢到她脚上,是那些东西自己飞到她脚上,您也知道您力气大嘛。事情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怪也得怪胡寡妇,跑咱们家来当着咱们这些儿女的面那般说您,您能不生气嘛。”
    “对,今日这事全怪胡氏贼婆娘,怨不得我!还是我们家二郎贴心,哪像你大哥和妹子,就知道向着外人!好,不说这糟心事儿了,炒菜了!”陆骁的话让于寡妇的心里瞬间就好受了,说完提着菜篮子大步去了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