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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还真真是自己家的那本经都没有念好,偏偏想念别人家的经。
    徐昭星起身迎了几步,将余氏迎到了紫檀榻旁,两人一左一右落座之时,慧珠已经拿了厚垫子给余氏垫在腰后。
    余氏便道:“二嫂的丫头真真是调|教的好,哪里像我房里的丫头,不说就不会动。”
    徐昭星谦了一句:“哪里!”又吩咐慧珠:“让厨房做碗牛乳蒸蛋。”
    余氏娇嗔:“还是二嫂心疼我。”
    如今的蒋家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吃穿用度比作几年前,还是有所差别,尤其是分家之后。
    当初她之所以同意大嫂洪氏分家的提议,不过是怕受二房的拖累,谁曾想,过着过着,竟是自己的日子不如人。
    哪怕二房少了男人,没了俸禄,可二房的人口简单,满共就两个主子,花销自然也简单。哪里像她那里,光妾就有四个,还有一子四女。像这牛乳不是没有,可为了彰显她这主母的大度,得先紧着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小子用。
    那小子已经六岁了,饭不愿意吃,却把牛乳当水喝,少喝一口就哭天抢地。
    她用的牛乳是那小子吃不完的,有时剩不剩下还不一定。
    想到此,余氏的心里有些酸,低了头,拣了颗梅子放在了嘴里。
    徐昭星笑而不语。
    昭娘本就是个话不太多的,徐昭星却是想故意晾着余氏。
    她越是不着急,余氏越是沉不住气。
    余氏的心思转了几转,吐掉了梅核,转而便拉了徐昭星的手连连叹息,“二嫂啊,弟妹知道你心里苦!”
    瞧这头开的,直击人心,要搁昭娘在这儿,肯定该忍不住飙泪了。
    不好意思,如今在这儿的可是徐昭星。
    徐昭星一听这话,撇过了头,直翻眼睛。
    余氏一心想着怎么卖好,没能一睹徐氏白眼,还接着道:“二嫂也别太往心里去,咱做娘的哪个不为了子女掏心掏肺,可是做子女的…也不是说不孝心,这人啦都是这样,非得等到自己做了父母,才能理解父母的苦心。二嫂,切莫和三姑娘置气。”
    一上来就使离间计,徐昭星不肯接话,倒是煞有介事地跟着余氏叹了口长气,紧接着却强行转换话题:“昨夜雷声阵阵,我只当今天也不会是个好天气,不曾想,今日倒是艳阳高照。”
    余氏愣了片刻,心想不带这样的,倒还是含笑接了:“是啊,昨夜我都睡下了,那雷声惊的我没法入眠,幸好三爷在旁,说了些趣事给我听,若不然……”
    余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昭星直勾勾的眼神惊断了,“二,二嫂!”
    又瞅了她几眼,徐昭星才幽幽道:“哦,寡妇、也害怕打雷呢!”
    一句话说的余氏心惊肉跳:“二嫂,你瞧我这嘴…二嫂知道的,我就是有口无心……”
    徐昭星摆了摆手,面色无光,继续作伤心状。
    余氏尴尬了,心里知道今天肯定没法聊下去,扯了几句其他的,徐昭星还是蔫蔫的基本没什么回应,她连牛乳蒸蛋也没吃,就匆匆告辞。
    余氏前脚离开,徐昭星房里年纪最小的丫头惠润也跟着出去。
    不多时,回转,与慧珠低语。
    慧珠打了帘子进屋,笑着和徐昭星道:“三夫人也是,如今身子都这般笨重了,有什么事差人来说一声便是,自己来回折腾,何苦呢!这不,连咱们中院都没出,便吩咐人抬软轿子来接了。”
    慧珠话里的意思,徐昭星自然听的懂,无非就是在说余氏这番作态,若传了出去,被人指摘的还是她。
    可徐昭星想到的并不止这一星半点,她想,就昭娘那个无能的脾性,能调|教出慧珠这么伶俐的丫头来?
    嘿,打死她都不信。
    徐昭星指了指青瓷茶杯,慧珠立马将茶满上。
    慧珠的心里也是疑惑,自打二夫人自尽不成,忽然就像是换了个人。
    以前最爱喝的就是牛乳,一日三碗,雷打不动。
    如今只每日睡前喝上半碗,多一口都不肯饮。
    以前最不爱喝茶,而今却是日日饮茶,最好龙井。
    最奇怪的还是对待三姑娘的婚事,前些日子闹的那么厉害,怎么忽然就松口了?
    可别说是季嬷嬷的功劳,在季嬷嬷之前,她和慧玉、慧圆换着法子,劝了无数回,可不劝还好,越劝闹的越起劲。
    徐昭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差错,千不该万不该太随性。
    她仔细一想,昭娘的记忆里,“珠圆玉润”四个大丫头,并非她的陪嫁。
    当初陪着她嫁到蒋家的是慧兰和慧心,与昭娘情同姐妹,在她嫁进蒋家的头两年便被发嫁了出去,如今各管着一间她陪嫁的店铺。
    蒋瑶笙三岁那年,蒋福给她选了“刹那芳华”四个与她挨肩儿的丫头。别人都说他有病,丫头的岁数太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甚至还得大丫头照顾着。可,瞧瞧现在,雪刹、雪那、雪芳和雪华,哪一个不是蒋瑶笙的得力助手!蒋瑶笙之所以八岁能够管家,就是因着有那四个丫头的助力。
    “珠圆玉润”也正是那个时候到的昭娘身边,人自然也是蒋福为她挑的,据说就是因着她的个性绵软,这四个丫头都是有主意的。
    最大的慧珠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五年前,昭娘便想给她说一门亲,可是这丫头非说蒋福许过她终身不嫁。
    有样学样,慧圆和慧玉也是死活不嫁。就是最小的惠润,其实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如今看来,蒋福的眼光确实不错,几个丫头俱是忠心护主,只不过…不好糊弄呢。
    徐昭星一气将茶饮光,像是才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而后紧盯着慧珠喃喃自语:“也不知能不能糊弄的过去!”
