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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萧彻:“……”(本王尚在。)
    “王爷要亲自进去?”海昆有些迟疑,“可是……”
    萧彻正快速记忆着墙上的机关地图,并尝试估算待他进去后小霜将移动到何处。自没有工夫理会海昆。
    海昆看出他阻拦不了萧彻,默默走到石桌前,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的同时不忘继续看着地图上的两个黑点。
    不知瞧见了什么,喝水的动作一顿。海昆怔怔将茶杯放下,神色古怪。
    这两个黑点,似是掌握了移动的规律。他们目前经过的地方没有一处是重复的。
    他们跳出了西北的圆圈。
    萧彻刚开始关心则乱,未能注意,此时却发现其中的不同。见两个黑点已从西北一角进入了最正中的大圆之中,不知为何停下不动。
    心中又惊又喜,面上却依旧端着,淡淡招呼道:“海公公,你看他们是不是进入了中枢?”
    海昆走到萧彻身边,微仰着头看着上面的动静:“确实。未想到其中竟有厉害的人物。”顿了顿,“不过……”
    惊喜渐渐下沉,萧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想着昨日才摸过她的脸庞。
    “不过他们若不能找到唯一的出口,仍旧会困在里面,是吗?”
    他毫不意外地听到了一个“是”字。
    凤新国皇室的秘辛萧彻向来没有兴趣。可事关地道,太皇太后韩素曾在他少年时特特将一切说明,为得便是不让他无意闯入禁区。
    百年前,凤新曾差点倾覆。
    原因恰如坊间传言,当时的嘉平帝征战大赫时,心悦一大赫女奴,将其带回了皇宫。
    其中荣宠自是不必说,最后女奴甚还怀有龙嗣。嘉平帝龙颜大悦,熟料皇宫正为此事张灯结彩之时,大赫的一部分兵马早已进入凤新地道,只等号令,便与边关军队同夜发动。
    地道的进入方法自是女奴告知的。嘉平帝心知她不过大赫的一枚棋子,但却是真心爱慕。以为已将她的心融化,未成想结局会是如此。
    凤新大赫不可避免地开战。
    皇宫的朱红变成了暗红,流经皇城的护城河发出了哀鸣的水声。在三天三夜不分昼夜的血战之后,凤新险胜。但却只是解了皇宫之危,边关之急依旧迫在眉睫。
    受到打击的嘉平帝认为地道会成为皇室的软肋,令当时的丞相韩昌将所有出入口封住。
    然后他将女奴扔进了地道。
    可在最后一刻,他突然下令留下一个出口。但地道是以奇门遁甲之律所建,若想存有一个出口,便需有一个入口与之对应。其时所有入口皆已封住,韩昌只得另想法新开一个入口。
    自此,女奴再也没出现过。
    萧彻不是没有好奇过女奴的去向,韩素却是只字未提。后来兄长曾告诉他,那女奴约莫是死了。
    因为纵她知晓了进出地道的法子,可那是当地道完好无损时。
    若想从数万条选择中找到唯一的一扇门,需要的不仅是智慧,亦有运气。
    但那女奴的运气,许早在嘉平帝爱上她时,便耗尽了。
    自女奴不在,嘉平帝便性情大变,无人再敢提及“地道”二字。不久后,他更是郁郁而终。
    许是那三日的血太过浓烈,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遗忘,却又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从地道开始。是以,凤新地下藏有一座半废的地道便渐渐成为了无人问津的秘密。纵是谁无意中得知,也鲜少知晓其只剩下一个出口。
    萧彻不自觉地又开始握拳,青筋隐现。
    如今受困其中的人,不是什么通敌叛国的女奴,而是他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娶进来的摄政王妃。
    此刻她就在他的眼前,他却不能立刻将她带回来。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海昆立在一旁,见萧彻眸中凶光乍现,微微浑浊的眼珠若有所思般地转了转。似是想到了谁的笑靥,苍老的眼中浮现出难得的光彩。
    “不知王爷,可否让老奴一同进去?”
    尽管男子已努力地掩饰自己的讶异,顾霜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可是此时手中并无纸笔,一切皆须存在她的脑中,便无暇与他打趣。
    只略微促狭地瞧了他一眼,复又听着动静思索着方位。
    她一路带着他从方才的位置到了这里,他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她不可质询的神色阻拦。他以为她不过深闺一妇人,哪知她身上亦有无形却有力的说服。
    他一下仿佛变成了他最看不起的那类男人,只能安静顺从地跟在女人的身后。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排斥,甚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又想起出发前得到的嘱告,眸光一动。若她真如……所说,那他确实应当好好得意一下。
    顾霜一心扑在如何出去,也未注意他情绪的变化。男人不知她寻到了何种规律,七转八绕以后两人忽然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
    他们之前都是在只能堪堪并两人的小道里行走,光亮不过靠着一个火折子,鼻尖闻着的全是铁器生锈的味道。
    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宽阔而有光的地方,倒是有些颇不适应。
    顾霜仔细打量着周围,发现这是一个圆形的内室。东南西北四处皆连着地道,正中间则立着一张石桌,石桌的上方有一个极大的夜明珠。整个内室的光亮应都是由此而来。
    夜明珠的光亮较烛火而言柔和许多,两人稍稍适应了会儿便可将室内的一切都瞧个清楚。
    可似乎无甚大用。左看右看不过只有那么一张石桌和一颗夜明珠。
    男人见顾霜神色不复初时的轻松,淡淡道:“其实你不必有什么压力,总归这里只有四条路,且除去我们方才来的那条,便只剩下三条。”
    男人说得简单,顾霜心知他不过想舒缓她的紧张。但事实如泰山一般压在她的面前,哪里容得她不细细思量。
    眼前的选择虽仅有三个,可他们需得选择耗费时间最短的那条。
    她喜欢看杂书,是故对奇门遁甲之学有所浅涉,知晓大概的排布规律,但与精通相差极远。
    她能走到这里,是因为发现地道的排布曾被人改动,变数由无穷化为了三,大大减少了她心算的步骤,这才能用简单的规律破解行走的路线。
    但进入此地之后,地道的排布不知为何便恢复了原样,变数采用了最严苛的算法,不是她这个浅涉者轻易就可推断得出来的。
    她之前还存有侥幸,以为凭着些小聪明就能出去,现在看来,却比她想象中的难上千万倍。
    男人看懂了顾霜的敛目不语,一颗心顿时沉寂下来。
    顾霜忽然想到什么,眉头轻蹙:“这地道虽是千变万化,但按理,无论从何处出去最后都应能寻到出口,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但我们方才一路过来,算出的结果却只有一个。”
    男人亦是皱眉:“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出口?”
