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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节

      程君曼一皱眉,跟老太太说:“被处极刑的人,家里是不准办丧事的,这是朝廷的规矩。”
    老太太点点头,“对,朝廷的规矩不可破,凤家不办丧。”
    凤瑾元也知这是大顺律法规定的,不好再坚持,却也退一步道:“那至少让她院儿里的丫头穿得素静些。”
    这一点老太太到是没有反对,只是说:“是那么个意思就行了,让那院儿里的丫头换上白的,穿三天。另外,三日后,那院子里的人全部遣散出府。”再看了看凤瑾元,对他说:“你把地契也拿出来吧,交给君曼,以后地契就由君曼来保管。”
    凤瑾元一哆嗦,面色不太好看。程君美看出些门道,不由得问了句:“为何一说到地契,老爷就不大对劲?”
    凤瑾元刚想反驳,这时,何忠又顶着大雨匆匆地跑进了堂厅,急声道:“老太太,老爷,凤桐县老家那边遭了洪灾,祖宅逃出来的人到京城来投奔咱们,已经到府门口了!”
    第434章 从乡长变成三胖子
    自从上次回乡祭祖,凤瑾元这一枝虽然没有被清出族谱,但老族长也说过,最好大家老死不相往来,就连凤栖山顶凤瑾元祖父的坟,只要他们想迁,都随时可以迁。凤瑾元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回去了,更不会跟老家的人有任何往来,没想到今日对方竟主动找上门来。
    他闷哼一声,开口道:“当初把话说得那么满,赶我们离开时可没留半点情面,今日受了灾就好意思找上门?”
    老太太也不太乐意,当初在凤桐县被族长训斥,让她这张老脸简直没处放。没想到啊,风水流轮转,今日老凤家终于求到她头上了。
    “来的都是什么人?”老太太问何忠,“可是老族长亲自来了?”
    何忠摇头,“老族长没来,来的是二叔公和三叔公,还带着几个孩子,一行十多个人呢!”何忠面上有些犯难,“老太太,十多个人啊!”
    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十多个人怎么了?”
    程君曼在旁提醒:“既然是遭了灾,那就是来投奔咱们的,势必要住下,这要搁平时也就罢了,府里怎么也不差十几个人住的。但现在我们就要搬家了,那边的宅子据说很小。”
    老太太一拍额头,“这可怎么办?”
    程君美说:“不能让人家在门口等,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老家来人,老太太自然要亲自出去迎接,老太太一去,所有人就都得跟着。除了大肚子的韩氏被留下以外,凤府其余人都呼呼拉拉地往外走,就连已经被放出来的安氏都跟着出去。下人们撑起无数把大伞给主子们遮雨,可雨下得太大,又怎是大伞就能遮得住的,有几把伞甚至还没等绕过牡丹院儿的影壁墙就已经被风吹散了。
    一众人好不容易走至门房,就看到外头大人孩子的站着十几个人,有个孩子还在大哭。
    凤瑾元快走了两步,到跟前与两位老者打招呼:“二叔公,三叔公。”
    那两名老者看上去近六十的年纪,被雨淋得一身狼狈,脊背也有些弯,一路逃难过来,鞋子都磨破了。一见了凤瑾元,更老一些的那个就赶紧道:“总算是见到你们了,这一路过来死了不少人,再到不了京城,只怕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交待了去。”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一脸冷漠地问道:“你们怎的这般狼狈?”
    那人叹了口气,回话说:“不瞒嫂子,凤梧县的暴雨一连下了一个月,终于引发了山洪。祖宅被冲毁了,咱们拼了命往外逃,可还是死了不少人。”
    凤瑾元问他:“老族长呢?”
    一听问起族长,这十几个人的神情都落寞下去,就连那个哭闹的孩子都停止了哭声。
    三叔公把话接了过来:“老族长告诉我们往京里逃,来投奔你们,他自己上了凤栖山,说是……说是要跟祖先们死在一起。”他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将怀里一直接着的包袱打了下,放到地上。人们一看,那包袱里包着的竟是一堆牌位。三叔公继续道:“这是祖先们的牌位,族长说了,你们这一枝在京中立足也不容易,咱们虽是逃难,但也不能给家里添麻烦,所以我们的意思是,家里如果方便收留的话,咱们就住下,如果不方便,咱们就在寻别的去处。但是这些牌位希望能留在这边,好歹你们有祠堂,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祖先。”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上就又有些挂不住了,人家大老远逃难来的,怎么可以不收,这话要是传出去,凤家成什么人了。于是赶紧道:“方便!怎么可能不方便!这么大的一座府邸,住多少人住不下!”