    慧珠的耳尖,听的一字不差,正想宽慰她几句。
    只听她又道:“这话我连瑶笙都不敢告诉,憋在心里实在难受,今日说给你听。那一日,其实我已经到了鬼门关前,可二爷就站在门口,死活不让我进。二爷说我得立起来,不能老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原先他还能宠着我,可他已经走了,凡事还是得靠我自己。且,就是爷放心不下我们娘俩,到现在都还没能去投胎。慧珠啊,我思来想去,我怎么也得让二爷安心投胎去。”
    说前,徐昭星还害怕慧珠不能相信,她才说到一半,那丫头已经哭的没有了判断力。
    其实徐昭星也是孤注一掷,她就是想着,宁愿不嫁也要守着昭娘,可见,这几人的忠心并不是因为把柄或者金银,而是感情。
    不见得是对昭娘有难舍难分的感情,说不定是因着蒋福。
    “珠圆玉润”和“刹那芳华”一样,并不是蒋家的家生子,都是蒋福打外面带回来的。至于这些丫头的来历,昭娘不知,只是知道这八人都是无亲无故的可怜人。
    利用别人的感情,徐昭星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看慧珠哭的太痛,只好强行替她转移注意力,“慧珠啊,这茶没味了,再给我重新煮一壶。”
    慧珠抹干了眼泪,端起茶壶临出门之前,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二爷……他最喜欢龙井。”
    徐昭星心虚不已,忍不住在心里念叨:二爷啊二爷,我一定会把你女儿当亲女儿待的,一定给她找一个长的帅、有品味、能挣钱、还一心一意对她的小女婿,所以啊,你晚上千万、可千万别来找我谈心。
    不约,二爷,咱不约!
    ☆、第四章
    三夫人余氏往中院来一趟是被抬回西院的,很快就传遍了东西中三院的每个角落。
    得知此事,大夫人洪氏笑弯了眼睛。
    蒋瑶笙却是急的不行。
    怎么能不急?也不知她娘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她三婶娘这番作态。
    原来的她娘虽说糊涂,可心里不藏事,她娘想什么她都能看清。
    现在的她娘……她越来越不懂了。
    三姑娘的焦虑,雪刹看在了眼里。晚间,服侍三姑娘躺下,她提了灯笼出门,准备单独去一趟二夫人那里。
    这个时间,二夫人的院子已经落锁。
    看门的韩嬷嬷见是雪刹,连个疑顿都没打,直接将人让了进来,还道:“今晚上守夜的是慧玉姑娘,慧珠姑娘在房里。”
    雪刹微微一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几个铜板,塞到了韩嬷嬷手里。
    慧珠的房间在西厢,与二夫人的卧房隔着小半个院子,雪刹站在慧珠的房门前,透过院中的榆树梅,瞧见了二夫人房中透出的点点亮光。
    她没有声响,推门而入。
    ——
    一句话的杀伤力能有多大?
    反正,三夫人余氏就是因着徐昭星那句“寡妇也害怕打雷”,一夜不得安眠。
    开什么玩笑,这是寡妇要怀春了?
    太不可思议!
    都怪大嫂洪氏多事,若不是她横|插一脚,蒋瑶笙和良策的亲事早就成了。
    余氏在西院暗搓搓地咬牙,想着决不能认输,还想着怎么哄着昭娘尽快点头,再怎么给洪氏下个绊子。
    中院这厢,蒋瑶笙也因着她娘的那句话诧异坏了。
    她娘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不放心啊!
    昨夜慧珠姐姐没有明说,但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二夫人的变化与二爷分不开关系,有些话不能与三姑娘明说,雪刹只道:“三姑娘,我琢磨着这人和人就没有一样的,有些人三岁就能明理,可有些人三十岁才能开窍。想来,二夫人是属于开窍晚的。可甭管早晚,也算是开窍了不是。”
    蒋瑶笙眉间的“川”字还是没有展平,“你说的道理我也懂,我只是害怕……”害怕她三婶娘不是个善茬子,还害怕她娘不靠谱。
    雪刹给了她一记“我懂”的眼神,闷哼一声道:“三姑娘莫忧,咱们不尽然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且,如今三夫人最恼的不一定是咱们呢!”
    和聪明人说话,是一点即明。
    八岁就能管家的蒋瑶笙自然是不笨,就是使起手段来也是像模像样,只不过却是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娘会使手段。
    蒋瑶笙连早饭都没顾上用,就匆匆往她娘那儿跑。
    ~
    没来这儿之前,徐昭星从没在晚上十一点前睡过觉。
    即使八点钟上床,也能在黑暗里捧着手机玩到十一点。
    这是多少年养成的作息,一时半会还真是改不了。
    前些天,都是天一黑便上床干躺着胡思乱想,折磨的她报复社会的心理都有了。
    好在,昨天她翻箱倒柜翻出了一本小闲书,看起来还真是不错。
    小闲书不是言情小说的鼻祖,而是一本志怪小说集,一两句话就是一个故事,有鬼有怪有神仙,有恩有怨有情仇。
    故事挺好,字也好,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即使有些字她不认识,但连猜带蒙多半也能看的懂。
    徐昭星一直看到三更敲响,才在慧玉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上了床。
    不用想,她肯定不会天一亮就起。
    要知道如今才七月底,昼长夜短,这天一亮顶多才五点。
    自打高考结束,徐昭星就再也没有五点起过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