    顾霜抬头看他,眸光幽深:“这是最坏的情况。”
    若真是如此,她便是算出了最短的那条路,出口却可能被封住,他们还是无法脱身。换句话说,现在决定他们能否出去的不是哪条路最短,而是哪个出口没有被封住。
    纵她此时乃一精通奇门遁甲的高人,可要从数万种选择中挑出唯一正确的那个,靠的亦无非是运气。
    两人沉默片刻,忽然同时抬头,将目光放在那张石桌上。
    这室内如此空旷,为何要摆上这样一张石桌?顾霜与男人对视一眼,抬步向石桌走去。
    “若是只有一个出口,就算是修建者亦需一定的时间和运气才能找出唯一的出路,遑论想要使用这些地道的后人?”男子的声音里藏着不可名状的激动,“一定藏着什么指示!”
    顾霜点了点头,眉眼间亦有藏不住的喜悦。
    海昆看着地道的缩小地图,将下一个入口找了出来。
    按理应是在康成宫的后殿。
    萧彻不再耽搁时间,最后瞧了一眼位于正中间的两个黑点,下意识地呼出了一口气,便转身随着海昆从地下走了出去。
    皓月当空,仿佛一切皆无所遁形。
    看清面前的人影,萧彻一愣,却很快平静地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韩素语气中的恼怒显而易见:“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萧彻面不改色:“母后不是都知道了吗?”要不然不会到这个地方堵人了。
    韩素冷哼一声,态度强硬:“哀家不许!”
    萧彻了解他母后的性子,知晓此时不能硬碰硬,语气软和了不少:“母后不是很喜欢夫人吗?”
    韩素看着他,神色不似方才难看,语气亦恢复平静,但却让听的人更是难受。
    “可你是哀家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她是喜欢小霜,但归根究底,是她的儿子很喜欢自己的夫人。若是用别人的命去换小霜,韩素宁愿死后受诸多苦难,也会将小霜救回来。
    她不过一个自私的母亲,纵是经历了再多的风雨,有了再多的封号,都改变不了她的本质。
    而身为母亲,断没有看着自己孩子去赴死的道理。
    萧彻唯有沉默。母后过得其实算不上好,他一直都知道。不过四十岁出头的妇人,便接连承受了丧夫失子之痛。
    她虽从来不说,但他知道她剩下的只有她了。且今日好不容易过一次寿诞,却又偏偏要被他给毁了。
    但父母给予的爱,子女恐怕很难对等地复还。
    萧彻明白韩素的苦衷,但他却难以将这种感情化为实践。
    这世上总是需要有选择的。
    韩素见他越过了自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时,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这般轻易涉险,是要将凤新置于何处?!”
    新帝尚幼,外戚蛰伏,百官大多望风而动。若非萧彻一直镇着,恐变数早生。
    萧彻微微迟疑:“——舅舅会知道怎么做。”
    韩素怒极反笑:“你竟然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萧彻停下,转身看着韩素,眸光冷冽:“那是儿臣没有回来的时候。若儿臣回来,自是——”
    韩素不欲听下去,眼中似是浮上一层水光,声音苍白:“那你可知,从未有人回来过。”看了一眼跟在萧彻身后的海昆,冷冷一笑,“或者你问一下跟在你身后的奴才,问问他在那洞子里等了多久,可曾等到了他想要的人!”
    海昆身子一僵,全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零散,佝偻的脊背似是弯的更深,不由让人以为有些可怜。
    萧彻敛眉,淡淡看着韩素:“正是如此,儿臣才要进去。”
    明白了他的决心,韩素长叹了一口气,在他走出几步后,缓缓开口:“那若是哀家告诉你,不必你进去,小霜亦有可能出来呢?”
    萧彻脚步一顿。
    ☆、锦瑟无端五十弦(10)
    凤新皇宫的气氛本算得上极好,但不知因着什么原因,宫中高位者的行为皆不比寻常。先是摄政王怒气汹汹,不过他一向冷肃威严,也未在宫人间掀起太大的波澜。
    然后便是一向和煦慈蔼的太皇太后,难得神色严肃,一本正经起来。幸得皇室治下甚严,虽惹了些议论,却也很快被教养嬷嬷们平息了下去。
    宴席接近尾声,上位者接二连三地离开。官员与夫人们自是识趣地不再逗留,彼此客套着渐渐散去。
    韩悠慢慢走到韩縢身边,不动声色地将他拦住,笑道:“许久未能见到爹爹,不知府上诸事可还顺遂?”