    程君曼也点头道:“外头下这么大的雨,能往哪里走呢?就留下吧,好歹等雨停了再说。”
    老太太和程君曼说了话,凤瑾元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心里连声哀叹,可还是得把人都迎进府去。
    孩子们一听说可以留下,一个个开心得不行,跪到地上就给凤瑾元磕头。这么一磕,到是让凤瑾元更不好意思说不留了,于是一众人等又回了牡丹院儿的堂厅,一时间,堂厅挤得满满的。
    程君曼主动安排着:“现在府里正好空着几处院子,康颐茹嘉还有沉鱼那边都能住人,眼下的情况也来不及再多收拾了,直接就住吧。”同时吩咐下人:“快去烧热水给客人沐浴,再准备干净衣裳。”说着看向二叔公:“外头雨大,买布料请裁缝是不行了,只能找些老爷的衣裳先给你们换上,两位叔公不要嫌弃就好。”
    二叔公赶紧摆手:“不嫌弃不嫌弃,能留下来已经是造化了,还挑什么新衣裳。再说外头这么大的雨,最好大家都不要出门。”
    有个小孩子说:“我们来时在城外看到有人掉到泥沟里怎么都爬不出来,马车都陷了。”
    老太太一听就有些忧心,“凤桐县的洪灾很严重?”
    二叔公点头,“何止严重,整个凤桐县,已经全没了。”
    凤瑾元有些心惊,凤桐县不是太小的县,洪灾能把一个县都给毁了,外头到底成了什么样?他到底是多年的丞相,说他不心系百姓不心怀天下那是不可能的,否则天武帝也不会留他在丞相位上坐了这么多年。如今一听说灾情如此严重,凤瑾元就有些坐不住,可这官级已经被撸到了五品,再坐不住又能如何?
    看着程君曼有条不紊地把老家来的人妥善安排,凤瑾元忽然就心生恍惚,他在想,如果没有沉鱼这个事,家里有这两个皇后的亲侄女做贤内助,自己还是丞相,也不用搬家,该有多好。老家来了人,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难心,可以好好招待,对外还能博个好名声。
    他一脸悔意表现得明显,老太太见了便奚落一句:“现在知道后悔了,早干什么来着?如果你把对沉鱼的心思用来对阿珩,现在咱们凤家要什么有什么,任何一个人出去都是八面威风。”
    可惜,凤瑾元没这个觉悟,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凤羽珩造成的,于是提醒老太太:“如果没有凤羽珩从中作梗,沉鱼也不会死!”
    老太太知道跟这个儿子是讲不明白道理的,干脆也不多做废话,直接对他说:“你去把地契拿出来,虽然雨下得大,但我估摸着章公公还是会来的,到时候跟他做个交换,咱们赶紧到那边去拾掇拾掇。”
    凤瑾元最怕提地契,老太太一提这话他都不敢与之对视,只转过身来看着外头的大雨,呢喃地道:“雨下成这样,就算换了地契,咱们能搬吗?”
    这说的是实话,老太太也叹了一声,只道:“但愿宫里不要催得太急,好歹等雨势小些吧。”
    此时的县主府,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穿着浅紫长衫的男子正站在凤羽珩的闺房里,对着那个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双腿吃葡萄的丫头大声道:“女孩子要注意形象,人家都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你瞅瞅你!”
    桌子上的人不干了:“我怎么了?你不就照我这样儿找的吗?打从咱俩认识那天我就能凭我这两条小细胳膊把你从山缝里给搬出来,你见哪个小家碧玉有这本事的?小冥子,做人不要太挑剔!”
    面具脸赶紧跑过来带着谄媚的声音道:“不挑剔不挑剔,本王的意思是说,咱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是?吃葡萄怎么能自己剥皮呢?”
    桌子上的人点点头,“你要这么说话,我就爱听了。那行,你给我剥吧!”
    “啥?”某人抽了抽嘴角,“养那么多丫鬟是干啥的?”
    “什么事都让丫鬟做,那我要你是干啥的?”她伸出手去勾住对面人的脖子,“乖啦,你剥的甜。”
    就这一句,某人认命地坐到她旁边,默默地剥起葡萄皮来。
    忘川和黄泉进屋时,就看到俩主子全都在桌子上并排而坐,四条腿在那儿晃晃悠悠的,一个吃着葡萄,一个剥着葡萄皮儿,她家小姐还整了句:“玄天冥你要是能把葡萄籽儿也给我挖出来,那就更好了。”
    两丫头一脸黑线,心说这事儿也就凤羽珩敢干,这话也就凤羽珩敢说,换了别人,看九皇子的鞭子抽上去不。
    黄泉快走了两步,到二人近前,开口道:“厨下已经在预备晚膳,殿下留下来一起用吧。”
    玄天冥点点头,理所当然地道:“下这么大的雨,本王肯定是要留下来吃饭的。”一边说一边回头看了看窗外,半开的窗子透过来很大的雨声,他又道:“如果雨势不见小,晚上就也在这儿凑合一宿。”
    凤羽珩斜眼瞪他:“咋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玄天冥往她身边凑了凑:“本来就不是外人,咱俩一起睡也不是第一次了。”说着问向两个丫头,“对吧?”
    忘川点头,“对。”
    凤羽珩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外头下了这么大的雨,玄天冥冒险出来看她,吃完晚饭天都黑了,她怎么忍心再把他赶回去。
    见凤羽珩没什么意见,忘川便换了话题,将凤府那边的事跟她说了一遍,还告诉她:“消息是程大夫人派人递过来的。”对于程氏姐妹,同生轩这边还是有几分尊重,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而且还是站在凤羽珩这边的人,忘川黄泉二人自发地跟她们叫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
    凤羽珩问她:“凤桐县那边的灾情很严重?”
    玄天冥把话接了过来:“那头地势低,又是山城,洪水不可怕,可怕的是泥石流。今年的雨钦天监都说不正常,怕是受灾不小。”
    凤羽珩犹自想了一会儿,随即唇角轻挑,“既然凤瑾元已经从乡长变成了三胖子,咱们就不能当头再给一棒子,我琢磨着,要不扶扶贫吧!”
    第435章 县主有赏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宴席主菜十八式,凉菜六式,高汤四盅!”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衣料三十二匹,赐县主府裁缝上门剪裁!”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果品点心每人一份!”
    “济安县主赏凤桐来客零用银两每人一百两!”
    凤府的晚膳就在这一声声传唱中进行开来,大量的同生轩下人往用饭的花厅鱼贯而入,每人都穿着特奇怪的衣裳和鞋子,那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透明的,连着帽子,衣裤分离,男女都一样,把正常的衣裳隔在里头。脚下的鞋子像是高靴,材质同样不明。但不管衣裤还是靴子,都十分防水,他们就这样走在雨里,也不撑伞,却一点都不显狼狈。
    东西是清玉带着往这边送的,一道道菜式上桌,她便冲着老太太和二叔公三叔公行了礼,这才道:“县主听说来了客人,便嘱咐府里的厨子备好了饭菜往这边送。最近大雨,将送菜进城的家户都隔住了,京里已经有几日送不进新鲜的食材来。县主想着凤府这边肯定也是短缺,好在县主府的地窖里有储备,便着人做好了送来。”她一边说一边往桌上看,自己带过来的菜式没上桌前,这桌上连咸菜都有,可真不是一般的寒酸。
    老太太和凤瑾元的脸色就有些黑,但又不得不承认,凤家的确是没有多少储备了。粮食到好多,存的多,也能存住,可菜品和肉类就不是长期储存的东西,这一大家子人要吃饭,早就见底儿了。他们原本还想着,如果再有两日还是买不到菜,搞不好就要天天吃咸菜度日。
    老家来的人都知道凤羽珩是县主,之前凤瑾元说县主有专门的府邸,这么大的雨,就不叫她过来一起用饭了。没想到那丫头这么有心,居然叫人送了菜来,二叔公跟三叔公赶紧起身就要跪地谢恩,被清玉一把就给扶了住:“两位长辈千万不要这么客气,县主说了,今日凤家大丧,怕是凤大学士也没有心情招待各位,她总得尽些绵薄之力,不能让大家受了委屈。”一边说一边还指着那些布匹道:“县主府里有现成的裁缝,奴婢已经带了过来,待晚膳用过之后就让她给大家量体裁衣,一切花销都由县主府来承担。另外——”她又将那些银票取到手里,直接递给二叔公:“一张银票是一百银,每人一张,您收着。这里还有些碎银子,是给大家预备着平时用的。”
    二叔公的眼眶都湿了,“阿珩……不对,县主,县主想得真是周到,凤家能收留咱们已经是大恩了,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待客,不亏是凤家嫡女,好!好啊!”
    二叔公热泪盈眶地夸着凤羽珩,三叔公却听出些不一样的门道,急着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凤家大丧?”他疑惑地瞅瞅四周,并未见任何哀伤之气,自进了府门后,也没有人跟他们提起什么大丧,这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清玉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老太太,然后一拍额头:“看来是奴婢多嘴了,三叔公就当奴婢没说过那话,莫要追问了吧!”说完,将手里的银票和碎银子都塞了过去,然后再道:“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差人到隔壁县主府去说一句,奴婢先告辞了。”
    清玉说完,带着一众下人匆匆离去。还是穿着那衣奇怪衣服,踩着那双奇怪鞋子,就那么冲进雨里,行走自如。
    一时间,人们都看呆了。
    三叔公却还惦记着之前,又追问了句:“大丧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见瞒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程君曼一眼。程君曼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于是主动开口,将沉鱼的事讲了出来。她很聪明,说得隐晦,并没有提及具体原因,只说惹恼了皇上,被处斩刑,然后凤瑾元官降五品。
    老家的人万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县主府内,玄天冥正跟凤羽珩一起和一个大肘子拼命,拼了几次他发现真拼不过媳妇儿啊,无奈放弃,干脆说起正事儿:“凤桐县的山洪到是让我想到一个主意来。”
    凤羽珩一边剥着肘子皮一边问他:“什么主意?”
    他说:“千周的事怕是瞒不下去,而我们又要为炼钢争取时间,立即出兵是不理智的。我便想,趁着大雨,安排那几个贼子回千周去,半路遇山洪丧命这种梗还是能用的。”
    凤羽珩眼一亮,瞪大了注视着玄天冥——“行啊!这么损的招儿都能想得出来!”
    “那是!”玄天冥坐直了身子,“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凤羽珩点点头,“甚是不错!但去送行的人可得选几个靠谱的,不能为了送他们几个上路,再搭上咱们大顺人的性命,不值。”
    玄天冥想了想,“叫暗卫去吧!”随即一扬手:“班走,出来。”
    班走身形一晃站到二人面前,“殿下,主子。”
    玄天冥吩咐他:“你带上六个人,明日随本王进宫。”
    班走点头,“属下遵命。”
    玄天冥再摆摆手,“那就下去吧!”班走身形再一晃,又无声地离开。
    这一顿,凤羽珩吃了一个大肘子,四块排骨,半条鱼,六只虾,两个狮子头,还有一只乳鸽。玄天冥都无奈了,“你就不能吃点儿青菜?”
    某人答得理所当然:“我又不是兔子。”然后问黄泉:“想容呢?”
    黄泉告诉她:“三小姐说不打扰您跟殿下,她去陪夫人一起用膳了。”
    凤羽珩一想这样也好,姚氏一个人吃饭也挺闷的,有想容陪着,就当替她这个女儿尽孝了吧。她心里阵阵哀叹,对于姚氏,有的时候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
    一顿晚膳,县主府这边吃得丰盛开心,凤家那头却谁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沉鱼的死让老家来的人震惊异常,人人皆知那是凤家最好看的一个女儿,他们还曾讨论过,凤家这个女儿定是会有大出息的。却没想到竟是在刚刚及笄的最好的年华里就这么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